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我靜靜盯著扈通石遠去的背影,直至看不見了,才發出會心一笑。既然老人家煞費苦心,我也不能白費他一番心機。我問童八和道:「副總鏢頭,那日晚宴之上,這位老人家也在嗎?」
童八和說道:「自然不在的。他一個掃房擦地的臟老頭兒,豈能登堂入室。」
葉紅眉頭一皺:「童先生,你未免太粗心大意。」
柳輕衣怒目圓瞪:「你這傢伙,我們不是問過你,那天會武功的人是否都在宴席之上嗎?你那時候如何回答的!」
童八和面露疑惑:「那日晚宴,我這府中上下會武的,確實都在宴上啊。」
我說道:「莫非那扈通石使的不是劍術?」
童八和點點頭:「對啊,他不會武,就是會些機關之術,早年間在江湖上賣藝為生,窮困潦倒,我大哥看他可憐收留了他,他這才進了府來當個僕役。」
葉紅肅然道:「剛才他那一劍,劍勢剛猛凌厲,且來得毫無預兆,若在近處施為,當可穿胸開膛。」
案情漸見明朗,雖然兇手身份尚未可知,然而扈通石操之過急,卻露了馬腳,使我有機可趁。我說道:「副總鏢頭,我方才說過,屍體手邊有一點可疑血跡,可能是死者留下的訊息。你有無想過,那一點筆畫,可能是扈字的起筆呢?」童八和先是一愣,隨即一驚,我趁機問道:「那位老人家,可與童家有所恩怨否?」
童八和就差把「隱瞞」二字刻在額上了,然而冷靜下來后,他還是顧左右而言他:「如此說來,扈通石是家中下人,他來往廂房,當可避人耳目。而且他若求見,家裡人也不虞有詐。如此說來,當真是他?」
如今一切尚在猜測階段,毫無實證,眾人都不敢肯定。我則直接說道:「雖然尚無實證,不過如今已然肯定,兇手可在府上來去自如,而當日大公子身死之時,有能力殺人,而又行蹤不明者,唯獨扈通石一人。我看,只要召集眾人,副總鏢頭與他當堂對質,定能逼迫他原形畢露。」
童八和聞言先是一喜,轉眼間卻又面有難色:「此事……此事不妥。須知那扈通石乃是江湖混子,姦猾似鬼,若是無憑無據與他對質,無異打草驚蛇,隨時被他反咬一口,搪塞過去。離大哥頭七之日尚有數日,還是懇請諸位竭力,找到鐵證,還我大哥一個公道。」說罷不等我們回答,便一溜煙地去了。
梟劍奇說道:「這傢伙怎麼陰陽怪氣的。」
葉紅說道:「他說的未嘗不是道理,或許真的不應在此時此刻與扈通石當堂對質。」
我搖搖頭:「如他那般莽漢,若是道理在自己一邊,哪管什麼證據不證據,鐵定當堂就把人給綁了。我看他每每提起扈通石,話里話外總是有所隱瞞,看來他二人之間還真有些難以言說的仇怨,使他不敢輕易撕破臉皮。」
眾人見我成竹在胸,不禁面面相覷。柳輕衣說道:「目前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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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懷疑扈通石而已,你卻如此篤定,卻是為何?我見過這種不懷好意的笑容,你是已經想通案情,知道真兇是誰了吧?」
「我不知道。」我如他所言「不懷好意」地輕輕一笑,「不過我們江湖兒女卻不是官衙捕快,無需事事講究證據。江湖兒女,自有江湖兒女的做法。我需得先準備些手段,各位今日且先休養,明日一早,我帶你們看一出好戲。」
夜涼如水,眾人各自回房休息,我坐在案前,奮筆疾書,眨眼間百來封信函已然寫就。我大袖一揮,收好信件,又敲響了柳輕衣的房門。房門甫開,不待他發話,我便先說道:「你輕功好,今晚夜色迷濛,正好讓你大展身手。」說著,我從袖裡抽出一沓信件,「這些信函,幫我放進參加喪禮的一眾豪傑房內,務必隱匿身形,不可讓人瞧出端倪。」
柳輕衣一把奪過信件:「我辦事你有什麼不放心的。」然後開始讀起信來,每往下讀一行,他的嘴角便翹高一分。讀罷信函,他一臉邪魅地笑道:「蕭閑官名不虛傳,可真是唯恐天下不亂啊。」
「人命關天,非常事用非常法嘛。」我無奈道,隨即抽出最後,也是最特別的一封信,「這一封,送到扈通石那裡去,千萬別搞錯。」
柳輕衣說了一聲好,房門一關,燈影一滅,已然不知去向。此人雖然神經兮兮,可輕功確實了得,此事交予他辦萬無一失,我轉身回房,安安穩穩地睡了一覺。
