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著迷

農曆十五，滿月高懸，月光仿若都帶著人間的溫度，落下一地閃爍的碎玉。

梁舟月抬頭去看，不知不覺，已經忘記與自己並肩而立的人，是自己防備許久的江厲。

大概有半分鐘的沉默，最終被一陣便利店關門的聲音打斷。

她收回飄遠的思緒，終於記起自己和江厲的尷尬關係，輕咳一聲，女人的語氣有意保持著距離：「這麼晚了，你怎麼在這？」

甚至，如此巧合地和她進了同一家店，還是前後腳。

江厲眉眼平和，噙著淡淡的溫柔：「周末假，我住在這附近。」

只要能提供本地房產證明並有直系親屬簽字，華大允許學生周末不住校。而且，平時宿管方面抓得很嚴，不可能有逃寢替寢的情況。

聞言，梁舟月以老師思維哦了一聲，但不過兩秒時間，她就反應過來重點，語氣陰陽莫測：「住在附近，真是有錢。」

饒是江厲有洞悉人心的本事，但對於這一句評價，他屬實沒聽出其中的情緒。她是仇富？還是正常感慨？

寧可錯殺一千，不可放過一個，他不允許有對自己不利的情況發生。

頓了頓，江厲舔唇，煞有其事地認同她的評價，說道：「這是陳澹的房子，我家境貧寒，他收留我。」

「……」

家境貧寒……抽100塊一盒的煙？

可真貧啊！

提到錢，梁舟月突然想起剛剛自己的微信支付賬單，她反手攤開送到他面前，儼然一副討債的姿態。

江厲挑眼，目露詫異。

「你抽煙，憑什麼我付錢？」梁舟月原本嬌媚的眉眼此時帶著英氣，有種幹練的勁兒，繼續道：「師生之間最好不要產生金錢交易，把錢還給我。」

江厲不缺錢，但以前可沒人敢攤手向他要錢，別管是不是欠債，梁舟月在他這裡都算頭一號人物。

他故意挑釁地搖搖頭，眼神看起來高深莫測，嘴上卻說著引誘人的話：「沒現金，你加我好友，我給你轉賬。」

「……」

都是陷阱。

梁舟月警惕地縮回手，決定吃下這個啞巴虧。

「這個錢我不要了，就當謝謝你上次幫我。」

「上次？」江厲語調上揚，聽起來非常疑惑：「什麼上次？」

男人那困惑的表情不像是演戲，梁舟月強忍著死去的尷尬，小心翼翼地指了指後頸，不言而喻：「就是那個拉鏈……」

「哦……」調子一波三折，江厲明明發出一種恍然大悟的語氣，卻還是搖搖頭：「忘了。」

梁舟月明白他在裝傻，畢竟周一那天他有主動和她提過拉鏈的事，絕不可能這麼快就忘記。

一天的課加上陪何瑾升約會，此時又遇到江厲這個硬茬兒，她頓感無力，發出一聲重重的嘆息。飽滿的胸脯上下翕動起伏，她試圖靠調整自己的呼吸，來緩解突如其來的壓力。

對面，江厲鴉羽般的眼睫微顫，移開目光后，嘴角斂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痞氣。

他突然有些苦惱，惱自己把持不住自己。

便利店關門，他們頭上的燈緩緩暗了下去。江厲打消那些繁雜的顧慮，側目看向身邊的女人，笑得溫潤無害：「姐姐，天太黑了，你能不能送我回家？」

他就住在附近，只是下樓來個超市，不至於開車。

梁舟月不知道江厲是如何坦然說出這句話的，先不論他們的關係有沒有親近到送他回家。就但論送人回家這種善良的行為，難道不應該是他送她嗎？

「學校有門禁，我再回不去就來不及了。」

梁舟月按亮手機屏，身體力行地給他看上面的時間。

現在已經晚上八點半。

華大的門衛崗哨是晚上九點半關閉，學生寢室和教職工寢室是十點鎖門。從這市區打車回學校，至少需要半小時，梁舟月現在往回趕，是最合適最保險的時間。

而且，就算時間允許，她也不會送他回家。

江厲瞄了一眼她手機上的時間，無意看到了她的鎖屏壁紙。

「你喜歡萊昂納多？」

被洞悉心事，梁舟月下意識攥緊了手機，眼神姿態有防備的意思，小心翼翼地睨著江厲，像是一隻十分警覺的貓咪。

她原本就是貓系臉，又嬌又軟，漂亮得不成樣子。

江厲看得心花怒放：「咱學校那麼偏，這麼晚你一個女孩子打車回去，是不是有點危險？」

梁舟月原本還能安慰自己世上還是好人多，但經江厲這麼一渲染，她滿腦子都是那些被惡徒傷害的無辜女人，也是這麼晚的時間，也是一段獨行的路，她們卻無人救，沒命活。

再堅強的女孩子還是會把害怕表現在臉上，江厲趁機上前一步，高大的身姿微微俯下，低頭時刻，盡量與她視線相平，一字一頓道：「需不需要我送你回去？」

他的尾音有點勾挑，帶著難以分辨的蠱惑。他像是在做局，誘你深入。

梁舟月能模糊察覺出什麼，但她選擇不往他期待的方向聊：「你今天也要回學校住？」

不想把問題的關鍵帶到他「送」她回學校，但可以牽扯到「同行」回學校。她確實害怕夜路，被何瑾升接出來時，她自然以為會被他送回去。

但當他全程不停地看手機時，她完全沒有想和他多待一秒的想法。

如今遇到江厲，也算是小幸運吧。

看到女人眼中罕見的熱切，江厲垂眼，腳趾微微蜷縮，烏瞳死盯著自己腳下這雙過於休閑的拖鞋。

以及身上這件寬大灰色半袖，黑色短褲……

這副模樣回學校，舍友一定會以為他半夜被捉姦，從哪裡逃回學校的。

他剛剛提出送她回學校的前提是，她陪他回家取車，他開車送她回去。而不是讓他以這副松垮裝扮，堂而皇之地進入時尚賽場般的大學校園。

江厲陷入沉默，認真在分析利弊。

他不說話，梁舟月的心徹底懸了起來。她現在真的不敢自己打車，華大的位置確實有點偏，夜路太黑。

「你回不回去啊？」她手指攥緊了包包皮帶，用力之大讓指節略微泛白。

她如此緊張和害怕的神態，因近距離的站位而被放大，江厲腳趾用力，鬼使神差地穿好拖鞋，往前抬了抬下巴。

「去前面路口打車。」

「……」

安全有了保障的梁舟月乖巧跟在他身邊，同他並肩前行。

初秋的夜還算清爽，滿月斜掛，星星在閃爍著，遍布夜空。

江厲讓她走在馬路內側，餘光掃到她腳下的粗跟高跟鞋。靜靜看了兩眼，他想到今天下午在校門口見到的男人，應該是她的男朋友。

一點都不配。

隨即，他嘴角勾起一抹輕蔑：「你的腳很不舒服吧？」

梁舟月順著他的眼神低頭，實話實說：「有點磨腳。」

「不合適的東西丟了算了。」他深邃的眼波流轉，夜色藏匿了他眼底所有洶湧乖戾的秘密，輕聲笑道：「說不定，下一個會更好。」

梁舟月微怔，又看了看自己新買的鞋子。還真是，食之無味，棄之可惜。

畢竟是新買的，乾乾淨淨。若是臟掉還好，她扔了也有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