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圖窮匕見
看了眼滿是擔憂神色的娘親,余樊暗暗下定決心,無論如何也不能讓娘親受到半點傷害。
他答應過父親,要好好地照顧娘親,他不能食言。
而且吳掌柜也夾在這件事里,若是余樊直接拒絕,恐怕吳掌柜等來的也不會是什麼神仙機緣。
雖說如此,但余樊還是決定嘗試著拒絕看看,也許這些仙師能夠通情達理一些,也說不定?
以山神發怒的由頭勸告他們肯定是不頂用的,畢竟余樊在廊橋上也說過同樣一番話。
在余樊看來,那帷帽女子雖然身手矯捷,但終究是個凡人,不像這些仙師身上散發出讓人難以接近的威嚴。
既然連她都不怕山神發怒,那這些被稱作仙師的人自然就更不畏懼了。
對方既然自稱仙師,那肯定是有些本事在身的,這一點毋庸置疑。
余樊有些為難地說道:「流波山深處地形複雜,我平時只在外圍的山林狩獵,不敢進入……」
余樊一邊說著,一邊注意為首的趙三甲和出雲子兩人的神色。
正當他話語里透露出拒絕之意的時候,抱劍的趙三甲面色晦暗,一雙冷峻的眸子里隱隱顯露狠厲之色。
而一向以和藹臉面示人的出雲子老道臉上也閃過一絲恚怒,深凹下去的灰色眼眸中哪裡還有半分平易近人的姿態。
少年話鋒一轉說道:「不過既然仙師有命,自然是不敢推辭。」
拂塵老道撫了撫白須,嘴角微微翹起,俯身到少年的耳邊冷笑道:「你倒是識相,若不是修鍊根基太差,否則老夫大發慈悲收你為徒也不是不可以,哼哼,你就好好的帶著我們進入流波山,興許裡面也有你的機緣,不然你和你的娘親……」
出雲子修行數十年,所參與的明爭暗鬥又豈會少?早已經到了老謀深算的地步了。
那一瞬間余樊神色的細微變化又豈能逃過出雲子的眼睛,余樊雖然和野獸打交道,但野獸終究沒有人那樣狡猾,便是這出雲子,就勝過余樊遇見過的幾十年的老狐狸。
看到余樊明知自己等人的仙師身份,還要處處防備,出雲子氣極反笑,也就不必在余樊面前裝模作樣地好言哄騙了。
出雲子雖然表面上一副平易近人的得道高人模樣,但論起陰險狠辣,比起那個喜怒形於色的趙三甲不知強上多少。
若不是看在趙三甲是六品宗門招搖山的內門弟子的話,出雲子人多勢眾,又豈肯和他合作?
輕聲警告過少年,出雲子淡然一笑,重回得道高人的姿態,直起身來,對一旁畢恭畢敬的吳掌柜說道:「既然余樊小友願意作為嚮導,那便多謝吳掌柜的引薦了,說吧,你想要什麼謝禮?」
若是以前,出雲子是定然不會給什麼謝禮的,讓一個凡人聽命於他,本來就是天經地義。只是想到此地還有一個連他也無法判斷其修為的人,不知道對方的深淺,出雲子自然不敢任意妄為。
想到要給一介凡人謝禮,出雲子一陣肉痛。
而聽聞此言的吳掌柜眼裡卻是精光一閃。
機緣果然來了!也不愧自己這般跑前跑后的,你知道拖著上百斤的皮肉跑來跑去有多累人么?
吳掌柜今年四十有五,對於得道成仙的事情早就不指望了,若是年輕個幾歲,肯定要求仙師收自己為徒,如今他再也沒有那想法了,只想著能夠多活幾年也就罷了。
於是他伏地跪拜道:「弟子也沒有什麼過分的請求,只是年歲漸大,身體也大不如前了,所以祈求仙師能夠賜下一顆半顆增福添壽的仙丹靈藥就行了,讓弟子多活幾年吧。」
吳掌柜臃腫的臉上面色誠懇,心道老仙師既然答應了謝禮,自然也會吝嗇。
他哪裡知道,增福添壽的丹藥豈是如此容易就能得到的?
增福者,改變氣運也,添壽者,增添壽命也,這都是逆天而行之事。
便是有這丹藥那也是幾番辛苦才得來的,連自己也捨不得輕易服下,這還叫還沒有過分的要求?還一顆半顆的就行了?
饒是出雲子也不免嘴角抽搐,若不是不想惹些多餘的麻煩,這個看似仙風道骨的老道士恨不得把眼前這個體態臃腫的胖子給一掌劈死。
咳嗽了一聲,出雲子接過道童遞來的拂塵,輕輕一揮,一錠黃金便隨之出現,落到了吳掌柜的懷裡。
嘴裡卻是另一番說辭,「我觀你氣色平和,雖然近年來有些小病小災,但終究很快散去,否極泰來,往後尚有幾十年壽命,所以丹藥就不必了,你以後只需記得一心向道,多多運動……咳咳,這錠黃金你拿去,便當作是你的謝禮了。」
出雲子是唯恐吳掌柜提出其它的要求來,所以也是不容拒絕地趕緊給了一錠黃金了事,揮了揮手,佯裝閉目道:「你回去吧,剩下的事情你不便參與,有餘樊小友在此便可。」
吳掌柜捧著金錠,知道貪得無厭惹惱了仙師沒什麼好下場,於是便跪拜道:「叩謝仙師恩賜。」
心裡卻忍不住嘀咕:「老貔貅。」
臨走之時,吳掌柜看向余樊,出聲提醒道:「好好伺候仙師,肯定會有好機緣的,事成之後求求仙師看能不能收你為徒,就算不能跟著仙師,仙師也不會虧待你的。」
余樊知道吳掌柜把他當成子侄看待,一片好心,話里話外不忘提醒出雲子等人不要忘了自己的好處,可是他哪裡知道這裡面的險惡?
父親說過,這世上最可怕的不是鬼怪,而是那些道貌岸然的小人。
顯然出雲子便是這種人,仙風道骨只不過是他迷惑別人的皮,陰險狡詐、居心叵測才是他皮下的骨肉。
一旦被余樊識破偽裝,轉眼之間便收起了那副仙風道骨,以余樊和他娘親的性命相要挾。
此時出雲子仍舊一副和煦模樣,可在余樊看來竟然比流波山上的兇猛野獸還要可憎可怕幾分。
人世間的險惡,竟能如此?
余樊不禁微微膽寒,忽然覺得外面的世界似乎也並不比伏牛鎮更好。
要保護好娘親的念頭也更加堅定了。
吳掌柜離開之後,余樊家的宅子里就只剩下出雲子等人和余樊母子。
此刻出雲子老道和趙三甲耳語幾句之後,趙三甲語氣冷冽道:
「早就跟你說了直截了當多好,何必和這些凡人多費口舌,有用得活,無用便死!」
若不是一開始出雲子便打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算盤,恐怕趙三甲早就拔劍威脅少年了。
到頭來出雲子還不是要同樣用威脅的手段?殊途同歸罷了。
趙三甲看向院落中的少年,面目猙獰道:「既然你知道了我們是什麼樣的人,自然也知道違逆我們的下場,帶我們進流波山,就放了你和你母親,否則便都去死吧。」
圖窮匕見。
余樊不禁疑惑,那流波山上到底有什麼?竟然能夠讓這些所謂的世外之人毫無顧忌地丟棄在世人眼中的出塵形象?
這個久居山野的少年又哪裡知道,修仙一途就如同過獨木橋,天地的寶物和氣運都是有限的,所招引而來的陰謀和艱險又豈是凡塵俗世能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