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第二天陸深醒來的時候，胃還是有些難受。

他起身去客廳打算接杯水，一眼就看到了沙發上的林青。

她蜷縮成一團，身上蓋著他的大衣。

陸深愣在那兒，腦子裡閃過好些畫面。

他昨天似乎，敲她門了。

陸深輕輕的放下杯子，折回卧室就把被子拿了出來，又輕手輕腳的給林青蓋上。

被子還有他的溫度，沙發上的人兒微蹙的眉頭終於舒展開來。

陸深就這樣俯身看著林青，極小聲的說道：「傻子。」

聲音卻柔地不像話。

他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才返回卧室去收拾。

跟梁亦舟剛掛完電話，陸深對著鏡子剃鬍子，驀地感覺到門口有人，轉頭一看，林青穿著睡衣杵在那兒。眉宇間還帶著困意。

「幾點了？」

「九點半。」

林青差點就想去擰陸深，忍住了。

「你醒了為什麼不叫我？」

「當時還比較早。」

「我遲到了。」

陸深眨眼：「那要不，今天別上了？」

林青抽氣，這是上不上班的問題嗎？

她扯著陸深往門口走去，打開門，看著她家門口，又轉向陸深：「你看出什麼沒有？」

陸深瞧著林青身上的睡衣，目光順著潔白的脖子就看到了胸前的起伏，然後不自然的別開了眼。

林青惱羞成怒，一巴掌就拍了過去：「陸深，我他媽進不了門啊！」

開門師傅來的時候，林青就披著陸深的大衣站在門口看著。

陸深狗腿地遞過一杯熱水：「暖暖手。」

林青瞥了他一眼，接過了水。

溫度還正合適，她心裡的不快消散了些。

師傅很專業，三五幾下就把門給開了。林青道了謝，把杯子遞給陸深，準備關門。

陸深眼疾手快地擠進去，一臉討好：「青姐，賞碗面吃吧。」

林青拿眼瞪陸深，後者捂著胃部一臉委屈：「胃可難受了。」

正好卧室里鈴聲響起，林青也不欲跟陸深多說，連忙進了卧室拿手機。

陸深坐在沙發上聽著林青跟她同事解釋著，然後聽到她說了今天便不上班了，休假。

他精神為之一振。

林青走出來，望著陸深：「吃麵條？」

「您看著辦。」

「那你燒水去，我先去洗臉刷牙。」

林青朝回走的身子又停下來，有些質疑的看著陸深：「燒水你會吧？」

陸深：「……」

吃完面以後陸深覺得胃舒服多了。

他望向林青：「要不，陪我去看劉叔叔吧？」

林青愣了愣：「可以。」

林青的確沒有忘記劉振偉。她之前還答應了去吃飯的，今天也正好。

讓人意外的是劉振偉今天是清醒的。

乾淨整潔的廚房裡，劉振偉還在念叨：「來我這兒說一聲，怎麼也是我去買菜招呼你們，怎麼就變成了你們買菜了……」

陸深笑著打斷他：「劉叔，您別念叨了，誰買不一樣？這不是驚喜嗎？」

劉振偉埋怨似的看了陸深一眼：「你第一次帶人家姑娘過來，整得我一點準備沒有，像什麼話。」

林青在一旁擇菜，聞言露出淺淺的笑容：「劉叔叔，陸深說您做飯好吃，我正好學學。這學習的話，哪有你買菜的道理。」

「這哪兒一樣？這是你第一次來我家。」

陸深目光微微一閃，林青卻是毫無縫隙地接道：「這不重要的，陸深能帶我來，您大可不必講那些禮節。」

這話說的劉振偉心裡很是舒心，朗聲道：「那我今天得好好發揮！」

林青被他感染，不禁笑起來：「好嘞！」

陸深在旁抿唇笑，劉振偉瞅了他一眼，皺眉：「啥事都不會做的人在這兒杵著做什麼？」

陸深瞳孔放大，盯著劉振偉眨了眨眼。

「就是說你啊，你杵這兒幹嘛？啥也不做的，還礙手礙腳。」

「您以前也沒嫌棄我什麼都不做呀。」

「你也是知道那是以前，」劉振偉撇嘴，「我們江城大都是男人做飯，你讓人家小青做，好意思。」

陸深一臉尷尬之色，因為這個事他好像被嫌棄的不少啊。

林青看著他吃癟的樣子，柔聲喊道：「陸深，你過來幫我把這個放到盆子里吧。」

陸深聽話的走過去把擇好的菜放進盆子里。

林青靜靜的看著他，倆人對視。

然後林青開了口：「洗菜你不會嗎？」

陸深：「……」

劉振偉連忙出聲：「用熱水吧，別冷著了。」

水流聲嘩啦啦的響，林青就看著陸深把青菜在水裡晃悠兩下，放進了菜籃子里。

她有些想笑：「陸深，青菜根部是有泥的，要這樣洗才幹凈。」

她動作嫻熟的淘菜，然後側頭望向陸深：「會了嗎？」

