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鴻飛冥冥青天外

陽光透過窗紗照射在白玉雕刻而成的雷神像，為這座威嚴神武的雕像披上了一層神聖不可侵犯的光芒。在大周國，不論窮人富人都會在家裡供奉雷神，這個在傳說中從妖族手中拯救了人族的英雄。

蕭易的父親蕭禹此刻正端坐在雷神下，拿著《中庸》一臉嚴肅的準備檢查蕭易的功課。

但是這個只會唯唯諾諾的兒子今天一反常態，他跪在地上，說出了一句讓蕭禹不敢置信的話。「父親大人明鑒，孩兒不想再學什麼四書五經，孩兒想和母親學習經商，請父親大人應允。」

這並不是一個兒子和父親說話的語氣，他根本不是請求，而是在旨在向自己挑明。但是蕭禹畢竟自詡儒家弟子，自然不能輕易動怒，他合上《中庸》，輕描淡寫的對蕭易說：「你且說說因由。」

「聖人的學問是極好的，可是卻不適用於現在的社會。什麼惡有惡報，善有善報？那些貪官污吏奸商刁民哪一個不是錦衣玉食驕奢淫逸，可曾見過上天對他們有什麼懲罰；那些可守本分忠直仁孝的人不僅不見上天有什麼獎賞，反而一個個貧困潦倒還要被奸人陷害。」蕭易抬起頭看著黑著臉的父親，他只覺得自己說的都是實話，因此父親黑了臉，也不覺得害怕。

蕭禹萬萬想不到平時木訥的兒子會說出這樣一番話，誠然，現在的世道已然是禮崩樂壞，黑白顛倒，可是更該有人堅持聖人之學，並且將之發揚光大進而影響到每一個人，這樣才能真正的實現社會大同。自己從蕭易幼年就教授他聖人之道，就是想讓他繼承自己的意志。可是他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七年了，你就只學到這些東西嗎！雖千萬人吾往矣你怎麼不學！出淤泥而不染你怎麼不學！難道得不到利益就要放棄對的東西，我教給你的東西你都學到狗肚子里去了嗎！」

這是蕭易第二次見到一貫嚴肅冷靜地父親如此生氣，但是他依然堅持自己沒有錯。難道你不是這樣嗎！父親，如果沒有母親一個人忙裡忙外操持著蕭家的生意，恐怕蕭家現在已經家道中落，你也會窮困潦倒，你還會有精力去研究什麼聖人之道嗎！可是這番話是絕對不能對好面子的父親說的，不然他一定會把氣都撒在母親身上。「兩千年了，也不過出了一個聖人，聖人有弟子三千，可那又怎麼樣，他也依然改變不了這個世道。柳大人錚錚鐵骨，不畏奸逆，最終還不是落得一個剝官奪爵滿門抄斬的下場。」

蕭易話還沒有說完，就被蕭禹打斷。「柳大人這樣忠貞忘家的人才真正是吾輩楷模，可惜聖上昏聵，不識忠奸。死有輕於鴻毛，有重於泰山。柳大人殉道而死，必將青史有名，流芳萬世。」

這樣的話蕭易絕對不能贊同。「明知昏君昏聵，還要執意上書，是為不智；連累府上管家丫鬟僕人，是為不仁；連累妻子母親被斬首，是為不孝。那些腐儒只會在心裡稱讚柳大人，可是有誰學習柳大人大的行為呢！」

「豎子！」這句話正踢到了蕭禹的痛腳，他看著蕭易，不禁有些陌生，這還是我的兒子嗎？一股怒氣從胸中湧起，他一腳踢翻了面前的桌子，將《中庸》仍在了蕭易的臉上。「你…你…不是我的兒子，我蕭禹生不出你這樣的兒子！」

蕭易看著父親怒氣沖沖的走出了書房，還聽見他沖著母親怒吼：「看看你生的好兒子！」母親默不作聲，輕輕走進書房，跪在蕭易的身旁，輕輕撫摸著他的臉：「沒事的，易兒不想學，我們就不學。」母親還是以前一樣，微笑著安撫著剛剛被父親訓斥的孩子。細細想來蕭易自從出生開始，蕭易從來沒有從父親身上感受到一絲溫暖，只有無窮盡的批評和教育。

只有母親是自己生命中唯一的一束光。

「難道我說的不對嗎？父親說不過我，才會生氣。」蕭易撅起小嘴，委屈極了。

「凡事不能操之過急，你父親跟你一樣都是牛脾氣，認定的事就是千萬匹馬也拉不回來。我會好好勸勸他，在你父親同意之前，你不要再胡亂說話惹他生氣，那樣只會起反作用。」蕭張氏親昵的看著自己的兒子，通過蕭易在書房說的那番話，她斷定自己的兒子是一個極有主見的人，不會輕易相信別人的話。

「我說錯了嗎？柳大人雖然可以名留青史，可是他忘了自己還有妻子兒女嗎，他的妻子兒女就因為那樣一封奏摺丟了性命，誰又會可惜他們的性命呢！」如果是蕭易自己，絕不會置自己的妻子於不顧。只不過明明知道於事無補，為什麼還要去做呢？

「你能看到這一點，真的很不錯，我寧願自己的丈夫一輩子做縮頭烏龜也不願意他被一時志氣沖昏頭腦。」蕭張氏握住蕭易冰涼的小手，將自己手上的溫暖傳遞過去。「可是，你，你父親，你們和蕭大人一樣，你們都沒找到最主要的問題。奸佞當權，小人得志，最主要的問題在誰身上你知道嗎？」

