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忠僕
第一百二十五章忠僕
上了車,白露才將柳老先生的情況道來。
冬去雪融,春來花漫。南山寺的桃花也開了。
柳老先生自然坐不住,邀上一幫好友,到南山寺踏春行詩。踏春本是尋常事,只是,前一天剛下過雨,山路濕滑,老人家沒踩實,摔了下來。
傳話的人也不知道具體情況,只說摔下來。這要是從山上摔下來……
聽說在南山寺,夏至面上閃過一抹不自然。
顧馨之的心思全在柳老身上,聽說摔下來,急忙問:「來人有沒有說摔哪兒了?」
白露搖頭:「他急著回書院傳話,就說老爺子摔了,求咱家快快找大夫過去……奴才方才已收拾了些跌打傷葯,到時看看能不能用上。」
「好。誰去接的大夫?知道哪個大夫比較擅長接骨什麼的嗎?」從山上摔下來,肯定傷筋動骨,可不是隨便什麼大夫都能看的。
白露扶著她:「夫人放心,蒼松去接的。南山寺那邊離咱家莊子近,咱家的大夫都在那兒。他打馬過去接,比咱們快。」
她口中的莊子,是謝慎禮名下的,家裡府兵居住之地。住在那裡的大夫,是當年跟著謝慎禮上戰場的軍醫,精通接骨、外傷,比城裡大夫靠譜。
南山寺與琢玉書院一個南一個北,柳老夫人、書院中的子弟肯定還在路上,陸文睿等人也還在上班,怎麼看都是她來的最快。
「你嚇她作甚。」鍾老趕緊接話,「沒看她臉都白了,嚇出個好歹可怎麼是好?」
原來如此。顧馨之微鬆口氣:「那晚輩進去看看。」
夏至忙用力攙住她。
看看外頭來來去去的行人,顧馨之只能按下焦灼。
一路緊趕,很快便抵達南山寺。
同在琢玉書院任教的岑先生臉色鬱郁,道:「摔得重了,怕是……」
顧馨之心中一緊,疾走幾步:「岑先生、鍾先生、秦先生!」
顧馨之略略放了些心,轉頭掀起車簾,催道:「快點。車裡布置過,我不礙事的。」
「夫人!」白露、夏至嚇得驚呼,急忙攙扶。
這馬車是為了去鋮州特意改裝過的,拆了原來的長凳和小桌,從地板到車壁,全鋪上墊子,一層棕墊一層褥子再一層棉花軟墊,再塞上好些軟枕。不管路途多顛簸,顧馨之都能舒舒服服的。
顧馨之在夏至、白露的驚恐目光中跳下車,提著裙子一路快走。
顧馨之:「!」柳老都快要六十了,摔得重,豈不是……
幾名老者聞言轉頭,看到她,忙迎上來。
顧馨之:「?」
「先生。」顧馨之走進來,「您——」胳膊陡然吃痛,話便卡在嗓子眼。
「你還有孕在身呢,怎麼也跑過來?」
主僕幾人走進去。
顧馨之靠著夏至緩了口氣,擺手:「沒事,沒事,「你瞧你,要是把娃兒嚇出好歹,你看老柳不跟你拼了。」
顧馨之朝諸位長輩福了福身,趕緊道:「晚輩不礙事……先生情況如何?」
長松穩穩地抓著韁繩,沉聲道:「夫人放心,待出了城,屬下會加快速度。」
這種時候,倒是用上了。
顧馨之:「……」
岑老一看還真是,趕緊道:「哎喲,沒事沒事,嚇唬你呢,這天兒冷,柳老頭穿得厚實,連塊皮都沒擦傷,就是落地的時候踩了坑,把腿扭折了,躺兩個月就好了。」
寺院門口已有僧人等著,聽說是謝家夫人,立馬將她們引往廂房。
鍾老道:「方才情急,隨便找了名大夫看的,蒼梧小哥帶了大夫過來,說要看看才放心,我們就讓出來了……這會兒估計差不多了。」
