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女騎士

起初神創造天地，從鏡中取出梭形的世界。又將創世之初的八道光匯成八位天使侍奉於主的身旁。神說，污穢的當下沉，神聖的當上升，從而上界與下界分隔。主隨同八位天使於上界之上建起名為伊甸的神宮。隨後，天使之王路西菲爾夥同烏利爾，雷彌爾與薩麥爾叛變后攜帶著權能沉至下界，並於下界之下開鑿出一片迷宮，名為伊甸弗薩，世人當將其稱為弗薩。

——《第一福音·創世之初》

『是腳步踩踏在草地上的聲音。』

奧莉維亞趴伏在草地上猛烈的喘息著，身體止不住的顫抖。身下隱約可見鮮血透出，一道猙獰的傷口撕裂了腹部，血猩的氣味讓她已經難以掩蓋自身的行蹤。

『就到這裡結束了嗎，恩菲莉亞。』奧莉維亞心裡想著妹妹的名字，拳頭緊緊攥著。

奧莉維亞生於聖·德利特邊緣鄉鎮的一個商人家庭，父母努力的將奧莉維亞送進教堂，希望她能成為一位修女來幫助家庭攀升階級。然而，生性要強的奧莉維亞卻選擇了另一條更為艱辛的道路——進入騎士訓練營，成為一名女騎士。

這註定是艱苦的道路，成為一名騎士往往需要自小的培養，奧莉維亞並未經過系統性的訓練，但她仍憑藉著強大的意志與美德闖過了見習騎士的選拔。可惜的是，人生並不總是隨著她的意願而發展，德米特裡子爵的長子小德米特里大膽的於眾人面前向奧莉維亞示愛，而奧莉維亞則毫不留情地拒絕了那早有花心傳言的男人。但她卻未曾想到，在那德米特里家花心傳言的背後還有著更為黑暗的一面。

當奧莉維亞從聖·德利特見習騎士訓練營中回到自家的小鎮時，她所看到的只有殘垣斷壁以及其下父母的屍體。

「是山賊。」奧莉維亞還記得鎮長顫顫巍巍的說著。

「我明白了。」奧莉維亞看著不遠處完好的房屋說著。騎士的美德告訴她無需再為難這位可憐的鎮長了，雖然還不是騎士，但她早就擁有那份憐憫。

她翻身上馬便騎向聖·德利特，她知道，自己的妹妹一定是被擄去了那裡。

但顯然，小德米特里連這點時間也懶得等，畢竟只是一家「賤民」罷了。

「山賊們」在山道伏擊了奧莉維亞，而奧莉維亞也早有預料的衝殺了數人。但她終歸只是個見習騎士，不會什麼神術也沒有強大的體力。在腹部中了一劍后，她便沖入林中，周旋著試圖殺死另外幾人。然而，意志的強大沒能讓她撐到那些賊人死掉，即便是被衝殺了數人，伏兵們絲毫不見士氣潰散，這種紀律性絕非山賊所能擁有的。

腳步聲慢慢靠近，包圍了奧莉維亞。

『要死了吧，希望他們能直接殺了我。』奧莉維亞已經沒什麼力氣再行動了。

「你看看，這種小事最後鬧成這樣。」一個管家模樣的男人揉搓著手走了出來，看著地上趴伏的奧莉維亞一邊搖頭一邊說到。

「本來是要把你完整的抓回去的，現在這樣子，估計只能剩下個屍體了。

「不過嘛——沒想到你還有個那麼可愛的妹妹，也倒能交的了差。」

「恩菲莉亞……」怒火充斥著奧莉維亞的胸腔，她莫名的感受到了力量，那是騎士訓練沒有帶給她的。

「想來她現在已經在地牢里調教好了，可惜了那活潑的性子了，殺死你父母那天她還哭著求我們，說著什麼「跟我們走，求求你們放了爸爸媽媽」之類的話，那管家樣的男子拉扯著嗓子模仿著。