「皇帝。」蕭易脫口而出。

蕭張氏給了蕭易一個肯定的眼神。「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那些自稱儒家的人為了做官不惜曲解聖人的話。一昧的曲迎奉承討好皇帝，試問哪一個皇帝不會變得昏庸自大，隨心欲為呢！」

母親鬆開了自己的手，扶起了被父親踹到的桌子，撿起《中庸》端端正正的放在了桌子上。「可是正因如此，才要有人站出來，傳播真正的聖人之道。」

母親嚴肅的問：「你明白嗎？」

「可是為什麼要是我呢？」蕭易不明白。

蕭張氏深呼了一口氣，心平氣和的問：「易兒，你覺得如果我不學習經商，咱們蕭家能有這麼的家業嗎？」

蕭易根本不用思考。「不能。」

母親變得嚴肅起來。「你要記住，人活著在這個世上，能夠依靠的只有自己。只有自己真正的強大，才是真正的強大。」

「那，母親呢？」

「傻孩子，父母只能幫助你一時，可我們幫不了你一輩子。人的生命是有盡頭的，總有一天，你要一個人獨自面對一切的挑戰與危險。」一股強風穿透窗紗掀起了蕭易的頭髮，母親輕柔的幫蕭易收攏著頭髮。

「我不要，我要一輩子都陪在母親身邊。」蕭易抱緊了母親傻傻的說道。

蕭張氏也抱緊了兒子。「易兒，你要答應我，如果那一天真的來了，你一定要堅強的活下去，只要活著，希望就永遠存在。」

蕭易輕輕抹去母親眼角的淚滴，他有種一種預感，這種預感讓他感到害怕，但是他只能欺騙自己。「不會的，那一天永遠也不會來。」

「不要責怪你的父親，他是愛你的，只是用錯了表達方式。你的父親想讓你做一個善良的人，做一個堂堂正正的好人，」

「我知道，我知道了。娘你不要說了，我會去和父親道歉的。」眼淚不爭氣的從蕭易的臉上滑落。他不該這麼輕率衝動，完全沒想過母親的處境，在這個男尊女卑的世界里，自己這樣做看，只會讓父親為難，父親辯論不過自己，只會把氣都發在母親身上。為了自己，為了這個家，母親只會躲在角落裡默默地哭泣，獨自承受這一切。可笑自己還在埋怨柳大人做事不計後果自己又何嘗不是呢！

蕭張氏沒有選擇給兒子擦眼淚，她覺得自己的孩子該長大了。「我去看看你的父親怎麼樣了。」

看著母親的腳跨出書房，蕭易突然變得惶恐不安。

「娘！」

母親只是轉過頭，對蕭易微微一笑，然後便轉身走了。

跪在地上的蕭易羨慕的看著對面的『雷神』：『如果我也像你一般的強大，父親還會逼迫我讀書嗎？』答案是顯而易見的，如果沒有按照父親安排好的路來走，自己做什麼都是錯的。

狂風忽起，吹開了房門，院子里樹上的葉子都被風粗魯的扒掉，一個個無力的隨風搖擺，彷彿下一秒纖細的腰身就會折斷，只有那顆活了三百年粗壯無比的梧桐樹能夠安然無恙。

父親神色慌張的跑了進來，但只是神色慌張的看了一眼蕭易，就坐到上首拿起《中庸》津津有味的讀了起來。

母親緊隨其後，看到蕭易還在書房，長長舒了一口氣，關上房門插上門栓。「易兒，起來吧。」

蕭易倔強的看著父親，一言不發。

蕭禹不輕不淡的說：「你還跪在地上幹什麼！做戲給你母親看嘛！」

蕭張氏扶起蕭易。「好了好了，易兒已經知道錯了，他剛剛還說要向你認錯呢。」說完輕輕推了蕭易一下。

蕭易有些不情願跪在父親面前：「孩兒知錯，孩兒不該和父親頂嘴，更加不該惹父親生氣，請父親責罰。」

蕭禹臉色緩和了許多。「知道錯了就好，起來吧。」

轟隆一聲，一道閃電從空中直劈而下，正好劈在隔壁王三叔家的房子上，房子轟然倒塌。蕭易從窗口看見這樣的慘狀，知道這一定是雷神的『傑作』。

只有雷神才能操控雷電的力量。

母親將抱蕭易入懷中，輕聲安撫著他：「易兒別怕，媽媽在這。」

蕭易其實並不害怕，他只是疑惑，雷神不是保護人類的神嗎！他怎麼會傷害人類呢？

風愈發猛烈，書房上的磚瓦被整個揭了去，搖搖晃晃的飛上了天空。天空中一個黑衣人和一個白衣人凌空而立。黑衣人操控著無數團火焰向白衣人攻去，一道閃電將白衣人籠罩其中，黑衣人的火焰剛剛觸及閃電就化作虛無。

父親也放下了書本，仔細的瞧著空中黑白大戰。

想也不用想，能操控雷電的白衣人一定就是雷神，既然與之敵對，黑衣人自然就是妖怪。蕭易默默祈禱，祈禱雷神早點戰勝妖怪，不要在誤傷地上可憐的人了。

直到黑衣戰敗，飛向自己家的莊園，雷神毫不猶豫的一道閃電劈向了自己和父母。死亡的恐懼瀰漫了蕭易的全身，渾身不住的顫抖，大腦一片空白。恍惚中，父親越過書桌，將母親和自己護在身低。

母親對他說：「易兒，你要好好活下去。」

父親對他說：「你一定要做個君子。」

白色的光芒溟滅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