顧馨之自然說無事,然後望向廂房:「那大家怎麼在這裡?先生呢?」
「……換藥,這倆月盡量別落地,等骨頭長好了就好了。」
其餘老者也跟著看過來。
岑老訕訕,朝顧馨之拱手:「老夫玩笑過了,娃兒見諒啊。」
「去吧去吧。要是被念叨得煩了,就出來跟我們幾個老頭子說說話。」
寺院里的廂房門窄小,三人並排是沒法走,白露便退到後邊,小心跟著。
她大鬆口氣,渾身力氣一泄,差點軟倒在地。
顧馨之:「……好。」她抓住夏至胳膊,低聲道,「扶我一把。」方才走的太急,她有點腿軟。
岑老幾人也嚇了一跳,急忙詢問。
出了城后,長松果真揚鞭,讓馬兒小跑起來。
「你怎麼過來了?」
夏至、白露急得不行,追上去要攙她,都被她拒絕。
很快,一行終於抵達寺廟。
「多謝大夫,等我家裡人過來了,再給幾位大夫送上厚禮——」
還未走近,就看到一群老頭在院子里踱步、繞圈。
夏至驚覺,急急鬆了力道:「夫人,奴婢——」
「顧丫頭,」屋裡的柳老已經看到她們,眼睛一瞪,中氣十足地開訓,「你怎麼過來了?你不知道你身體什麼情況嗎?」
顧馨之咽下疑問,快步過去:「先生。」迅速打量他。
靠坐在扶手椅上的柳老裹著厚厚的袍子,一條腿脫了鞋襪、裹著白布架在板凳上,屋裡還能聞到濃重的藥味。而柳老除了臉色有些蒼白,衣擺有些臟污,別的看起來還好。
顧馨之微微鬆口氣:「看到您沒有大礙,我就放心了。」
蒼梧及幾名大夫上前行禮。
顧馨之忙伸手做攙扶狀,示意他們免禮。
柳老吹鬍子瞪眼:「什麼叫沒有大礙,我腿都斷了。還有,我剛才跟你說的話,你沒聽見嗎?你過來幹什麼?」
顧馨之:「聽著呢,等會再跟您說話啊——邱大夫,先生情況如何?」邱大夫是他們莊子的軍醫之一,過年的時候還給她敬過茶,她還有印象。
被敷衍的柳老:「……」
邱大夫拱手:「稟夫人,柳先生傷了腿骨,問題不大,接下來只需要按時換藥,安心靜養即可。」
顧馨之這才徹底鬆了口氣,拍著胸口說:「幸好幸好,嚇死我了。」
柳老撇了撇嘴,嘟囔:「本來就沒什麼事,就他們大驚小怪。」
顧馨之:「……」方才誰還嚎著自己腿斷了的?她轉向大夫們,「辛苦幾位大夫跑一趟了,先生年紀大,回頭還得勞煩你們幫忙盯著點。」
邱大夫:「應該的應該的。」他伸掌,示意她看向身側的乾瘦老人,道,「先前多虧黃大夫及時給柳先生正了骨,後續麻煩少了不少,說來,還得謝謝黃大夫。」
顧馨之忙朝那位大夫福了福身:「多謝黃大夫。」
黃大夫笑笑:「不用不用,老夫恰好今天過來上香,也是趕巧罷了。」
顧馨之:「不管巧不巧,能出手相助就當得一聲謝。」看向夏至,卻發現她低垂著頭。她頓了頓,拍了拍其扶在自己胳膊上的手,低聲提醒,「給黃大夫送份紅封。」言外之意,就是給出診費。
出門時,白露去準備車,她想到肯定得用錢,趕緊讓夏至揣了點平日封好的紅包出來,這會兒正好合適。
夏至低應了聲是,鬆開她,掏出一份紅封,低頭往前走了幾步,福身,遞上紅封。
那位黃大夫看了她兩眼,不確定道:「是,夏至姑娘?」
舉著紅封的夏至僵住了。
顧馨之詫異:「您認識她?」
黃大夫捋了捋長須,笑道:「說來湊巧,夏至姑娘過年的時候,在老夫好友那邊休養了一段時日,老夫去拜年的時候與夏至姑娘有過一面之緣。」