陸深抿唇：「嗯。」

「哪有混吃混喝的，總得派上用場吧。好好洗。」

林青這話讓陸深心裡騰升起來的那一點柔情瞬間煙消雲散。低頭默默地洗菜。

劉振偉看了眼陸深的側面，又看了看埋頭切菜的林青，露出了淺淺的笑容。

三個人吃飯，劉振偉做了五菜一湯。

林青開著玩笑：「劉叔叔，吃不完能打包嗎？」

劉振偉欣然點頭：「要不現在就騰一點先裝好？」

林青連忙按住劉振偉：「我開玩笑呢，您快坐下，吃飯。」

「嗐，這有什麼，我一個人也是吃不完的。」

陸深開口道：「那我全端走了？」

他跟劉振偉熟悉以後一向是這樣的交流方式，劉振偉倒是習慣了。

「端走吧，或者下周末有空又過來，我做就是了。」

「下周末得跟銀行的吃飯，沒辦法過來。」

劉振偉臉上也沒有不高興，點點頭：「那空了過來就好，工作順利吧？」

「還行。」

兩個男人聊著天，林青也不插話，安靜吃飯。她覺得劉振偉的手藝是真好，恍惚想起原來姚紅霞廠里的食堂主廚。

「陸深，你還記得趙伯伯嗎？以前廠里食堂的主廚。」

陸深一下愣住。

林青這才反應過來，陸深哪兒會去食堂吃飯呀。

「啊，沒事，我就隨便問問，」林青笑著看向劉振偉，「以前我媽媽廠里的食堂，有個趙伯伯，是主廚，他的手藝可好了。我覺得劉叔叔您也有這個手藝。」

劉振偉高興，眉毛一挑：「你這樣誇獎，我受不住啊。」

「受的住受的住，特別這個剁椒魚，真是太好吃了！回頭我在家做了試試。」

「讓小深給你做，他該學做飯了。都談朋友了，還不會，這哪兒行？」

陸深眼神瞟過去，果然發現林青在偷笑，他頓時面上閃過一抹尷尬。

下一秒又覺得，林青演戲還是挺好的。

「劉叔叔，陸深他就算了吧，」林青眼裡仍有笑意，「以後我還能過來跟你學學。」

「沒事，來學。」

結果最後，五個菜也沒剩多少。

陸深都有些不可置信：「林青你平常不是減肥呢嘛？」

林青眨眼：「我沒吃米飯呀。」

「那麼多菜呢。」

「也不是我一個人吃的呀。」

劉振偉在一旁樂呵呵地收拾著碗筷：「女孩子，能吃是福。再說小青多瘦呀。」

林青點頭：「是，我多瘦呀。你還不洗碗去？」

來之前他們就說好了，林青幫著做飯，陸深洗碗。

陸深幫著劉振偉把碗放進廚房的水槽里，後者推他：「去陪小青。」

陸深搖頭：「您可別看不起我，我可以的。」

「我哪兒是這意思。人家小青第一次來我家，又是你女朋友的，你不陪著去？」

陸深莫名地覺得「你女朋友」幾個字真好聽。

「行了，您出去，跟她聊天去，多說說我的好，我把碗給您洗乾淨些。」

劉振偉笑著搖搖頭，然後去客廳同林青聊起天來。

從做飯的一些技巧到與陸深的相識，劉振偉把誇讚陸深的話說得不著痕迹，林青看向廚房裡的那抹身影，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劉振偉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又收回來，壓低聲音道：「小青啊，其實小深那孩子，真不錯，就性格有時候彆扭，像孩子似的，得哄。」

林青靦腆一笑：「是，我知道。」

陸深洗完了碗出來，看到兩個人都看著他。

「怎麼了？說我壞話呢？」

劉振偉招呼著：「是，說你壞話呢。過來坐，喝茶。」

陸深在林青身邊坐下，順手摟著她的肩膀：「你要不要檢查一下？」

林青有些不自在，卻也沒表達出來。

「你現在洗碗就是進步了對吧？」

陸深將林青的不自在盡收眼底，手卻依然搭在她肩上，嬉皮笑臉的樣子：「誇我？」

「洗個碗你是不是還得意上了？」

「那不然呢？」

林青沉默。

劉振偉看著兩個年輕人，突然就想起了自己去世的兒子。

一瞬間他情緒有些低落。

林青察覺到了，碰了碰陸深，陸深看了劉振偉一眼，連忙說道：「您那棋呢，拿出來下幾盤？」

「哎？」劉振偉又揚起笑容，「好，我拿去。」

陸深陪著下了幾盤棋，看著時間差不多了，便提出了告辭。

劉振偉送別他們，回了屋內，看著自己老婆兒子的遺照，長久的沉默著。

柔柔的燈光打在他已然蒼老的面容上，那雙歷經風霜的眼睛里，漸漸蒙上了一層薄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