翌日清晨,一陣鼎沸人聲遠遠傳來,葉紅、柳輕衣、子書飛星,還有梟劍奇與他的兩個劍侍跟在我身後,朝著大堂走去。到得堂上,群雄早已聚集,人頭攢動,議論紛紛,都在猜測童八和召集他們的理由。
我故意拔高了聲量,說道:「這副總鏢頭一大早的召集我們過來,怕不是已經找到兇手了吧?」
柳輕衣心領神會,附和我道:「依我看啊,副總鏢頭召集我們過來,定是要與那禽獸不如的兇徒當面對質,讓天下群豪主持公道吧。」
我們的話使群情更加激憤,就在眾人交頭接耳之際,童八和從內堂步出,眼見堂上如此情狀,不禁大驚失色:「諸位英雄,你們這是作甚?」
群豪高聲呼道:「我等義憤填膺,已等不及要為老總鏢頭沉冤昭雪,手刃兇徒,是以有些許激動,副總鏢頭莫怪。」
另一人說道:「副總鏢頭召集我等,定是已然找到殺人兇手,我等既已到齊,還請副總鏢頭把真兇帶出來吧,好讓我們也親眼看看,是什麼人如此喪心病狂。」
童八和自然一臉茫然,不明所以:「諸位,我並未邀請你們聚集於此啊,什麼殺人真兇,我……」
他話還沒說完,只聽堂外一聲斷喝:「殺人兇手在此!」群雄一驚而起,紛紛循聲望去,只見太陽底下站著一個佝僂的身影,在蒸騰的熱氣中顫顫巍巍。扈通石在眾人灼灼目光中顛簸著走入堂內。
我對葉紅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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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輕衣輕聲道:「保他周全。」
扈通石進入內堂,站在百八十個彪形大漢中間,如羊入狼群,將要任人宰割。童八和定定地瞪著他好一會兒,還是難以置信:「你……你這是承認了?」
扈通石傲然道:「大丈夫敢做敢認,你童家上上下下,死有餘辜,我便殺盡你滿門又如何!」
此言一出,群雄俱驚,當真沒見過殺人殺得這麼理直氣壯、囂張跋扈的。可轉瞬之間,驚愕便化為怒氣,憤怒的嘶吼一聲接著一聲,浩浩蕩蕩震耳欲聾,叫喊聲中群雄紛紛拔劍。就在此時,葉紅與柳輕衣一齊搶出,一前一後護在扈通石身旁,群雄見此情景,更是驚愕萬分,不禁怒道:「你們這是……」然而話說一半,便又蔫下去了,只嚅嚅道:「二位這般……卻是為何?」
我不禁莞爾。確實,葉紅若與柳輕衣聯手,只怕那劍神照千峰都不敢輕取冒進,何況這幫二流俠客。我緩緩穿過人群,來到扈通石面前:「我只是有一事不明,需向老前輩請教請教。」
見我忽然登場,群雄議論紛紛:「這人誰啊?」我原本名聲就不大,加之隱退三年,自然無人認識了。我本也不以為意,卻不曾想人群中還有眼尖的:「那是蕭百軒,人稱『閑官』。」又有一人問道:「什麼是閑官?」那人答道:「就是不務正業,倒專管閑事的閑人。」接著便是嗤笑聲。
柳輕衣斷喝一聲:「噤聲!」群雄登時閉嘴。
我不禁苦笑,「多管閑事」這形容詞倒是用得貼切。我不禁自問:何必來此趟這渾水?
扈通石見我不語,便問:「少俠有何事垂詢?」
我情知事關重大,急忙收斂心神,清了一下嗓子,便問:「聞說老前輩曾是江湖賣藝人,窮困潦倒,三餐不繼,后得元亨鏢局周、濟,方有安身立命之所。如此說來,不是有仇,卻是有恩,且是再生為人的大恩,老前輩卻緣何誅殺恩人家族,還口出狂言,言辭間直指童家人人死有餘辜?」
童八和見我問及個中緣由,不禁眼神閃爍,看那模樣便要出言制止,扈通石卻冷哼一聲:「此事與外人無涉。總而言之,人是我殺的,事是我做的,無需多言。」
童八和聞言,登時放鬆了許多,但我卻不能如此輕易罷休。我微微一笑:「老前輩,元亨鏢局縱橫邊塞多年,對江湖群豪多有恩惠。如今您一句罷了,便想了結此事,讓童總鏢頭及其家人死得不明不白,便算我肯答應,怕是在場諸位江湖兒女,都不能善罷甘休啊。」
群雄聽得我如此說道,當堂齊聲附和。童八和眼見群情激憤,無法制止,竟想趁著無人注意,轉身要走,幸而我早料到他有此一著,已拜託梟劍奇與子書飛星守住大堂兩側通道。而就在此時,扈通石的一句話卻輕而易舉地令他停下腳步。
只聽扈通石長嘆一聲:「要理清此事,需有童夫人在場。」
此言一出,童八和臉色瞬間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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