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果斷的黃大娘
劉珞直到躺在榻上,還在想著黃大娘那氣勢非凡的一潑。
上輩子在視頻網站看美食區阿噗們教人做菜的時候,記得有一個技法叫油潑。在水煮魚、水煮肉片上面撒上蒜末辣椒碎,也可以在蒸好的魚上面撒上薑絲蔥絲,最後起鍋燒油,等油燒到微微冒青煙的時候,往食材上面一潑,只聽刺啦一聲,原本平靜的食材便瞬時沸騰起來,蒜香蔥香,辣椒的糊辣香,一齊往人的鼻子里竄,當真是聽覺視覺嗅覺的共同盛宴。
羊湯當然沒有滾油那麼高的溫度,不然三個遼人今天非交待在當場不可。但那一鍋羊湯水銀瀉地般傾倒在三人身上的情景,不光劉珞,估計在場的大多數人,都會在未來的日子裡反覆重播。殷鑒不遠,老黃家的攤子怕是不會再有潑皮敢去騷擾了。
如果他的攤子還擺的下去的話...
劉珞心裡有個打算,若是老黃擔心遼人回頭來找麻煩,就把他們三口接到自家來,這麼大的一個宅子,劉珞一個人正愁收拾不來。更主要的是他對大宋幾乎兩眼一抹黑,那點可憐的見識還是來源於中學課本和網文,課本里的歷史被上千年的一代代文人早就不知打扮成什麼模樣,網文里的東西他要是敢信,回頭就得被坑的往汴河裡跳...
他迫切的需要一個大宋本地「土著」,來幫助自己迅速了解大宋的方方面面。本來是寄希望於曹正和李泉河、方洪他們的,但人家有曹家的職事,不可能召之即來,今天遇到的老黃就要合適很多。
其實他的內心深處,是不願和曹府的人有太多交集的,人的地位越高,心眼兒就越多,能當上管事的,能是缺心眼兒么?他更不想自己的一舉一動都被他們記下,回頭再報給曹佾,儘管現階段他還沒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兒。
翻了個身,劉珞繼續想著前院那個少年。
是的,他把那個少年「撿」回來了。
少年的傷勢,左手小臂應該是骨裂了,劉珞本以為肯定得骨折,奈何少年的抗擊打能力確實不凡。其他地方的傷勢就是身上的淤傷和燙傷。嗯,雨露均沾之下,少年也難免被波及了些許,不過都不算大事。
今日白天從城外走了數十里地回來,晚間又這麼折騰了一場,身子骨本來就虛弱的劉珞也懶得問少年的來歷之類的,只等明日再說,自己在床上翻了幾個身胡思亂想一番,便昏昏睡去。
翌日一早,劉珞來到前院的時候,那少年竟已經早早的在做騎馬蹲當勢,還練上了。
看著他垂在身側的左臂,劉珞上前關心道:「我覺得還是得找個醫...者來看看。」
少年見到劉珞,忙起身施禮道:「不用麻煩的,我小時候和人打架就被打折過右臂,後來有次爬樹不慎掉下來,又摔斷了一條腿。前幾年在家舉石鎖,誰知道石鎖竟斷了,掉下來砸傷了腳背,都是在家養養就好了。」
劉珞心說原來是個倒霉孩子,以後下雨天絕對不和他一起出門,免得他被雷劈連累自己。
那少年忽然單膝跪地,仰頭對劉珞道:「在下周侗,在此謝過小郎君昨日救命之恩!」
大宋可不像辮子朝那會兒,膝蓋軟的跟麵條兒似的,跪天,跪地,跪父母,連皇帝都不用跪!
下跪的只有犯罪分子!
周侗這一跪,是對劉珞活命之恩的感激。說重一點,等於是劉珞給了他第二條命,也就僅次於父母的生養之恩了。
劉珞現代人的觀念還沒轉變過來,
哪受得了這個,趕緊扶起他道:「路見不平罷了,當不得如此大禮。不過昨日你為何與那幾個遼人少年發生衝突?」
周侗起身道:「我上月從關西道華州來到汴梁,本想尋個師父繼續學武,誰知不得門路,只好先在碼頭上找了個抗包的差事做著。」
劉珞插嘴道:「你這十五六歲的,還在長身體的時候,做重活影響發...影響長個子的。」
周侗忙道:「小郎君誤會了了,我剛滿十四。」
劉珞退後兩步,上下打量著周侗,一米七幾的個子,古銅色的皮膚,胳膊和胸前的肌肉都快要撐破衣服的架勢。再瞅瞅自己,一個一米六齣頭的骨頭架子...
「幾歲?」
「十四歲。」
「你這特么是十四歲?」劉珞指著他周身上下。
「沒人信,碼頭上的人都不信...」周侗沮喪道:「他們都說我怕是有十八了。」
劉珞深吸一口氣:「跑題了,繼續。」
周侗微微彎了點腰,好顯得矮一點,接著道:「昨日下工以後我去州橋那邊尋吃食,就見到那幾個遼人在調戲一個小娘子,上去呵斥了幾句,然後便廝打了起來。」
哦豁,還是英雄救美?
