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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程到家的時候,差不多五點了,家裡鎖著門呢。

媽媽張玉勤還沒下班呢,弟弟也沒放學。

弟弟肖言正在讀初中,晚自習下課才放學,回到家裡要八點多。

唉!肖程心裡長長吁了一口氣。

就知道是這樣的場景,不回來時心裡總是覺得有什麼放不下似的;回來了心裡也是空嘮嘮的感覺。回來彷彿是例行公事,但是她已經習慣了每個周末都回來,為什麼?肖程說不清楚。

放下書包和行李箱,把行李箱裡面需要清洗的床單被罩和衣服拿出來放到大洗衣盆里,再撒上洗衣粉,倒水漫過衣物泡著,過一會再洗就會容易些。

肖程又轉身去燒水,等水開了,抓一小把挂面放到裡面,站在旁邊看著。等挂面煮好了就用筷子挑出來,再拌點大醬,就這樣吃了晚飯。

肖程並不在乎吃什麼,好像吃什麼都無所謂,所以當其他住校生返校時帶回一陣陣的歡笑聲和一包包好吃的東西的時候;肖程卻從來沒從家裡帶過吃的東西。也沒帶回過笑容。

院門從外面打開,媽媽回來了。

媽媽張玉勤是一名小學老師,在附近的一所學校上班。中等身材,四十多歲的人,不愛打扮,穿著很普通的衣服,方臉,高直的鼻樑。常年不變的是一頭齊耳短髮。稍微奢侈的也只是擦擦友誼牌面霜而已。

張老師是一個沉默寡言的人。

感知到肖程已經回來,張老師在菜園子里摘了幾個西紅柿,捧回屋裡。自家種的菜沒有農藥化肥,擦擦直接就可以吃了。

「吃飯沒呢?」張玉勤隨便問一聲。

「媽,我之前煮了挂面,吃完了。你自己吃吧。」

拿小盆盛碗麵粉,用熱水攪出小麵疙瘩,再把小麵疙瘩倒入熗好的燒翻花湯水裡,再打里兩個雞蛋,放里點青菜葉,張老師的疙瘩湯就做好了。

肖程靠在門邊,一邊吃著西紅柿,一邊看著張玉勤忙活:「媽,下周我們學校去大青山郊遊。」

「要注意安全。」

「媽,我知道。」

「嗯。」張玉勤低著吃她的疙瘩湯。

肖程拿著搓衣板放到洗衣盆里,又搬個小凳子坐在洗衣盆旁邊,開始搓洗之前泡著的衣服和被罩床單。

低著頭,使勁的搓,挨排的搓,洗完了,再用清水沖洗一遍泡沫,然後再站起來一件一件的拎著擰乾,然後掛在晾衣繩上,把褶皺拽平。

肖程看了一眼牆上的掛鐘。哦,洗了一個多小時。

張玉勤正在批卷子呢!

肖程覺得張玉勤很可憐。

在肖程和肖言上小學的時候,肖程的爸爸肖志凱就鬧著和張玉勤離婚,可張玉勤就是不同意,就是不離婚。

肖志凱私下裡無數次的和張玉勤吵過,罵過,打過。

要論打架,張玉勤肯定是打不過的。肖志凱打張玉勤從來不打臉,有分寸著呢,他只打她衣服覆蓋的部位。張玉勤又愛面子,所以即使晚上打翻天,第二天張玉勤都會忍著不適去上班,當然也不用擔心同事看出來她又被打了。

有一天晚上,很晚了,肖志凱也沒回家。

張玉勤就把肖程和肖言反鎖在屋裡,自己帶著滿腔的憤怒和顫抖的心去找肖志凱。

所有人都就知道肖志凱和韓美儀好上了,張玉勤她能不知道肖志凱在哪嗎?用腳丫子想也能知道啊!

