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格納的心理陰影
宋世安的第一反應就是想讓格納直接閉嘴，別再繼續往下說，以防吐露出什麼讓他徹底掉馬的信息。
然而打眼一看，看到此時對方臉上憤怒的表情，總覺得這會兒要是強硬讓對方直接閉嘴，反而會讓這個脾氣本就算不上太好的大魔法師直接觸底反彈，當場暴走失控。
但要是讓陳長老配合自己安撫……
宋世安掃了眼滿臉寫滿了莫名其妙的陳長老。
這個修為比他高實力比他強，所有的表面尊敬大抵僅來自於「鍵盤真人手中可能存在著救世之法」的無極宗長老，這位無極宗的長老可不是什麼會聽從他命令的下屬。
有什麼既能把格納哄住，還能讓無極宗的陳長老依舊保有臉面的辦法么……
宋世安腦中飛速思考解決困境的辦法。
眼見格納在這沉默中看著像是都要氣急敗壞直接罵出聲了的樣子，甚至都還沒得及想到什麼合適的話術，宋世安便出於形勢所迫，當即輕喝出聲：「格納！」
也就是在這時候，所有能用以緩和情緒的方法和套話在他心裡輪流轉了個遍，他還真從中找到了個勉強能算是合適的思路——
那就是誇，往死里誇。
兩邊一起誇，給予以同等的尊重。
合適恰當的誇讚必定能緩和此時雙方的憤怒與不解。
等到時候格納稍稍冷靜下來，終於理智回歸能繼續往下思考，眼見他這個帝國君王都給他搭梯子讓他下台了，只要到時候語氣和緩一些，最初的怒火過去后，想必對方也一定會跟著應承下來。
……更何況，會發生現在的這個情況，更多的是因為雙方不同的認知。只要解釋清楚，應該問題不大。
宋世安這麼想著，在看到在場其他人都因為他剛才的那一聲呼喊聲跟著看過來后，當即迅速回憶起先前劇本設置的新設定，半真半假地湊出了一套說辭。
他臉上帶了點無可奈何的意味，這在陳長老看來是異世界下屬在修真界道友面前失了禮數的無奈，在格納眼中則是另一方疆域中的下屬並不馴服的嘆息。
「格納，你稍微冷靜一點，你的情緒看起來好像有些過於激動了。沒有動氣的必要，其實這都只是文化差異造成的一個小誤會。也怪我沒有事先和你說清楚。」宋世安儘可能將絕大多數的錯誤都歸結到自己身上。
……在必須給予誤會雙方都同等的尊重與讚揚、無法將這意外歸結於這兩者之中的任何一個人後，那也就只能將其歸結為在場唯一一個和雙方都有點關係、也能獲得雙方的諒解與尊重的自己了。
在說話的間隙，他還緊急回憶起看格納變臉的全程反應，思索對方憤怒時陳長老說出的那些話，結合對方在西幻位面的尊貴身份與地位，最終很快察覺到了其中最為至關重要的那幾個詞眼，迅速反推還原了格納方才大致的心路歷程。
宋世安溫和地笑笑，試圖用這個極少出現在西幻位面諸位臣子面前的表情，來鎮住面前的大魔法師：「陳長老說的其實不是你想的那個意思。」
「可能你感覺不到，但在此時此刻，就在這法陣之中，饒是以我的實力，都完全沒辦法用術法在這憑空移動哪怕一點距離，只能感受到一陣陣強烈的壓抑感。」
「將心比心，可能是覺得此時的你也像是曾來這拜訪的其他人一樣，所以才做出了這樣的假設讓你嘗試。而情況也正如陳長老假設的那樣，實際上，只要你能在這法陣中移動哪怕一點距離，你的實力便足以扭轉這個正在頹然傾倒的危險局勢。」
……知道無論是無極宗陳長老還是大魔法師格納都不是什麼能忍受無端指責的人，宋世安最終也只能用自己作為範例給雙方搭梯子了。