「等等,你說你從關西道來,你一個人?」劉珞發現有點不對。
周侗點頭:「嗯,就我一個人。」
「你一個十...四歲的少年人,為何要一個人千里迢迢背井離鄉來汴梁?」
周侗面色一暗,低頭道:「華州遭了災,家裡往外逃難,一路上先是阿娘先餓死了,後來快到洛陽的時候,爹爹也不行了,臨終的時候,他讓我來汴梁繼續學武。」
劉珞聞言也不禁黯然,又不知該如何安慰他,只好嘆氣道:「如此,那邊在我這住下吧,你也看到了,這宅子就我一人住,你來了也有個伴。話說,你是習武世家?」
周侗又鄭重謝過劉珞,說道:「我算哪門子世家,祖上在後周做過武官,天下承平之後就歸家務農了,只是一些家傳的把式罷了。」
劉珞卻想起了後世《說岳全傳》里的一個人物,也叫周侗。
那個周侗可了不得,不光是岳飛的師傅,還是水滸里史文恭、盧俊義、林沖三人的師傅,據說連武松和魯智深都受過他的指點。
好傢夥,梁山上馬步軍最能打的幾個土匪都是他徒弟,初代目老大晁蓋還是被另一個沒上梁山的徒弟給幹掉的。岳飛就更不用提了,但凡南宋君臣靠譜點,也不是不能一雪靖康前恥的。
那位周侗號稱陝西大俠鐵臂膀,按照只有取錯的姓名,沒有叫錯的綽號來看,眼前這個少年倒是有一副鐵臂膀不假…那麼粗的棍子啊…
關西道就是後來的陝西,自己這是抽到艾斯艾斯阿的卡牌了?
但不管怎麼地,就算此周侗是彼周侗,也還有很長的路要走,不然也不至於給五個遼人少年給打草雞了...
自己的出現不會改變了這個少年的命運吧,梁山那一夥土匪少幾個能打的是好事兒,可萬一把岳飛的師父給整沒了,那不是造了大孽了?!
沒了岳飛岳武穆,就沒了武穆遺書,那黃蓉郭靖拿什麼藏在屠龍刀里?沒了屠龍刀,是不是張無忌和明教就沒了?那朱元璋可上哪找組織去?難道還得把大明給整沒了?
見劉珞兩眼空洞的獃獃發愣,周侗也不好說話,一時間院子里只傳來也不知誰的腹鳴之聲。
劉珞從對老朱家的自責中晃過神來,抹了抹腦門上壓根不存在的汗水,對周侗道:「走,出門弄點早飯吃,再去尋昨日的黃老漢一家。」
二人在路邊隨便買了點炊餅吃了,到昨日黃老漢擺攤的附近找了好幾家店鋪一番打聽,才知道黃老漢一家住在南邊外城的觀橋附近。只得又出了朱雀門,沿著蔡河一路向東,經保康門橋、高橋,走了大半個時辰,才到了凝祥池附近的觀橋。
做湯餅一絕的黃老漢,說出這個名頭,也不難打聽,不一會就找到了他家門口。
開門的是黃老漢的閨女,見是劉珞,小娘子有些吃驚又有些羞赧的微微屈膝行了一禮,便返身去喚爹娘。饒是周侗那麼大的個子,竟好似沒看見一般...
黃老漢和黃大娘也頗為驚訝,不知這位小郎君怎麼會找到他們家來。
迎他們二人進了院子,黃老漢搬來個小桌几張胡凳放到院中,黃大娘又端了兩碗水。
劉珞讓他們別忙活,開門見山道:「黃老丈,黃大娘,小子先行謝過昨日的義舉了!」
周侗也是深深一揖:「周侗謝過黃老丈、黃大娘救命大恩!」
黃老丈慌得手都不知往哪裡放:「不用不用,老漢只是...只是...」
劉珞笑著拉他坐下,也請了黃大娘坐下,解釋道:「昨日之事,終究留了個首尾,我看那幾個遼人少年的穿著,不似一般人,當時人又多,即便尋不到此處,老丈的攤子卻是不難找的。」
黃老漢拘謹的摳了半晌手上的繭子,嘆了口氣道:「不瞞小郎君,我夫妻二人今日便不打算出攤了,先去州橋看看可有遼人打聽我二人,要是當真被遼人盯上了,大不了就不去州橋了,汴梁城這麼大,哪裡擺不得個湯餅攤子。」
劉珞搖頭道:「還是不妥,倘若遼人發現了你,或是使錢得了你們的住處,總是個隱患。」
黃大娘聽了半天,出言道:「小郎君今日來此,可是有什麼能教我們的?」
劉珞知道誰才是這家真正的當家人,就對她道:「昨日還想著幫你們改進下湯餅,能讓買賣更好些,誰知卻給你們帶來禍事,我也於心不忍。我在金梁橋那邊有個宅子,只有我一人居住,卻是少些個打理宅子,採買下廚的人,老丈大娘若是不嫌棄,可願來我家做事?」
黃大娘和黃老漢對視一眼,金梁橋那邊可都是貴人宅邸啊?
「小郎君,不知府上阿郎可知了此事?」黃大娘試探問道,她擔心劉珞嘴上沒毛辦事不牢,這邊讓自家去做工,若是那邊家裡長輩不允,豈不是瞎子點燈白費蠟?
劉珞道:「大娘安心,家父家母俱不在了,只有我一人,說話算得數。只是不知大娘做湯餅生意一個月有多少貫錢?」
黃大娘道:「好的時候能掙上個六七貫錢,差些的時候只有三四貫,糊口罷了。」
劉珞略一思忖道:「那這樣,我一個月給大娘一家六貫錢,吃住都算我的,可行?」
別看劉珞給的不算多,但黃大娘說的六七貫錢,可是包含所有成本的,純賺到手的也不過三四貫。這邊租的房子一個月就要大幾百文,那邊應付街面上的衙役潑皮又要幾百文,最後能到手兩貫錢就算不錯了。
劉珞說的包吃包住,再給六貫錢,那就是實打實的到手六貫錢,哪還能有個不幹的?
「小郎君既如此說了…那今日便搬家!」
劉珞又一次被這個婦人的果敢給折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