除了韓美儀那裡,不會有第二家。

韓美儀是外地人,還沒結婚呢,住在郵局的職工宿舍。那時的郵局職工宿舍還是一排平房。

她比肖志凱小八歲,中等個子,身材豐腴,人長得很白凈,微圓的臉,一雙丹鳳眼,高鼻樑,肉嘟嘟的唇很誘人。

韓美儀很會說話,單位里的很多男同事都喜歡和她共事,不過,女同事大多都不愛搭理她,一致認為她身上有一股媚氣,儘可能的離她遠點,潛意識中:離韓美儀遠點就遠離家庭不幸,重要的是可別把自己老爺們給搭進去。

別人怎們認為對韓美儀來說並不重要,因為她根本就不是在乎別人眼光的人。自己的感受最重要了,別人的感受?管我什麼事。

不知不覺的,韓美儀和肖志凱就好上了。沒多久,單位里的人都知道了。再後來,張玉勤的同事也都知道了,張玉勤是最後一個知道的。

肖志凱有了外遇,逐漸地對張玉勤冷淡起來,曾經的體貼和熱情當然就蕩然無存,所有的夫妻間的碰觸更是想都別想了,取而代之的是冷眼旁觀,是冷漠。連同對肖程和肖言也冷了下來。

作為夫妻中的一人出軌,另一個人是應該能察覺出來的,偏偏張玉勤的表現木訥,反應遲鈍;或者裝作不知,掩耳盜鈴吧。但她骨子裡是那麼的不甘心。

漆黑的夜,天上沒有月亮,張玉勤的心就像這夜一樣沉重。

她拿著手電筒去了郵局宿舍,找到韓美儀的窗下,把後背靠在牆上,側耳細聽,神色悲壯凝重。

夜很深,夜很靜。

張玉勤聽到屋內的聲音斷斷續續地傳出。

「還要多久?快點。」

「嗯。」

「快——點」

......

張玉勤渾身顫抖,抖得她心都跟著顫了,就那樣傻傻地站在韓美儀的窗外聽著,聽著她的男人和別的女人苟合。

如果沒有親耳聽到,張玉勤就不會這麼震撼,也許不會這麼悲哀。

裡面的聲響終於停了下來,張玉勤靠在窗戶旁邊,胸口劇烈的起伏,她憤怒和羞辱的感覺無以言表。

她這邊氣還沒喘勻,裡邊就又響了起來,又是狐媚的女聲和瘋狂的**聲,在寂靜的沉睡的夜裡,聽在張玉勤的耳里更顯諷刺,更顯囂張。那響聲如刀,一下下的刺進張玉勤早已崩潰的千瘡百孔的心。

她想闖進去,想驚醒沉睡的人們,讓他們知道這對狗男女有多麼的下賤!有多麼無恥!可是這念頭也就在她腦子裡稍稍轉了一小圈。

她抬不動自己沉重的雙腿,也沒有勇氣面對屋內那兩人不堪入目的樣子。但是如果什麼都不做又無法平復自己被凌遲的心。

她目光極速的掃視著周圍尋找趁手的東西,磚頭正好。她飛快的抓起院牆上的一塊磚頭,帶著她滿腔的恨意,朝著韓美儀的玻璃窗使勁的甩了過去,轉身就跑。

就聽身後咔吧嘩啦的玻璃窗碎落聲伴隨著韓美儀驚悚刺耳的尖叫劃破了沉睡的夜遠遠的傳了出去.....

當膽戰心驚的張玉勤終於回到家的時候,已經過半夜兩點多了,張玉勤連衣服都沒脫直接躺在床上,神情木然。

再睜眼醒來,她去學校請了假,然後去肖志凱單位找他領導。

當天晚上肖志凱就回來了,把張玉勤大罵一頓,極盡諷刺之能也不解氣。

後來肖志凱指著張玉勤鼻子:「你除了找我們領導告狀你還能幹啥!啊!你也不看看你現在的樣子,你還配嗎?你天天的在我面前晃來晃去的,你好意思嗎?」

張玉勤木然的聽著,一聲不吭。她心裡一個聲音再迴響:我不好過,你們也別想好過,大家一塊兒拖到死好了。

張玉勤一直固執地認為:我自己沒有錯,你肖志凱憑什麼和我離婚!

