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一壇尚酒
沈浪獨自走進地牢深處,拿出鑰匙,打開牢門,推醒那名正在呼呼大睡的漢子。
說道:「王五老哥,想出去玩不?」
被打攪睡眠的漢子有些惱火,他翻了個身子背對著少年,沒好氣地說:「不去!」
「唉!本來還想叫你去砍人呢,不想去算了!」少年嘆了一口氣,有些遺憾,退出牢房就準備鎖門
王五一個鯉魚打挺就從床上彈了起來,一躍數丈拉住房門,哈哈笑道:「好弟弟,殺人放火這勾當,哥哥樂意干!」
少年輕聲問道:「暫時跟老孟頭擠擠?」
漢子馬上一臉嫌棄,但還是不情不願地點了點頭。
沈浪領著王五齣了玄武淵,在逍遙津旁邊一幢亭樓里分道揚鑣。
目送漢子走出陰陽谷后,少年打了個響指,片刻后,一道漆黑影子出現在亭樓外。
沈浪盯著單膝跪地的黑影,問道:「丑,你說他們有幾分勝算?」
代號為『丑』的武諜子做為沈浪的貼身死士,平日里甚至連主子吃飯咀嚼次數都一清二楚,肯定知曉言中之意,當下也不再避諱,抱拳躬身,態度恭敬,聲音明凈清亮,竟是一位少年。
「回稟少主,明面上一分沒有,不過既然有所動作,想必是有一定依仗。」
沈浪點點頭,從腰間解下一塊圓潤琥珀,拋向少年死士。
吩咐道:「丑,你先前往兩遼聯繫穆青,做好先手準備。」
兩指大小的琥珀通體晶瑩,中間金黃絲線渾然天成,形似『浪』字。
「諾!」死士丑鄭重捧住這塊象徵著少主身份的信物,遁入黑暗,無跡無蹤。
義父趙璞陰養死士無數,從中層層篩選數支精英死士,不去說半明半暗的執錢黑執事,僅是擺在明面上的兩支武諜子,以十大天干十二地支命名,個個身懷絕技,且又忠心耿耿。
坐陣逍遙津二十年,便殫精竭慮打造逍遙津二十年,勞苦功高,用心不可謂不良苦。
十大天乾死士由趙璞親自指揮布置,剩下的十二地支死士則由兩大義子指揮,兩人各占其六。
沈浪盯著夜空若有所思:「我大虞與九夷,西域諸國暗中角力多年,雖說各有勝負千秋,但是這一回,邊關遼軍演武,已佔到天時,濮陽關做為大虞門戶,軍鎮瓮城數座,又佔到地利,由義父親自出手謀划,調動遼地三分之一的諜子,這又是人和,怎麼看,我逍遙津都已經是立於不敗之地而戰。」
想到這裡,少年沒來由升起一股豪邁氣概,他嗤笑一聲,嗓音低沉:「我倒要看看,你們捨得在濮陽關掉下多少頭顱。」
膽大包天的老孟頭神出鬼沒,一巴掌拍在少年的後腦勺上,打斷其思緒,指著少年質問道:「床底下的酒是不是你拿的?」
沒有防備的沈浪被拍得一個趔趄,轉身看老頭有些心虛地回答著:「啥?」
老孟頭看見少年眼神閃躲,當下更加確定了。把包裹放在地上,騰出手來掐著少年脖頸使勁搖晃。
咬牙切齒地說:「你雲姐在光景元年五月初五,在襄陽給老子買的尚酒,給老子吐出來。」
「放屁!你家少爺是那種人么?我剛牢里把王五請出來了,這傢伙上回不是順了一壇么?」沈浪掰開老馬夫的手,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給王五老兄扣了個屎盆子。
「那你他娘的不早說!」老孟頭火急火燎地跑開,把沈浪撂在後頭。
沈浪指著包裹,沖著老孟頭背影問道:「這是什麼玩意兒?」
老孟頭擺了擺手,跑得飛快:「不知道呢,雲姐讓俺拿下來給你的。」
少年拎起沉甸甸的包裹轉身就跑,踏著青石板小路,回到逍遙津後頭的小院中。
逍遙津等階森嚴,除去日常吃喝拉撒都在樓內的守閣奴外,能在狹小的陰陽谷中獨佔一幢小院的人簡直屈指可數。
敵對王朝九夷國,曾經懸賞過陰陽谷小院的人,一旦刺殺成功,可免整個家族除叛國以外,所有的死罪,更可賞千金,封萬戶候!
不過,時至今日也未曾有任何一位江湖中人敢來觸這個霉頭。
沈浪懶得開院門,走到圍牆邊,腳一蹬就翻進了院子。
內堂桌子上放了一碗駝了的面,熟悉的苗條身影正蹲在灶邊燒著柴火。
聽到院子里有動靜,冉漫轉頭一看,發現是自家少爺,她站起身子,微微一笑:「少爺先沐浴吧。」
沈浪依靠在門沿邊,呵呵笑道:「剛入秋呢,隨便沖個冷水澡又涼快又舒坦。」
越發出落得水靈的少女認真思考了一番,回答道:「醫書上說了,不論時節,用熱水沐浴,可舒筋解乏。」
說完又揭開蓋子,打好熱水后,紅著臉低聲道:「奴婢伺候少爺沐浴吧!」
下巴已經冒出尖細鬍鬚的沈浪老臉一紅,一擺手,拒絕道:「我都多大人了,不方便。」
胸脯已經微微鼓起的少女,用力地點了點頭,肯定道:「可以的。」
這邊大步流星趕回馬房的老孟頭,果然撞見正在提著酒罈牛飲的大漢王五,來不及放下包裹,一把奪過酒罈子,沖著漢子,邦邦就是兩拳。
然後用力地晃了晃,發現只剩下約莫小半兩的份量。
酒蟲作祟的漢子,作賊心虛地偷偷擦乾嘴角仗著皮糙肉厚,挨了拳頭不痛不癢地,也不敢還手。
老孟頭仰頭倒入嘴中,伸出舌頭接住最後一滴酒水。
這才一屁股坐在門檻上,蹬著腿,痛心疾首地指著漢子罵道:「老子自己個兒都捨不得喝,讓你這麼個牲口給禍禍完了。」
王五舔著個臉,打哈哈道:「不就喝你幾口酒嘛,嘰嘰歪歪跟個娘們兒似的,等我這趟領了賞銀再還你個百八十壇唄。」
「光景元年徐雲送我的尚酒,攏共才五壇,你就給我偷了四壇。」老孟頭讓他氣得差點一口氣沒提上來,伸出四根手指,怒容道:「你把你褲襠那玩意兒當了都賠不起。」
王五有些不耐煩了:「我去襄陽給你買最正宗的成不?」
老孟頭抹去一把心酸淚,嗤笑一聲:「你懂愛情么?」
漢子一本正經地點頭回答:「懂!」
老孟頭沒好氣地說:「你懂個蛋!」
王五終於反應過來,撓了撓腦瓜子:「不對啊,我去年喝了一壇,加上今天…」
「滾蛋!」老孟頭打斷漢子的話,站起來拍了拍屁股,走到床底下掏出最後一壇尚酒。
抱著這根獨苗,又去找了個鋤頭,抗在肩上,沖著漢子惡狠狠地威脅道:「你敢跟著我,我就一鋤頭敲死你。」
這壇尚酒,約莫就是老馬夫對自己年輕時候的江湖,最後一份念想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