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煙花
午後的風帶著幾份秋的清爽,秋陽穿過金黃的葉叢,打在青石板路之上。沉重的軍靴踏著蜿蜒小路而上,駐足在一棟竹樓之前。
推門而入,一手揮下上前行禮的女官,軍靴的主人放輕腳步安靜前行。沿著竹制樓梯緩步而上。步入二樓,映入眼帘的是一張白色大床,和床上躺著的一捆白色繃帶。
「幹嘛來了,急著看你姐笑話?」病榻之上一道慵懶女聲傳來,白色繃帶集合體抬頭斜了來人一眼,沒好氣道。「滾滾滾,前腳老頭子,後腳小混蛋,靜養靜養,靜個屁的靜,嫌老娘傷得不夠重是吧。」
來人摘下帽子夾在腋下,一手捂臉的同時另一隻手偷偷掏出手機開始拍照,努力憋笑調侃到:"老姐你這造型是真夠可以的,萬白叢中一點墨,突出一個特立獨行,你這一套真是走在時代之前,超現虛幻主義審美集大成者呀我滴姐。"
「有屁快放沒屁快滾,完蛋玩意兒少來礙眼添堵。」床上的白色繭蛹用同樣纏滿繃帶的指間推了推架在層疊繃帶之外的那副茶色墨鏡,扭頭轉向窗外,彷彿透過層層繃帶與那茶色鏡片,審視窗外雲天之景。
「好了說正事了老姐,這次過來是老爹不放心你,讓我過來看看清靜經到底有沒有用。」年輕男子正了正臉色說到。床上女子身上白色繃帶其實是高人撰寫的道門真言《清靜經》經文,用以壓制女子身上的怪異火焰,減輕焚身之苦。
「屁用沒有,我都說了,有這玩意兒那黑火就不會發作。」女子歪過頭,敲了敲高挺鼻樑上的男款老式茶色墨鏡。「對了,回頭還是要替我向孫道長道一聲謝,那一日多虧道長在,不然你們幾個憨批就要把老娘折騰死了。」
「老姐,那天在小鎮中,你究竟看到了什麼,是什麼東西,能把你的雙眼反噬成這樣...」年輕男子望著此刻卧床不起、凄慘無比的自家姐姐,還是不由得嘆了口氣問道。
「別再問了。」女子的口氣忽的變得不再那麼嘲諷。聲音逐漸舒緩而低沉,彷彿在陳述著什麼既定事實一般。「那不是人類應當知曉的事物,窺見者,當受此難,無所例外。」女子繼續怔怔望著窗外出神。
那日之所以遭受重創,便是因為她妄圖以凡人之目,窺見神明之軀。
遇見危險緊急迴避是人的本鞥,而遇見未知好奇探索亦是人的本能。
如若不是那人的插手,她怕是會同撲火飛蛾一般,於戰慄、恐懼與崇拜中璀璨燃燒,自死亡之中直視神明之絕美。那種美,窒息且致命,卻又無比誘惑,讓人無法自拔、沉淪其中。
「不談這些了,大哥怎麼樣了,還在禁足中么?」女子側過頭曲肘支起身子反問道。
「大哥嘛,禁足早就結束了,只不過還在為那天的事內疚著,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窩在禁閉地。」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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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撓撓臉頰無奈道。
「讓那憨貨漲漲教訓也好。」女子冷哼一聲道。自家的憨憨二號永遠都是腦子快過手一步的主。接她回家的那日關心則亂,倉促間摘下了壓制她眸中黑火的墨鏡,卻不想這一舉動險些釀成大禍。沒了墨鏡的壓制,那黑色火焰突兀迸發,如潮水般散涌開來,吞噬遇逢一切。一時間她的周圍如墜火獄,倘若不是有道門高真在場且出手果決,她可就不只是身負重傷這點小事...
