第二章

第二章

洪城本是邊遠小城,人煙稀少,如今夕陽西下,更見冷清。到得元亨鏢局門外,只見一痞子模樣的少年躺在地上,口叼茅草,身上還趴一條老狗,好不悠閑。柳輕衣失笑:「這門童倒自在逍遙。」說罷過去踢了他一腳。

那門童脅下被踢一腳,竟然眼皮都不掙一下,咬著草根含糊不清地說道:「死人了,不接客。」

「我們就是來參加喪禮的。」我說道。

「哪位?」門童問道,嘴裡還一邊發出哼哼。

「柳輕衣。」

「蕭百軒。」

那門童聽得我二人名號,忙不迭翻身而起,老狗被他顛得三尺遠,他也懶得去扶,一拍身上塵土,點頭哈腰:「原來是柳紅玉和蕭閑官,失敬失敬。二位不辭勞苦,遠道而來,定能為我家老爺洗雪沉冤,叫那天下有識之士,一個個都……」

「少廢話。」柳輕衣打斷他道,「帶路。」

門童更不打話,把我們引進了內堂。一入內堂,凜冽殺氣便撲面而來。這堂上坐著的,全都是一流高手,怕不有百八十號人,個個面目猙獰,誰也瞧不上誰,不像是來致哀,倒像是要爭個江湖第一的名頭。

柳輕衣艷名遠播,自然引來不少目光,有的不善,更多的卻是貪婪。柳輕衣衣袖一拂,與我來到一角。喪禮還未正式開始,他們的目光讓我倍感不適,柳輕衣見我臉色不善,眼看就要與這滿堂好漢論個高低,我待要出手制止,此時卻又進來一人。

此人一入廳堂,頓時鴉雀無聲,群雄翹首。我看向門口那一襲紅衣,不禁氣息一窒,在旁人眼裡,我此刻模樣,怕是和那群英雄豪傑也相去無幾。

「如此風姿、氣度,不愧是南國無敵。」柳輕衣輕聲道。在場諸人,怕只有他一人還如此冷靜。

水漫南國三千里,氣震山河十九洲。葉紅劍試天下,挑盡本朝一半高手,自國以南,未嘗一敗,確實唯獨她一人,當得起這南國無敵的名號。今日再見,除了眉宇間那一分哀愁,倒是和三年前無甚變化。

她身邊跟著一名黑袍俠客,倒也算是名滿江湖,只是在葉紅身旁,這位的名頭反倒是被比下去了。他環視全場,一眼便定在我二人所處的位置上。他示意葉紅,葉紅便也向我看來,看見我的第一眼,她便錯愕了。

她舉步緩緩走來,群雄的目光也隨她轉過來。她來到我跟前,舉起手中佩劍「澄江」,向我抱拳:「蕭閑官,多日不見了。」

我也還以一禮:「葉南國,許久不見。」

她微微一笑:「什麼南國無敵,儘是他人口爽胡言,休要掛在嘴邊。」

我也一笑:「你不也稱我『閑官』。」

她回道:「你確實很閑。」

「看來這裡是我最閑。」柳輕衣在一旁插嘴。

葉紅向他施以一禮:「故人重逢,沒忍住打趣一番,並非有意怠慢,伏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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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紅玉恕罪。」

柳輕衣一撇嘴:「他都捨不得怪罪你,我怎麼敢……」

葉紅並未聽清他的話,這時候,堂上出來一彪形大漢,向在場群雄拱手致意,想來定是這元亨鏢局的二號人物童八和了。他聲若洪鐘地拱手道:「諸位,今日我鏢局為已故總鏢頭髮喪,幸得天下群雄不棄,不勝感激。」群雄還之以禮,他接著說道:「各位應知,我元亨鏢局行走江湖,憑的不是拳頭硬、靠山強,而是各方朋友賞面。我鏢局走南闖北,從未得罪過道上的朋友,朋友們也都守著江湖義氣,一路保住我們平安。總鏢頭更是交遊廣闊,義薄雲天,即便不是親朋好友,哪家有難,平時也都幫忙周濟著。今日卻不知是得罪了哪一個卑鄙小人,竟然橫遭黑手,慘死當場!我童八和對天立誓,定要在兄長頭七之日前,查出真兇,還我大哥,還我元亨鏢局,還這江湖義氣一個公道!」

他慷慨激昂,說到末尾,更是說得群情激憤,群雄振臂高呼,我卻只覺嘈雜,不禁皺眉。柳輕衣見我眉頭緊皺,便伸過手來替我揉著,我輕聲道謝,倒是讓一旁的葉紅彷彿有些臉紅。

群情稍稍平息,童八和繼續說道:「只是兇手狡獪,需得藉助在座各位之力,將他揪出。童某相信,有了諸位鼎力相助,任他狡變如狐,滑如泥鰍,也定會無所遁形。現如今天色已晚,我鏢局已為諸位備好房間,請先休息一晚。明日一早,童某便請出嫂嫂,當晚之事,嫂嫂自會與各位詳細道出。」

