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 6 章
別說是藺泊舟的人,就是他養的一隻小鳥兒,這府里的人都得當個祖宗供起來,天天燒香。
也就孟歡不會興風作浪,被說兩句還吧嗒吧嗒哭。
被罵廢物好像也有道理。
啊對對對,我就是廢物。孟歡心裡嘀嘀咕咕好,在你面前誰不是廢物啊?有點兒自知之明好不好?皇帝看見你還得叫好哥哥呢。
想起了院子里沒收拾完的花草,既然事情已經結束,孟歡準備跑路了。
直接走不太禮貌,孟歡還假模假樣來了句:「謝謝王爺為妾身做主。」十足的諂媚氣息。
藺泊舟:「嗯。」
「那妾身……」就走了。
山行提醒:「王爺,該用膳了。」
藺泊舟回過身,來了句:「來吧。」
「?」
來吧?
來吧是什麼意思?
是「勉為其難讓你跟我來一起吃飯的意思」嗎?
孟歡愣著,山行笑眯眯轉向他:「夫人,請。」
「……」孟歡心說絕了,再看了看滿院子的花草,唇瓣往下一撇,不情不願地跟在了藺泊舟身後。
膳食所擺了桌子,點起一盞暗燈。
藺泊舟六年前以中王召回京城擔任攝政王的,家人親戚都在辜州,這王府一向十分冷清。
沒納妾之前,府中的清客和幕僚偶爾陪他用膳,但現在孟歡在,畢竟是王爺老婆別說不敢上桌,看都不敢看孟歡一眼。
所以,泱泱餐桌,只有孟歡和他排排坐。
孟歡的賭氣在看到晚膳時一掃而空。
比起早點午膳無不及而有過之。
米麵食:八寶饅頭、攢餡饅頭、蒸卷、海清卷子、蝴蝶卷子;大蒸餅、椒鹽餅、夾糖餅、芝麻燒餅、奶皮燒餅、薄脆餅、靈芝餅;棗糕、白饊子、糖饊子、芝麻象眼減,雞蛋面、白切面、水晶飯。
肉食:燒天鵝、燒鵝、清蒸雞、暴腌雞、川炒雞、燒肉、白煮肉、清蒸肉、豬屑骨、荔枝豬肉、鱘鰉、蒸魚、豬耳脆、煮鮮肫肝、玉絲肚肺、蒸羊。
湯品:牡丹頭湯、雞脆餅湯、豬肉龍松湯、瑪瑙糕子湯、錦絲糕子湯、木樨糕子湯、酸甜湯、葡萄湯、蜜湯、牛奶。*
很好。孟歡直接輕車熟路伺候藺泊舟吃飯。
他吃飽,自己就能開始旋了!
擁有了一座大院子每個月還有三萬零花錢的孟歡認清了這府里誰才是硬大腿。
藺泊舟喝了口他盛的湯,問起:「給宮裡回話了?」
在旁侍立的山行回話前先看了看孟歡,有點驚訝。
王爺居然當著他的面挑起這個話頭,看來已經把孟歡當成了自己人,開始不避諱了。
「回了,說王爺眼疾未愈,暫時回不了內閣。」
朝廷最近要出亂子了。
皇帝的口諭,先由中臣諭令藺泊舟,再書面寫成聖旨下放到閣部進行公示,所以現在朝廷的人應該都知道陛下懲治了彈劾他的人,復請藺泊舟回閣。
但是,藺泊舟居然以眼疾請辭了!
這是啥意思?等於說你和同事打架,想辭職,老闆支持你,安慰你,先把跟你吵架的人炒了,但你居然還要辭職。
就是,會讓老闆很意外。
孟歡眨了眨眼,看藺泊舟,拍了個馬屁:「王爺既然眼睛不好,那多休養幾天也無妨吧,幹嘛急著回朝廷上班……當差呢?」
藺泊舟側頭看他,唇角輕輕彎了下。
他們大臣這些花花腸子,眼疾的確是眼疾,但也不全是眼疾,只是一個借口而已,不然為什麼皇帝每年都能收到一個身強體壯的猛男大臣突然要「請辭養痾」的奏章呢?