當然，真要說起來，宋世安這番話嚴格來說其實也不算錯，他確實沒有能在這法陣中瞬移的能力。
這也讓他在篤自己所言所行的同時，話語中多出了幾分叫人篤信的真實。
而格納也確實是被宋世安臉上那個難得的溫和笑容徹底鎮住了。
這還是他第一次在世安·宋臉上看到這樣一個難得的微笑，原本即將湧出口的不滿也跟著硬生生被驚了回去。
在這最初的驚愕過後，逐漸反應過來宋世安剛才到底說了些什麼，格納臉上的情緒看著都緩和了不少。
不管怎麼樣，無論世安·宋剛才說得到底是實話還是謊話，眼見這位年輕的君王都在此時都以自己的實力來和他作比，甚至不惜在這場比較中讓自己處於弱勢，只稍稍一想對方過去的輝煌，這都能算是對他的一種另類的肯定和褒獎了。
饒是這位大魔法師過去聽過王都各式各樣的誇讚，自覺沒人能再用簡單的言語來打動他了，可如今聽到了這位年輕君王難得的誇讚后，還是不由感到意外與榮幸。
格納被順利安撫了下來。
在憤怒轉而被意外與喜悅覆蓋后，知道對方剛才說出那番話實際也並沒有他想象中的那般刻意尖銳后，他這會兒倒也不覺得這是什麼輕蔑的表現了。
「我知道了，陛下，那我現在就試試。」格納當即應聲答應了下來，掃見陳長老那張在得知內情后同樣略顯意外的神情后，心底甚至還生出了一些在魔法成功后，意圖看清對方面上驚愕神色的期待。
他深呼吸一口氣平靜自己因為懷抱期待而不夠理智的內心，隨即在所有人面前吟誦咒語，格外輕鬆地開始使用出了魔法。
虛無的空氣中憑空漾出似水一般的波紋，最終在魔法的作用下構建成了兩扇連通空間的「門」，憑空出現在房間內。
為了給面前不懂魔法的修士展示魔法的效果，他甚至還在這兩扇看著彷彿什麼混沌黑洞的門間穿梭，表明魔法的實際效用。
而陳長老見狀也確實如他想象中的那般錯愕：「這原來就是魔法么？確實如真人所說的那般神秘。」
……這反應大概從先前對方開口請他使用魔法時的神情與話語中就可見一斑。越是自信驕傲的東西，在被徹底打破后等來的往往只會是驚訝而不是自省，或許這樣才不會讓敗者顯得太過狼狽。
「還好，可能這就是魔法與術法的不同吧。」格納套用了一下之前宋世安說的話，看見對方平淡的反應，突然覺得這事情也沒有自己想象中的這麼有趣了。
大概是在走進這個房間，發現世安·宋對待這位陳長老的態度不同以往後的不自覺反應，他不知怎麼，就在這個空檔下意識扭頭看了宋世安一眼。
此時世安·宋臉上的表情恢復了平時的平靜，彷彿剛才溫和笑著站出來緩和氣氛的從來就不是這個年輕君王。
事情結束之後，對方的表情看著反而冷淡了不少，以至於連面上都沒有多少能與此情此景相稱的喜悅。
要不是剛才親眼看到了對方對這件事的關注與重視，他恐怕還會以為這對世安·宋來說只是什麼不值一提的小事了。
格納隨意地這麼想著，他比對著此時宋世安的反應和剛才出來搭梯子去勸架時的鄭重模樣，不知怎麼，臉上原本輕鬆的表情登時跟著沉重了不少。
等等……
就看這兩個截然不同的反應，有沒有這樣的一個可能——宋世安最關心的其實不是魔法的成功與否，而是忌憚眼前這位看著年紀不大的陳長老呢。
這麼想起來……好像在進入這個房間后，世安·宋的所有表現看著確實是有些不大正常。
……不說別的，換做是以前，除了世安·宋那些關係極好的朋友外，有誰能在這個暴君臉上看到什麼溫和的笑意啊。
嘖，這裡面不會藏著什麼他不知道的秘密吧，越想越覺得世安·宋在進入這個國家后，今天的所有反應看著就有些不大正常……
