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驚蟄驚蟄

臨近驚蟄，一場春雨如約而至，蓮華山逐漸熱鬧起來。這次驚蟄小試統共有兩百多人報名，第一階段將參賽分為八組，每組分別決出前十名晉級，第二階段再從八十名晉級者決出前三甲。

小試在白玉廣台舉行，比賽之前就早早搭建起了八座獨立的擂台，分別用八卦命名。比賽前一天，蘇遠領到了屬於他的木牌，上面有朱紅三字醒目：乾十一。

第一次站在戰台上，蘇遠的腳不聽使喚地顫抖。周圍嘈雜的人聲、流散的目光宛如海洋讓他有些窒息，對手上台的時候，他甚至沒聽清對面的姓名，只有對手的修為他聽得清清楚楚——鍊氣第七階。沒想到第一場的對手修為就會這麼高，他深吸一口，強按下心中緊張的情緒，思慮自己作為弱勢方必須得先下手為強！

於是，當他兔起鶻落般地出現對手側面的時候，他看到了一張驚慌失措的臉。那名弟子甚至沒來得及做出像樣的反抗，就被蘇遠一腳踢出來了擂台。

蘇遠本人也有些難以置信，第七階的修士怎會如此不堪一擊？

他隨即想到，並不是所有的修仙的人都學武藝的，多數人只追求修為境界提升，以至於很多人完全不通拳腳功夫，只會硬碰硬比拼力氣的簡單打法。因此，在鍊氣這樣的低境界里，有很多修行者可能連世俗中的習武之人都打不過，更遑論蘇遠這樣既習武又修道法的人了。

第一天，他輕鬆地連贏了兩場，因此順利進入第二天的比賽，而不幸的是，他這次排到了貨真價實的強勁對手。

這是，他第一次近眼看姜封，這個在記名弟子中攪動風雲的人物。姜封比蘇遠略矮些，儘管他只有十歲，尚顯幼嫩的臉上卻絲毫找不到一點稚氣，反而散發著一股駭人的凶氣，狹長的眼中暗藏著暴虐，臉上也滿是不屑的表情。

按傳統，比試之前雙方要先行禮打招呼，可等了半天，姜封卻一副根本不打算行禮的樣子。蘇遠皺了皺眉，還是按規矩行禮道：「姜師弟。」

「師弟？你也配？」姜封輕蔑之意顯露無疑。

饒是謙遜如蘇遠，此刻也不禁有些惱怒。記名弟子間，一貫以年紀論長幼，並無明顯尊卑區別，稱呼一句師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沒想到這次卻引來如此嘲諷。戰台之上，他不願作口舌之爭，只當沒有聽見，默然擺開架勢。

見自己的譏諷如石沉大海一般，沒有引起絲毫反響，姜封冷哼道：「我要是你，現在就認輸投降，別等到呆會兒被打成死狗一般，再跪地求饒。」

泥人也有三把火，蘇遠皺眉強硬回道；「求饒？這我自始至終都學不會！」

「我很快就會讓你學會的。」姜封目中凶光一閃，隨後便一步躍向蘇遠，人未至而拳風已至。蘇遠不想第一次對陣就退避三舍，於是也揮舞著右拳，迎面而上。兩拳空中一接，沒有聲響，蘇遠臉上卻漲紅了一片，整條手臂都麻木了，緊接著一股巨力傳來，他整個人都被頂飛了出去。不過憑藉功夫底子，他最後還是平穩地落到了地上，右手上的疼痛旋即傳來。

「原來是個廢物點心。」姜封得意地笑道。

蘇遠站了起來，怒喝道：「要戰便戰，何必啰嗦！」

「找死！」姜封怒意更甚，面目猙獰，右手指節突然爆出一連串的脆響，雙手握拳，兩條衣袖隨即被鼓起手上肌肉撐裂。然後他身子猛地一傾，以無可抵擋之勢沖向蘇遠，泛起金光的拳頭在空中劃過，打出接連的爆響。

蘇遠睜大了眼睛，心裡卻已有準備，拳風及身，險而又險地側身躲過了過去，雖然臉上被刮的生疼。一擊不中，姜封轉身便又黏了上來，屈指為爪抓向蘇遠的脖頸。二人貼身之距，蘇遠躲之不及，微微扭頭，只好以雙肘擋於身前。

爪落之後，血光濺起，蘇遠手臂一下被劃開了兩道猙獰的口子。劇痛之下，他的血液彷彿被點燃了一般，目光如電，出手如風，如老鷹撲兔一般上前一把鎖住姜封力已用老的右手，然後抬膝便欲頂擊其腹。右膝頂到實體之時，他暗叫一聲不妙，他的膝蓋好像磕在了堅硬的石頭一般。

到了鍊氣九階，修士便可以調動周身真氣護體，尋常拳腳功夫是很難破開這層防護的。

姜封獰笑一聲，反扣住蘇遠手臂，左手便使了一記黑虎掏心。蘇遠感覺勁風近身，而半邊身子卻被死死被扣住，只好彎腰收腹，希望能消幾分衝擊力道，可腹部遭到的重擊還是讓他差點吐血。

可他還是強忍住了，隨即低喝一聲，右手扣住姜封左手，就地仰身，以倒栽蔥之勢將姜封摔飛了出去。

接著，二人鬥了幾個來回，蘇遠明顯落入了下風，他破不開姜封的護體真氣，就意味著必輸無疑。他暫且想不出對策，只好全力防守和躲閃。姜封見蘇遠遲遲不與自己正面相鬥，開始有些心浮氣躁，開始對著蘇遠破口大罵。姜封越罵，蘇遠心裡卻越清明，心下有了計較，也開始反唇相譏刺激對手。

果然，姜封變得氣急敗壞，不管不顧地攻擊蘇遠，招招致命，幾欲不死不休。可只片刻，瘋魔一般的姜封卻突然停了下來，臉上變得陰晴不定，只獃獃地愣了哪裡。同時，姜封整個人的氣勢也陡然一變，如果以天眼觀之，之前的姜封像一團烈火，那麼眼下他變成了一灣水。

臉色幾番變幻，姜封終於醒轉過來，而他的眼神也變得極為駭人，充滿恨意咆哮道：「混蛋，你竟敢害我修行！我與你不死不休！」

蘇遠這才明白過來，姜封這是提前破境了，他之前最強鍊氣境的豪言眼下也都成了笑話。

意識到不妙，蘇遠正要遠遠退開，眼前卻忽的一閃，姜封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出現在自己面前，一隻赤金色的拳頭重重打在了胸口。

慘叫一聲，蘇遠倒飛在地，一口鮮紅的血染紅了衣襟，半天爬不起來。可姜封依舊不願放過，他如鬼魅一般出現，然後一腳狠狠踩在蘇遠的臉上，得意地狂笑道：「廢物就是廢物，簡直不堪一擊！」

蘇遠半張臉被踩在了腳下，眾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見他雙手瘋狂抓拽著什麼想要移開那隻腳，口裡發出歇斯底里的吶喊。而蘇遠越掙扎，姜封笑得越張狂，越用力去踩，圍觀者齊齊變色，其中不少人面有不忍轉過了頭去。

就在這時，一聲厲呵傳來：「夠了！」原來是負責裁決終於看不下去了，旋即裁判冷硬聲音響徹高台：「第三局，蘇遠，敗！」

青龍歷庚子年驚蟄，蓮華派一位天真的少年永遠死在這個美麗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