憑什麼和張玉勤離婚?肖志凱對著她咬牙切齒地咆哮:「憑什麼離婚?我什麼都不憑,就是不想和你過了。什麼誰對誰錯的,說那些都沒有用,我就是想離!想離婚!懂不懂?離婚!」

那時候,七歲的肖程就曾經哭著乞求張玉勤:「媽,你和他離婚吧,太丟臉了!走到外面,別人都拿那種眼神瞅我,說啥的都有,還有人當面說難聽的話,太磕磣了,太丟人了!他們都笑話我,也笑話你,笑話我們全家!」

離婚,張玉勤是不想的,我男人憑啥讓給別人吶!就不離!誰都別想好!

後來肖程逃學了。張玉勤逮住她把她按到懷裡使勁掐。

肖程怎麼也掙不脫,疼得扯著脖子嚎,直到掐的遍身青紫,嗓子都哭啞了,張玉勤才罷手。肖程身上的掐痕甚至過了七八天了還泛著青黃的印跡,更能想象當時的情狀對八歲的肖程來說有多慘烈。左右的鄰居,見了肖程的慘樣,看著她那慘白消瘦的小身板,誰看了都會心生不忍,這得多大的仇才會下這麼重的手啊!太可憐了,攤上這樣的爹媽。

一天晚上,正在吃飯的肖程被肖志凱一腳踹出去老遠,肖程還沒來得及驚叫,沒來得及拽住身旁的門框穩住瘦小的身體,還沒來得及撫摸自己被踹疼的胯骨,後腦勺就猛地磕在硬地上。

等肖程慢慢地從地上坐起來摸上後腦勺脹痛不已的地方,觸手的是一個雞蛋大的包。

肖程抬眼看肖志凱,他已經吃完了,正坐在桌旁剔牙呢。

為啥踹她呢?肖程一直沒想明白,她當時也沒幹啥呀!

或許是男孩的緣故,肖言雖然也受過冷落,卻從來沒有挨過肖志凱的打,也沒挨過張玉勤的掐。

後來肖程逐漸大了,隱隱約約明白,只要不愛了,一切都是錯。

漸漸地肖程那充滿稚氣的小臉上再也看不到天真無邪的笑容。

肖志凱常常大晚上不睡覺,坐在院子里吹簫。

寂靜的夜裡,傳出好遠;簫聲幽咽,傳進周圍的家家戶戶,彷彿在控訴張玉勤的是萬惡的黃世仁,阻擋著他奔向尋找幸福的路。彷彿除了韓美儀,萬事都已無法入他的眼。

在家裡時,肖志凱一句話都不和張玉勤說,甚至一個眼神都不給她,極盡冷漠之能。以此告訴張玉勤,他有多討厭他!宛若宿敵又不得不擠在一個屋檐下。

日復一日的對峙,再多的堅守再多的不甘都變得沒有任何意義,張玉勤終於在日漸無望中絕望的放棄了。

離吧!

在肖程上三年級的時候,張玉勤和肖志凱終於離了婚。那一年,肖程不到九歲。

面子掉了一地,倒是肖志凱和那韓美儀絲毫不受影響。為啥?臉都不要了,誰還在乎影響啊!

後來張玉勤慢慢地也想明白了。

論年輕,她比不過;論風騷,她差遠了;論口才,她少言寡語;只會低頭做事,是沒有什麼用的,你不在別人心裡了,你就是那心頭的刺。

張玉勤有時候覺得自己彷彿經歷了一場充滿諷刺和羞辱的惡夢,夢醒的時候,一切的美好都成了虛幻,最後只看到兩個孩子在身邊。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張玉勤再也沒見過肖志凱。

肖志凱和韓美儀漸漸地淡出了人們的視線。

據說肖志凱抱著他那轟轟烈烈的愛情和韓美儀雙雙辭職去了南方。

張玉勤帶著兩個孩子生活,一轉眼,肖程都高二了,肖言也初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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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情的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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