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干麂子
我喘勻了氣息,這才正式看清楚小姑娘的模樣。
她膚色略黑,長發束成馬尾,五官清秀端莊,只是眉梢微翹,顧盼間透出一股辣勁兒。
我剛想對這位小姐姐表達感謝,突然意識到不對勁的地方,撓頭問道:「我好像沒見過你,你怎麼知道我叫程屹?!」
小姑娘臉色一紅,揪住我后脖領子,把我從地上提溜起來站好:「我叫郎妮兒,家住六鼎山,我家和你家……也算是親戚吧。」
其實打小我就聽爸媽說過我和狼仙訂親的事兒,也知道狼仙俗家姓郎,住在六鼎山,不過我一直不太相信這事是真的。
這會兒聽到這陌生小姐姐一番自我介紹,心裡「咯噔」一聲,瞪大眼珠重新打量小姑娘:「你……你不會就是我未來的老婆吧?!」
小姑娘臉色更紅了,抬手一巴掌呼在我後腦勺上:「姑奶奶和你訂親,這叫『下嫁』,你難道還有意見?!」
我捂著後腦勺,生怕繼續挨揍,趕緊擺手說道:「你別打人行不行?其實我覺得你……你挺好的!」
「算你小子還有點品味!」郎妮兒雙手叉腰瞪著我:「以後別出來瞎逛,趕緊回家去!」
我完全被她散發出來的氣勢嚇住了,一聽這話如蒙大赦,連魚竿都不要了,腳底抹油朝家裡跑去。
這就是我第一次見自己的「未婚妻」,從那天以後,我就埋下了心病。
未來老婆年紀比我大一截,這要讓屯子里的人知道了,還不笑話我是「小丈夫」?
再說了,她性格潑辣暴力,將來娶她進門,不得一年四季受她欺負?
每當想到這些,我都忍不住偷偷抹眼淚。
兩年後,我十二歲,從兒童踏入少年階段,「童子劫」算是熬過去了。
丁九公來到我家,跟我爸媽說我十八歲時虎仙、鷹仙的考驗肯定不簡單,讓我跟著他學道,將來也好應對考驗。
我爸媽自然求之不得,於是我放學和周末的閑暇時間,幾乎全泡在山神廟,跟著丁九公學道法。
別看丁九公平日里邋裡邋遢、瘋瘋癲癲,可他身上真有本事,卜卦看相、堪輿風水樣樣精通,有一次我趁他午睡惡作劇,想燒他幾根鬍鬚,結果油燈潑灑把他的蚊帳給點了,他居然用「請神上身」的法門,安然無恙從火堆里蹦了出來。
春去秋來又是六年光陰,我算是得了丁九公的真傳,十八歲生日這天傍晚,老媽燒了一桌子好菜,讓我去請丁九公過來吃午飯。
結果我找遍了整個山神廟也沒發現丁九公的影子,只看到他留下的紙條,大概意思是說他回九頂山正教宮了,讓我小心應對即將到來的考驗。
午飯吃到一半,天空響起一陣悶雷,烏壓壓的黑雲眨眼間覆蓋蒼穹,眼瞅著一場大雨即將到來。
我爸擔心放養在山坡上吃草的牛羊在風雨里丟失,扔下筷子就往屋外跑,我也趕緊跟了上去,準備協助我爸在下雨之前將牛羊趕迴圈里。
爺倆吭哧喘氣好不容易把牛羊趕到一塊兒,正點數的時候一頭公羊突然跑開,一頭扎進山坡上的林子里。
於是我讓我爸先把牛羊趕回家,我一個人去攆那頭公羊。
東北的山林子樹高草密,我一邊聆聽羊叫聲,一邊憑著感覺朝前摸索搜尋,不知不覺竟然翻過了山崗,來到了一處低洼的山溝子里。
這時候大雨傾盆而下,雨霧升騰,光線昏暗,我隱隱約約看到前面有一塊石碑,走近湊過去一看,石碑上赫然是「黑風溝」三個斑駁的大字。
一看到這三個字,我頓時渾身一哆嗦。
這個黑風溝,離我們屯子僅隔著一道山樑,傳說幾十年前有人在這兒開礦挖煤,結果煤沒挖到多少,礦洞倒是塌了好幾個,死了很多工人,後來就徹底廢棄了。
也就是打那以後,這溝子就不太平,常年有怨魂野鬼作祟,老有「鬼打牆」的事兒發生,好些村民進來就走不出去,最後困死在裡頭,再有經驗的老山客到了這兒也得繞著走。
雖然我跟著丁九公學了一些道門秘術,但畢竟沒有實踐過,況且又是孤身一人,這時候心裡不免一陣發怵,轉身就要離開。
這時前面突然傳來幾聲羊叫,我循聲望去,就看見我家那隻走失的大公羊正在溝子里轉悠,然後慌不擇路鑽進了一口老礦洞里。
山村地區就指著田地牲口過日子,這頭大公羊是種羊,要是丟失的話對我家來說是個不小的損失,爸媽指定得心疼好些天。
想到這裡,我心裡頓時生出一股勇氣驅散了恐懼之情,大步朝著那口礦洞跑去,下定決心要把公羊帶回家!
礦洞里黝黑深邃,好在礦洞口有幾根廢棄的松木把子,我順手用火機點燃一根,借著微弱的亮光朝裡面走去。
礦洞里七拐八折,有不少縱橫交錯的岔道,我在裡面轉得直犯迷糊,這時前面突然傳來大公羊凄厲的羊嚎聲。
我趕緊順著聲音追過去,但眼前看到的一幕,讓我汗毛倒豎!
只見昏暗逼仄的礦道里,十幾個骨瘦如柴、衣衫襤褸的人正圍在一起,像野獸似的瘋狂撕咬著我家那頭大公羊!
詭異的情景,刺鼻的血腥氣,咕嘰咕嘰的咀嚼聲,實在讓人心驚膽寒!
這些怪人察覺到我手裡的火把光亮,頓時停止了啃咬,一齊朝涌到我面前。
「小夥子,我們是困在這裡的礦工,你行行好,帶我們出去吧!」
他們並沒有攻擊我,其中一反而朝我央求起來,他語氣悲傷,其他人也跟著嗚嗚咽咽啜泣起來。
我突然想起,小時候聽丁九公講故事,他曾說過這世上有一種鬼物,叫做「干麂子」。
所謂「干麂子」,並不是指臘乾的麂子肉,而是一種類似殭屍的東西,一般就出現在地底礦井中,是遇難礦工屍身魂魄受地脈滋養所化,遇到活人就會央求將其帶出礦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