天色轉眼黯淡,我並未進入客房,只是在後院抬頭望月。月色清冷、孤寒,雖然孤傷煞人,倒也嬌媚如畫,只可嘆如此明月,如今只能在這虛妄之夢中,方能一見了。我閑庭信步,卻見一房間還亮著燈。我稍一思忖,便過去敲響了房門。

房門打開,柳輕衣見是我來,喜上眉梢:「我未寢。」

我失笑:「見你燈火未熄,知你未眠。暗夜轉瞬即逝,我無心安枕,倒不如來與你秉燭夜談,聊聊照千峰的事。」

柳輕衣身子一讓,露出房內床笫:「確定不先睡一覺?」

我一愣,隨即轉身邁步:「我還是睡吧。」

「我開玩笑的!」他急道,伸手把我拉進房中。

我甫落座,柳輕衣就著微弱燭光,打開包裹,取出一卷錦緞來,於桌上展開。大好河山,躍然於絹帛之上。當今之世,我朝三十六州,幅員遼闊,氣吞天下,我朝之外,只得幾個邊陲小國,皆是蠻夷。朝廷設立十二藩王,各領數州之地,一州十萬軍,江湖若有不測,即以一軍之力鎮之。

「便是劍神照千峰,亦不過是朝廷眼中一莽夫而已,何況我等啊。」我不禁慨然。

柳輕衣雙手輕拉,地圖瞬間放大,本是彈丸之地的英州燧石城纖毫畢現。在這地圖之上,好幾個地方被做了記號。柳輕衣指著其中一個記號,說道:「這是城外林蔭小道,三個月前,我幫高手石逢鷹最後行蹤便在此處,之後再無音訊。」說著,又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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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另一記號,「此處,是城中老酒鋪,同樣是三個月前,我幫元老劉南侃在此買醉,之後亦再無音訊。」

柳輕衣將地圖稍稍收攏,記號便更多了,他說道:「尚有其餘七處,俱是我幫成員消失之地,皆是隱蔽無人之處。我幫九名成員,竟於七日之內相繼失了影蹤。」

「三個月前,那便是三天前了。」我沉吟一下,問道:「聯繫上了嗎?」

柳輕衣點點頭:「倒是聯繫上了,只是情況詭異,他們都說賬號無故凍結,無法再入江湖。」

「沒有上訴『朝廷』?」我奇道。

「訴了,只是『朝廷』一拖再拖,倒像是無心解決。」柳輕衣說道。

我起身來回踱步:「無故凍結賬號,三天不予明確回復,這是影響運營的大事啊,『朝廷』到底意欲何為?」我思慮良久,不得要領,又問:「此事又與照千峰有何關係?他並非朝廷中人啊。」

柳輕衣正待開口,房門卻忽然敲響。我二人對視一眼,柳輕衣瞬即收回地圖,問道:「何人?」

門外傳來一把男聲:「雪刀衛子書飛星,求見柳姑娘。」

柳輕衣雙眼一翻,沒好氣道:「三更半夜,孤男寡女,見面有失體統,有話門外說便是。」

我不禁苦笑。我就不是男人嗎?這柳輕衣怎麼就願意跟我孤男寡女?

子書飛星隔著門窗,拱手為禮:「久聞柳紅玉大名,江湖人人稱道,輕功、暗器;玉笛、花傘,四絕天下,今日有幸得遇,見姑娘屋內燈火通明,知姑娘亦未就寢,故而冒昧。吾願藉此月色,獻與姑娘,向姑娘討教武學之道。」

竟是來求戰的!這倒是讓人始料不及,我不禁看向柳輕衣。柳輕衣十指翻騰,嘴角微揚,顯然是躍躍欲試。我輕聲道:「照千峰之事,不急於一時。」

柳輕衣聞言,再無猶豫,以氣勁推開房門,身形一晃,便已站在院中。子書飛星不禁讚歎:「好輕功!」隨即步入院中。

葉紅早已在一旁廊下,我站到她身旁:「時雨城子書飛星,英雄榜上有名人物,『雪刀衛』骨幹成員,你放心讓他向柳輕衣討教?」

葉紅微微一笑:「心氣太傲,吃點苦頭,才能長點記性。」

我苦笑:「但願柳輕衣莫要做得太過才好,你也應知,雪刀衛與赤火營素有嫌隙,英州之內,兩城人馬爭鬥不休,今晚若是在這邊城之地,傷了一個頂尖高手,後果不堪設想。」

「若是傷了,便是他咎由自取。」

「雪刀衛眾人,也是這般想法嗎?」

「有我在,雪刀衛便無私仇。」

「南國無敵,在雪刀衛中竟也不過是三號人物。白無弦、任千里,個個丰神俊秀,神仙人物。如此風采,真是令人神往啊。」我不禁感嘆。葉紅向我看來,滿眼驚奇,大抵從我這閑人口中,竟說出讚美江湖幫派的話來,確實叫人訝然。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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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主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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