一般都是有所訴求的。
藺泊舟關愛笨蛋的眼神讓孟歡很不爽,低頭,嗯,當我沒有說過話。
「陛下怎麼說。」藺泊舟問,
山行擦了擦汗,神色略為尷尬:「這……」
他們大宗現在的陛下,是個小皇帝。
繼位的時候七歲,如今也不過十三歲,對藺泊舟十分信任和喜愛。
小陛下得知藺泊舟不願回朝,在金鑾殿眼淚狂飆,痛聲悲呼。
「皇兄不在,大宗江山社稷危矣!」
頗有種「燕子,沒了你我可怎麼活啊!」的同悲感。
那中臣再來奉請藺泊舟都是眼淚汪汪的:「請王爺趕快回閣吧,陛下幾日沒見王爺,茶飯不思,臉都餓瘦了一圈,嗚嗚嗚。」
孟歡聽到這裡,心裡嘖嘖嘖。
藺泊舟不愧PUA微操大師,把自己一個徹頭徹尾的奸臣,洗腦成了小皇帝心目中獨一無二的國之棟樑。
「茶。」藺泊舟突然來了句。
「……」
孟歡連忙端起茶湯,吹涼了送到他手裡,甜蜜蜜道:「夫君請用。」
內心戲太多,藺泊舟看了他一眼,又和山行聊起:「內閣有什麼緊要的公文?」
「有,遼東都司的軍餉,黃淮水患和西南土司作亂要調撥的糧餉——」
藺泊舟放下了筷子:「把奏摺的抄本送到書房來。」
今晚要加班了。
擺爛也不能全擺,而是有選擇性地擺。
山行應了聲,門外,有人說:「王爺,太醫到了。」
「請他進來。」
太醫是個年歲有點大的中年男子,鬍鬚飄飄,模樣清癯瘦削,頗有種仙風道骨之感。他拎著藥箱進來,先問:「王爺最近遵醫囑,是否過度用眼,勞神費思呢?」
天大地大醫生的話最大。山行連忙說:「沒有,王爺遵從太醫的意思近日四處閑逛,沒再忙於政事。」
周太醫滿意了,取出針具:「王爺,請稍坐。」
他開始給藺泊舟針灸。
細針插入藺泊舟的穴位,旋轉著深入,看得孟歡頭皮一陣幻痛。
藺泊舟這眼疾是幼年落下的。
不得不說,他後來權欲熏心擅權誤國也跟幼年的經歷有關係。他父親藺鸞是當年被廢的太子,後來以中王之國,去了北方邊疆一處偏僻地方當王。
藺泊舟在那片水草茂盛的地方出生,長大,當地百姓擅騎射,喜食肉奶,有游牧民族剽悍狂野的習性。
每到大雪天,他們便縱馬在冰原賓士,追殺獵物。
那一天,八歲的藺泊舟也被父王帶去,母妃執意阻攔,認為世子年紀太小,身嬌體弱,不適合參加這麼危險的活動。
先王說:「男子漢,該有胡兒的血性,外能殺敵衛國,內能鎮國安邦,當個寶貝疙瘩嬌養起來有什麼用?帶他去見識見識。」
八歲的藺泊舟被父親抱上高頭大馬,路經凍結的湖泊,光滑冰面讓馬蹄打滑,藺泊舟墜馬後,踏碎的冰碴直直刺入了他的左眼,鮮血淋漓。
幸運的是,沒有瞎掉,但隔一段時間便會複發,導致看東西模糊,見不得強光,嚴重時甚至會暫時失明。
八歲患有眼疾,現在二十六歲,快二十年,心理不變態是不可能的。
治療結束。
周太醫取出銀針,道:「王爺這幾天也不要勞神費思,當一直休息才好。」
藺泊舟稱是:「多謝太醫。」
聽到這句話,孟歡下意識插嘴:「王爺剛才不是還說要處理公文嗎?」
藺泊舟:「…………」
山行:「…………」
周太醫:「…………」
周太醫頓時把針具一丟,表情嚴肅:「王爺。」
他也是個有脾氣的神醫。
每次遇到這種不聽醫囑的人,他都想一針給對方扎死。
要不是攝政王醫藥費給的高,他爛在太醫署都不過來。
藺泊舟不輕不重地看了眼孟歡。
孟歡有點心虛:「妾身就是單純覺得太醫說的——」
再看他一眼。
孟歡聲音越來越低:「——有道理。」
「……」
山行連忙道:「哈哈哈太醫寬心,既然太醫不讓王爺用眼,那我們下人一定幫忙勸著,不會讓王爺過於勞累的哈哈哈哈。」
周太醫表情不忿,還想說什麼。
「請!周太醫請!」山行直接抬手送客。
奶奶的。
提著藥箱,周太醫生氣地走了。
山行屁顛顛跟在背後送客,房間里只剩下藺泊舟和孟歡排排坐。
藺泊舟再看了看孟歡。
孟歡覺得有必要解釋一下:「妾身也是擔心王爺的身體……」
其實只是方才一時心直口快說漏了嘴。他用極為誠懇的眼神來掩飾自己的心虛。
藺泊舟似乎沉默了,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
孟歡老老實實低著腦袋,一副任打任罵的樣子。
片刻,額頭被敲了敲,應該用的是指骨,力道很輕。
他抬頭,有點兒發愣地看著藺泊舟。
藺泊舟終於說話了:「笨。」
孟歡:「………………」
門外,山行滿頭晦氣地回來了。
他剛才被這周太醫一通陰陽怪氣:「王爺要是不想治好眼疾,就不要來找老夫了好吧,說了不許勞累又不聽,弄得眼疾再三複發,別人還以為是老夫醫術不精,怎麼都治不好呢。我說你們這些位高權重的大爺,是不是覺得自己命硬,不聽勸啊巴拉巴拉巴拉巴拉巴拉……」
山行在旁邊賠笑臉:「錯了錯了錯了周太醫。」
但藺泊舟呢他更不敢勸了,可謂兩頭受氣。
藺泊舟起身:「不吃了。」
孟歡也跟著站起來,聽到他說:「平止,你去把抄文送到書房來。」
平止,是山行的字。
孟歡表情複雜,搞半天,你還是要上班啊?
行吧,你上你的班,我睡我的覺。孟歡已經準備好撲上他的大床了。
耳後傳來聲音:「你。」
叫誰?不可能是叫我。孟歡裝作沒聽見。
「愛妃。」
孟歡:「…………」
「也過來,給本王侍寢。」
孟歡咳嗽了一聲,聲音飄忽:「王爺說什麼……」
「本王說的不夠清楚嗎?」
藺泊舟深色的眸垂視他,點起一根手指,隔空指了指孟歡:「你,來侍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