格納越想越覺得有問題，大概是陰謀詭計之類的東西想得多了，他此時的情緒也跟著低落了一些，總覺得自己觸碰到了一些不詳的隱秘消息。
對面，陳長老只當這是推辭的客套話，當即再一次誇讚道：「哪裡，格納小友的魔法看著確實新奇。若是有時間，就是我也想坐下來與你好好探討一番。」
他看來是真的挺高興的。
雖然在看到門內的護山法陣居然就這麼被輕易破解后，心裡確實是有些不滿，但在發生過「無線電波」的事情后，這會兒看著倒也不至於像是最開始那麼驚愕，反應大到像是什麼自大的土包子。
想來現在修羅域的魔修虎視眈眈，而魔法真要算起來又是另一個世界的東西，目前對他們來說也沒辦法造成多少實質的損害。
這位會用魔法的魔法師就在無極宗內，若是回頭找個機會與對方細細探討一番再補全法陣，這麼看起來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不過，也就是在看到這來自於帝國的魔法后，大抵是觸景生情，他腦中突然回想起了不久之前宋世安曾對他說過的話。
直到此時，陳長老才總算是能真正理解宋世安之前為什麼會怒其不爭地說出那樣一番話，甚至於最後插手其中干擾一整個王朝的命數了。
換做是他，要是看到這個帝國明明有著足以擺平所有困境的力量，卻偏偏只甘囿於困境，顧自沉淪，怕是也要因此而氣憤哀嘆。
世上最讓人嘆息的往往不是無能為力的絕望困境，而是明明有能力卻又毫不作為的自甘墮落。
不同於其他爛到了根，一切都需要從頭開始的國家，這種困苦麻木陷入困境，但卻只要稍稍幫上一把、甚至只需要說一句話就能點醒夢中人的話，就能祛除陰霾的世界，總會給人一種只要插手其中就能輕易拯救萬千百姓的錯覺。
也難怪以鍵盤真人對修真之道的領悟如此之深，最終還主動選擇踏上了這樣一條不歸路，自願與人間王朝結下因果了。
陳長老覺得自己幾乎已經能看到宋世安在修仙與人間兩者中，最終做出了如今艱難選擇的畫面了。
「我也是真沒想到，世上竟還能有這般堪比修真術法的魔法。」大概是想到了鍵盤真人選擇放棄修仙道、自願墮入人間混沌王朝的決絕，陳長老的情緒看著突然就低落了不少，越發為宋世安曾經做出的選擇而動容，甚至開始忍不住自省過去。
……想當年，他在踏上修真路前也是一個意氣少年郎。
究竟是從什麼時候起，他變成了這般圓滑功利的模樣呢。
要是那個曾夢想著仗劍江湖行俠仗義的熱血少年郎，發現自己未來居然會變成這般叫人失望的乏味模樣，還會不會踏上修真路呢……
大概是從宋世安身上看到了自己過去曾渴望的未來，轉身回望如今的自己，陳長老突然覺得自己好像有些喘不過氣來。
「既然魔法當真有效，那你們便在這稍等片刻。我現在便去聯絡宗門內其他長老商議此事，然後聯絡其他門派的掌門共同商議征討魔尊。」他強撐著客套了幾句，隨即逃也似的瞬移離開了房間。
而格納則看著陳長老突然冷淡下去了的臉，再看看宋世安那張依舊沒什麼表情的臉，越發覺得自己被攪進了什麼陰謀之中。
……完了，明明魔法成功了，在場這幾個人卻都看著不像是在開心的樣子，他不會又摻和進了什麼了不得的事情里吧？！
回想起當初就是因為世安·宋和他的一次莫名其妙的談話，最後卻直接把整個法師塔都強行拉下水，使得法師塔內所有大魔法師都徹底失去了曾經神聖地位的慘淡經歷，格納過去因為世安·宋而生出的心理陰影當時就一下湧上了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