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陣亡書

第123章 陣亡書

道爺正好在旁邊,無所謂,點個頭算招呼過,悠閑自在。

烏鴉連其他人該幹嘛幹嘛,還不夠數來湊合。

道爺與常人從來禮節無虧,對武人可不太友好,何況這位酒大哥,道爺一眼就瞧明白這是位江湖人狠角色,在東北這旮瘩,這種人不是鬍子也是鬍子。

在以後相處日久,道爺過往不時說起一些,才明白,這是被社會毒打過,執念很深啊。道家要臉,不會上門「化緣」,「供養」一說,說的再高大上,傳統里也是不事生產好吃懶做。禿驢那樣乞食討飯,弱冠小道士是萬萬不幹的,丟不起那人,道家法事半桶水,沒老師傅帶,沒人認可,窮苦人家請了也就混幾餐飽飯。江湖人江湖行,法事、掛幌算命、賣跌打、點工雜活能生存就行,偶爾有事看不過眼,自以為事打抱不平,總被民風彪悍教育,這年月,武術盛行,道家養生把式還真打不過世間套路,武人不好惹,一惹一大幫,除了挨錘還是挨錘,才明白,世人難救,「惡人」太狠。道爺感覺還是要在軍伍混,軍伍更講究,單挑無敵,吃喝不愁,過的舒心,沒想過退伍幹啥這個問題。

這酒大哥,道爺沒感覺錯,鬍子出身,還是以往赫赫有名的「紅鬍子」。

昔年土匪多用土槍,槍口有塞,系以紅絨一綹,當射擊時則去其塞而銜之於口,遠望之如紅須,故得名「紅鬍子」。再後來,槍械發展,鬍子與時俱進,只有老輩還是習慣喊紅鬍子。總有綹子混得差強人意,土槍也是槍,拿來湊合怎麼不行,酒大哥就是這種綹子窩裡土生土長大的,傳統悠長,吃喝罵娘,調侃自己還是紅鬍子,王小二過年,一年不如一年。

土匪們習慣大車店窩冬,酒大哥沒錢也去與四鄰八寨同行瞎混,長輩臉面用盡。有錢家也是近年發跡起來,爺爺輩勉力經商,冬日也不得消停。某個冬天,大車店裡兩人遇上,精明的商人與躁動的少年鬍子對上了眼,商人手段哪是小鬍子能把握的,回去就拔十九根香退行,氣的土匪頭子差點要把他斃在當場,念在看著長大的香火情一時不忍下手,「四梁八柱」紛紛規勸才作吧,一個「頂天梁」炮頭的苗子就飛走了。

有錢爺爺得酒大哥相助,如虎添翼,通行無憂,關鍵是買路錢省掉很多,熬過了最難最危險的資本原始積累。酒大哥少不經事,土匪習性勸不住,酒色財氣迷人眼,有錢家旁支私下傳言是鬍子的報應才無後,中年後的酒大哥生命里只有酒,還有個看著長大的有錢,近幾年更是越來越上心,把有錢當自己孫子照顧寵溺,有錢丟了后,酒爺紅賞在黑道榜上有名,一路追來齊qi哈爾,心思用盡。