直接請上清觀主順手做一躺法事好了。
「行了行了,幸好也沒別人受傷。告訴那憨貨從禁閉地里滾出來吧,不用猜都知道又是借酒消愁。告訴他,下次關禁閉,沒有酒喝。」
「得令,有一說一,我早就覺得大哥這禁閉關的也太舒服了,好吃好喝供著還啥都不用干,早就該斷了他的酒了!」說起坑哥來,這他可就來勁了。男子眉飛色舞道「老姐,要不把咱哥的煙也給他掐了?」
「好啊,」女子瞥了一眼身前有點得意忘形的憨憨三號,「等我能動彈就親自與他說去,就說是他的好弟弟這般建議的。」她慕家有三憨,二憨憨她大哥,三憨憨她小弟,至於大憨憨嘛,是她那個將上清觀主手書、天雪蠶絲織就的五百道門真言裁成繃帶,把自家女兒裹成出土文物的國寶級秀逗爹。
「別別別青姐,手下留情,手下留情......」男子訕訕笑道,再不敢多話。
「還有別的事沒?」女子歪著頭問道,慕白彷彿感受到那雙在墨鏡·繃帶·黑火三重封印下的銳利目光,打小畏懼自家二姐到骨子裡的他不由得打了個寒顫后連忙說到:「那日鎮子與港口周邊倒是沒什麼異動,不過再往前三日,那港口曾經發生過大規模自燃現象,倒是沒有什麼人員傷亡,老闆被安全局的人請去喝茶,所以幾日間港口內便一直停工。」
「貨物自燃?」
「本來還在調查期,經過這麼一折騰連案發現場都沒了,老闆人哭慘了。這事在罰了點錢后也就不了了之了。」
「那天的事件最後怎麼解釋的?」
「明面上報道瓦斯爆炸,暗地定性聚縮火晶自燃,外網瘋傳東66實驗成功,末日教派稱是球神滅世,外網陰謀論的都說是地下軍工廠被恐襲,天人道發聲明說他們為此次事件負責。」
「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女子揉起額角。「還有別的事沒?」
「應該也許大概齊是沒了吧。」
「沒了還不滾蛋!」
「得令,臣弟告退。」
「對了,照片但凡流出去一張,等我下得了地就打得你下不來床。」
「......姐,我這就刪朋友圈...」
「......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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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娘,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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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市清河區文昌路,臨近公寓樓內的一間房間之中,一位少年蜷縮在電腦前,盯著瑩白屏幕,下巴頂著膝蓋靜靜出神。房間屋門緊閉,窗帘拉起,雖是白天卻也幽暗幾分。眼前屏幕之上,文檔之內只有寥寥數字。他在整理此次任務的前因後果,卻發現自己腦中一片混亂,思緒混亂不堪。突如其來的任務,倉促匆忙的準備,他如同被男人拽著一路狂奔,最後卻發現男人鬆開了他的手,並大笑著狠狠給了他的屁股一腳。回想起來這一路上太多巧合彷彿安排,直到他狂奔到男人身邊,看到那個浸染鮮血的、疲憊的笑容,方才明白,這一切都是那個男人一手策劃。彷彿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內,就連自己能夠趕去送他最後一面都彷彿被寫進劇本,直到大戲落幕,主演微笑退場,只留龍套一臉懵逼站在原地。
「想不通的東西便不要再想,反正再怎麼想也想不明白。」少年自言自語道。這句羅里吧嗦的所謂人生哲理還是那個男人教給他的。七歲那年相遇之後,他便被男人帶在身邊東奔西跑。磕磕絆絆加入現在的「潮」,再險之又險長到這麼大。言傳身教加耳濡目染之下,少年也養成了「節能」性格,而也恰恰因此,他並沒有在意此前行動之中男子的諸多奇怪之處。
沒辦法,他就是那個男人一把屎一把尿喂...拉扯大的,一些固有的習慣也是受他影響,就連現如今坐在電腦之前整理完成的行動報告,都是男人教給他的。
「過分依賴與盲目信任嗎...」他不由得回想起那個男人的最後一課,或許此前行動的許多破綻,也是這一課的教材內容吧。
那一日,當他的視界從通天焰柱的熾白之中緩慢恢復過來時,彷彿心臟之中什麼至關重要的東西被狠狠抽走。窒息感如同潮水將他淹沒,無力感從腳底向上蔓延。
目之所及,灰燼之地。焦枯的蒼岩燃燒著黑火,翻滾的金屬漿液肆意流淌,而灰燼界限之外,一切如往常。
深吸一口氣,少年將蜷縮的有些麻木的雙腿放下。長舒一口氣,少年從頭回憶,自接到男人簡訊「去請幾天假,出任務嘍。」開始,事無巨細、不雜感情記錄下來。白色屏幕之上不斷變換的字元映在少年黑色的瞳孔之中,不間斷的閃爍、跳躍。
敲下最後一次止符,點擊保存之後,少年關掉文檔,關閉電源。仰面躺在椅子上。房間內,伴隨著最後的光源熄滅,黑暗覆下,靜謐蔓延。
一絲嗚咽響起,彷彿被拋棄的幼獸懷念著回不去的故鄉,暗自舔舐傷口。
他始終沒辦法做到男人那般洒脫,他還只是個孩子。
儘管自他記事起,便已沒有童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