「那樣的女孩應該夠少爺用上一兩個月的了，之後我們這些下人也可以享受享受——如果她還能活著的話。」

「渣滓！」奧莉維亞強撐著身體站了起來，這倒是嚇了那管家模樣的人一跳。

「拉德，你還是退後一點。她畢竟是個見習騎士，殺你這種酒囊飯袋還是夠的。」一名頭目模樣的山賊從林中走了出來。

「女騎士」望著身前的兩人，她些微模糊的視線能看到兩人身後影影綽綽的嘍啰們。

『十五米，要想殺了那個叫拉德的男人還是太遠了，』奧莉維亞這麼想著，她的頭腦已經很難再冷靜思考，或許倒下是更輕鬆的選擇。

「都機靈些，她可能還有點力氣。」那山賊頭目揚了揚手，身後幾名山賊便浮現出來，架著刀圍了上去。

此時奧莉維亞才發現自己身後也有幾名山賊潛伏著。想著妹妹的臉，奧莉維亞緊了緊手中的長劍。自己的身體已經無法再戰鬥了，她清楚的明白這一點。

「哪怕是和魔鬼同行，哪怕要成為厲鬼，我也會蟄伏在最漫長的深夜裡，讓你們在噩夢中被生吞活剝！不論任何代價！」

沒有人在乎她說的這些話，畢竟如果魔鬼真的在乎這些弱者無意義的悲鳴，那他們這些個惡貫滿盈的人豈不是更受魔鬼青睞？

奧莉維亞絕望的看著步步逼近的山賊們，當勇氣從一位騎士的內心消散時，她便已經失去了活下去的可能。

『憑什麼，憑什麼恩菲利亞要遭受這些苦難！她明明那麼乖，那麼聽話，她還要和我一同進入聖堂，為主服務……』

「不論任何代價啊，真是爽快的條約。」

奧莉維亞突然聽到這句無比清楚的聲音，這打斷了她一切的思緒，慢慢逼近的山賊們身形凝固於原地，奧莉維亞模糊的視線直接穿過了身邊的眾人。只看到遠處，無比鮮艷的紅色身影立於樹下，一名身著紅禮服持手杖的男子注視著她。那眼睛像是孩童般無比清澈，他的聲音悅耳。

「你說了，無論付出什麼樣的代價，你都願意殺了這些人類嗎？」那男子像是確認般說到。

「是的。」奧莉維亞沒什麼力氣地說到，可能她已經沒什麼可以失去的了。男子的眼睛突的閃亮，嘴角則猙獰的裂起，露出整齊潔白的牙齒直至耳邊。「太好了!」男子高興的笑道。「那麼我們就來好好商量下這所謂的『代價『吧?「

……

自從西里於戰場上歸來，他的生活就變得無比乏味。似乎只有殺人時那血液躁動的溫度才能帶給他一點活著的真實感。作為德米特里家的黑手套，長久的山賊生活並沒有帶給西里什麼刺激感，殺的大都是招惹了小德米特里的人家，沒什麼肌肉也沒什麼戰鬥技巧，切起來像是死豬。西里已經很久沒感受到那種強烈的危機感了，腎上腺素的急劇分泌，腦海中只有殺死敵人這麼一個念頭，那是種美妙的感受，是掌握著生殺的強權。然而，正當山賊們逐漸圍向奧莉維亞時，他卻感受到了，那種久違的恐懼，那種源自後腦的刺痛。

「都退後！」他突地大喊。嘍啰們一時沒反應過來，西里老大從沒這麼失態過。「唰」的劍光閃過，一名山賊正想問點什麼，便覺得眼前的世界猛地旋轉。隨後便是看到自己無頭的身軀。其餘的山賊們猛地退開，看向身前的「怪物「，奧莉維亞喘息著，她突然無法感受到自身的疲勞了，彷彿無窮盡的精力被注入這具殘破的身軀里，像是倒伏的骨牌般迅速增長。