有錢和酒大哥說過車裡獨苗,提出要送獨苗回家。

酒大哥看過獨苗,在馬車外敬過禮,道:「王家娃子……是條好漢子。王家在近郊也算大戶人家,這娃子給他祖宗長臉啊,少不得祠堂牌位坐上,族譜得立單傳,榮光啊。」

有錢好不錯愕,不學無術的酒大伯這是咋啦,孤家寡人突然對宗族事務這麼有研究。

酒大哥倒是找到機會說開來:「錢錢啊,你酒爺爺少不得要你這乖孫送終啊,少不得要乖孫供奉血食,你以後記得要把酒爺爺我的牌位請進祠堂,記得了嗎?」

「哦……」

「哦個屁啊,小癟犢子。你家老祖宗那是老癟犢子,不肯讓老子以後進祠堂,老不死的怎麼還不死,一天天還活蹦亂跳的,瞧的老子想揍他。

「酒大伯,我以後讓。」有錢能咋辦,感覺好無奈啊,這酒爺爺是奇葩,講究義氣當頭,還是要投桃報李的那種,別的就算了,惹到他,揍你是必須的,不高興就揍你全家。

「嗯,哈哈……這才是乖孫。」多年下來愛屋及烏,寵溺多年的孩子沒白瞎,高興,高興之餘還有什麼不好辦的?「我讓人查王家在哈爾濱城裡的電話,是該先通知下,也好讓王家先做準備,英靈回家,馬虎不得。」

我們被請進後院酒樓附屬矮屋,喝熱茶,等上飯,這時候沒喝酒的心情,大家都是明白人。

喝茶小憩,有錢跑來道:「酒大伯在組織人,現在下大雪,從這裡回哈爾濱得今天夜裡就出發,趕在明天傍晚到。」

「啊?這樣也好。」我沒了吃飯的心情,眼睛又開始酸澀,「道爺,幫忙看下獨苗那還有什麼要準備的。」

有錢家辦事麻利,獨苗已經換過帶蓬馬車,白事店買來很多用品,在一番布置,我們跟著越幫越忙。

太子爺問我:「獨苗陣亡書是我們寫還是報到這邊,你怎麼打算?」

「陣亡書?」

「我覺得這孩子是跟著我們作戰的,還是歸屬在你那個連里。」

「好,肯定的,戰死也是我們的人,太子爺你給獨苗寫個那陣亡書。」

我們回到屋裡,讓有錢拿來紙筆,太子爺磨墨提筆,上書:「

泱泱中華,倭寇來襲,

炎黃子孫,沙場抗擊,

學生忱基,家風嚴謹,

攜筆從戎,報國殺敵,

披創數處,酣戰不休,

驍勇善戰,馬革裹屍,

精魂不泯,史冊歷歷。

王忱基,國民革命軍第二十九軍軍醫院直轄警衛營第四連二等兵。」

我在旁邊喃喃道:「我們是第四連啊,四,死……難怪他們從不說自己四連,還真不如烏鴉連呢。」

太子爺不理這自己是哪個連隊都不在乎的,楷書寫完,把陣亡書移到暖炕上待干,看向我說:「你要把獨苗的武器給他帶上,就帶上吧,這事我同意了。」

軍隊里什麼事都是需要長官批准的,我不懂也沒在乎,回答:「哦,好。」匆匆去外面。

帶蓬馬車已布置成靈車,在擺案上祭品,我們祭拜后,獨苗就會上路回哈爾濱。

我和道爺把獨苗換下的血色戰衣又理過一遍,用白布包好,獨苗槍械裝備裹上白布,放到靈車上。

太子爺領我們烏鴉連一起祭拜,酒大哥也帶夥計祭拜,有些食客被後院鞭炮、嗩吶哀樂驚動,來過也就跟著上香祭拜一場。

酒大哥一下把酒樓能抽調的人手都動用了,壓花紙錢搜羅來一馬車,交代逢村過寨、逢山過水、逢祠過橋都要灑下過路錢,喊英靈歸家,不要留戀。

送靈隊伍,靈車輔車掛馬燈打手電筒,一輛輛黑夜裡尾隨遠去,淚別永不再見,凄涼凝重,風雪相隨……

……

哈爾濱,王家,忱基母親接電話嗷一嗓子昏了過去,忱基父親心顫著接過電話,淚如雨下,讓家裡孩子照顧好母親,強打精神出門,請同族人騎馬回老家報信。

王家老祖母終被驚動,老人老淚縱橫,惟一一次坐族長身邊議事。族中男性商量喪事流程,布置靈堂,去哈爾濱遠亭那裡布置接靈地,老祖宗要把自己「百歲坊」給曾孫。

王家宗族,破曉時分,大隊族人前去遠亭,布置接靈場所。

王家老祖母執意接靈,英靈歸家,榮耀在外人嘴,哀傷在老人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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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年烽火狼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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