顧馨之:「……休養?」
黃大夫詫異:「夫人不知——額,許是老夫認錯了,呵呵,認錯人了。」
「這都是小事。」蒼梧突然擠過來,從夏至手裡拽過紅封,往黃大夫手裡一塞,攬著他往外走,「黃大夫,今日勞煩您跑一趟了,接下來就不麻煩您了……對了,你家在哪兒,小的駕車送您回去?」
幾句話功夫被攬著帶出門外的黃大夫:「……」顧馨之:「……」
柳老好奇:「真認錯人了?」
夏至低著頭:「那位大夫認錯人了。」說完,迅速回到顧馨之身邊,低頭攙著她,不再吭聲。
柳老挑眉,看向顧馨之。
顧馨之:「……先生您腳不疼了?」如此八卦。
柳老立馬扶腿:「哎喲,疼死了,快給我開點消腫止痛的葯,這麼疼,怎麼活啊。」
顧馨之:「……」
諸大夫:「……」
顧馨之索性轉頭,跟幾位大夫談論起柳先生這段時間的治療安排。
後頭的白露悄悄碰了碰夏至。
夏至抬頭,臉色蒼白地看著她。
白露嚇了一跳,無聲問了句「怎麼了」。
夏至苦笑了下,搖了搖頭。
柳老畢竟年紀大,年輕人傷筋動骨都要一百天,何況他這種年紀。這時代還沒彩超ct,也不知道骨頭裡究竟有沒有碎片。雖然邱大夫他們說問題不大,顧馨之依舊很緊張。
徵求了邱大夫等人的意見后,顧馨之決定讓他們幾個輪流到柳家盯著。
擔心柳老夫人他們擔心,安排好好,就不再耽擱,準備回城了。
號稱送黃大夫走的蒼梧不知何時又回來了,由他背著柳老下山。
一行人匆匆而來,又匆匆趕回城,還在路上遇到打馬而來的柳家人。
一群老少爺們衝到馬車邊,一疊聲詢問情況。
柳老隔著窗戶開罵:「這是謝夫人的馬車,她還在這裡呢,你們一個個的,湊過來幹什麼?還懂不懂禮數了?」
還沒看到人就被噴一臉的眾人:「……」
顧馨之忍笑,將大夫的話轉述了一遍。
柳晏書當先鬆了口氣,拽馬離開幾分,道:「方才伯父聲如洪鐘、精神依舊,可見確實問題不大。」
柳老忍不住笑罵:「臭小子,不要陰陽怪氣。」
聽起來精神確實不差,眾人也放下心,稍微退開些。
一行人再度啟程,奔向柳府。
到了柳家,安置好柳老,安慰了一番柳老夫人,順帶還留下吃了頓午飯,顧馨之方告辭離開。
因著一路奔波,即便在柳家坐了好一會,還吃了飯,顧馨之這會兒亦覺得疲意上涌,靠在軟枕上昏昏欲睡。
夏至、白露安安靜靜地坐在旁邊。
「夏至。」顧馨之眼皮也沒抬,聲音輕飄飄的,「過年的時候,老爺讓你去忙什麼事了?」
夏至一僵,改坐為跪,低頭道:「夫人,老爺——」
「想好了再說。」平日嬌軟的聲音此刻是平靜無波。
夏至俯身低頭,額觸掌背,吶吶不敢言。
白露著急,推了她一把:「快說啊。」
夏至低聲:「奴婢、奴婢絕對沒有做對不起夫人的事……」
白露:「那你說啊!」
夏至又不吭聲了。
半晌,顧馨之掀起眼皮,看著跪在跟前的丫鬟,嘆了口氣,道:「忠僕難得,可惜,這忠心卻非我所有。等到了鋮州,你去伺候先生——」
「夫人。」夏至聲音顫唞,「奴婢過年犯了錯,老爺罰了杖責三十,此前是在南山寺下劉田村休養。老爺擔心嚇著您,不許奴婢透露半分。老爺說了,若有失漏,奴婢便不用再跟著夫人。」
顧馨之怔住。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