」下一個。「

她喃喃道。隨後眼睛便鎖定了下一個目標。

……

「人們叫我里斯·多奇，你可以稱呼我為多奇先生。」

「那麼你的訴求我已經聽到了，能夠殺死在場所有人的力量，對吧？」

「真傷腦筋啊，你現在並沒有什麼能支付救你妹妹的代價呢。」

「啊，這樣吧，不如先讓你能殺死這些人類，隨後在考慮救你妹妹的問題？」

「答應的這麼爽快，以後可是會被別人騙的哦，小姐。」

「好好好，不用著急，代價嘛……」

「你的靈魂？你出身低賤，身軀也是這樣殘破，我要你的靈魂有什麼用？」

「很抱歉，看來能支付得起這筆交易的，只有你的人生了。」

「你同你妹妹的美好回憶，哈，放心，這不會讓你忘記拯救你的妹妹，這份記憶會時不時刺激著你，你將永遠不會放棄恩菲利亞。」

「魔鬼？哈哈——」

「是，所以你要放棄我們的合作嗎？」

奧莉維亞強迫自己不去想這些話語，她靈魂中多出的那點重量卻提醒著她，自己做了一名騎士絕不應妥協的事，自己引以為傲的美德已經隨著怒火逝去。她只能慶幸自己還不是聖騎士，不然同意契約的那一刻或許便是靈魂開始自燃的瞬間。

不過四五個呼吸，奧莉維亞的四周便僅剩下屍首。西里則已經迅速地將長劍架起，防備著眼前這個「怪物」的攻擊。

至於拉德——他正抱著頭，趴在樹后顫抖。

「沒有什麼東西能帶給你這種力量，「西里慢慢地說到，「你到底幹了些什麼！」

奧莉維亞沒有多說什麼，而是提劍沖向西里。

「當」的火花驟起，兩把長劍相持，奧莉維亞單手便壓制了雙手持劍的西里，隨後是一記重拳。西里猛地側頭閃躲，順勢將劍一橫偏斜了僵持的力量。

「說到底只不過是沒見過什麼血的見習騎士，我可是從死人堆里爬出來的！」

西里呵斥著向前，絲毫不恐懼奧莉維亞莫名出現的力量。又是兩聲清脆的交響，西里內心一喜，果然是菜鳥，自己的劍還未受過大的創傷，而奧莉維亞的長劍經過早先的追擊早已傷痕纍纍，再加上見習騎士不像自己這個老兵，完全沒有防止佩劍受傷的習慣。緊接著又是幾聲清脆的交響，「啪」的一聲，奧莉維亞的長劍從中間斷開。西里的嘴角揚起，「死吧——」

西里驚顎的眼神中倒映著奧莉維亞沾滿血污的猙獰面孔，他看向自己的胸口。

「怪，怪物！」只見奧莉維亞的手已然穿過了西里的胸膛，那絕不屬於一名見習騎士能做到的，無論是速度還是力量。西里還想將劍刺入奧莉維亞的身體，可劇痛已經催毀了他的意識。

「噹啷」一聲長劍落地。奧莉維亞抽出手臂，徑直走向樹后的拉德，掐住其脖頸將其拉起。

「恩菲利亞在哪？」

「地……地牢在金啤酒花酒庄下面，德米特里的金啤酒花酒庄！」拉德已經嚇得快要暈倒。

沒有多餘的話，拉德的手臂一滯，無力地垂下。

扔下手中的拉德，奧莉維亞緩緩地走向林地中央。

「恩菲莉亞……」奧莉維亞輕輕的說到。隨後黑暗湧入，她什麼都看不到了。

……

醒來后仍是熟悉的林地，只是鮮血的味道已經散開。奧莉維亞猛地坐起，看向自己的腹部——傷口已經癒合了。隨即便四處看去，除了山賊們的屍首，並沒有看見里斯·多奇的身影。

『果然是魔鬼吧『，奧莉維亞想著。

「找我嗎？」清澈的聲音從身後響起，奧莉維亞猛地回過頭，便看到身穿深紅條紋禮服的多奇先生坐在大的有些浮誇的沙發上喝著茶。

「已經是下午茶時間了，美麗的小姐。」

多奇先生好像完全不在意四周的血腥，自顧自拿起面前甜點架上的蛋糕咬了一口，不過似乎很討厭其上的櫻桃般將其撿起放到了一旁。

又喝了一口紅茶，多奇先生從沙發上站起，笑著看向奧莉維亞。

「那麼要開始我們約定的旅程了？」

「我想我並沒有拒絕的權力吧，先生」

里斯·多奇搖了搖頭，「我可沒有逼你，不過嘛……」

一絲記憶被他彈出，輕輕地觸碰了奧莉維亞一瞬，奧莉維亞身體猛地一顫。

「恩菲利亞……」

她的眼神慢慢堅定。

「走吧，魔鬼。」

「你又忘記了，叫我多奇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