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風雪載途

第190章 風雪載途

第190章風雪載途

郎君們操心著家國大事,小娘子們也各有各的追求。

沈煙寒就為自己的生意奔波不停。

誠如秦月淮所想,沈煙寒一早找陸苑,確實是有很重要的事講。

陸苑這個臨安府有名才女,既是她生意在臨安府打開的貴人,同時,也是她相交甚篤的好友。她生意不順,可能不好意思去麻煩別的客人,但陸苑同秦月淮一樣,是她有困難后率先就沒多少顧忌找上的。

沈煙寒開門見山說出了自己遭遇的困難,然後求助她:「陸姐姐,能不能幫我同侯夫人說一說好話?今年府上的冬裝新衣,我怕是無法按時交上了。」

因怕替她牽線搭橋做上鄭家一家生意的陸苑為難,她又道:「但是我會緊著侯爺、侯夫人的和小輩們的年衣先做出來,就是別的娘子的……我當真有心無力。」

陸苑爽快同意:「你莫憂,娘是通情達理之人,這等事她定然會幫忙給嫂子們、妹子們通氣。」

沈煙寒心中稍安,再道:「你與侯夫人說,也讓往前的綉娘來府里給量衣罷,總不能因我的原因,讓大家都穿不成新衣裳。」

陸苑搖頭,附在沈煙寒耳邊小聲說:「婆母的姐夫病重許久,她同她大姐都在吃齋念佛,人也常去凈慈寺參拜,沒多少心思去關注新衣的事,家中看得到臉色的都不會這時候去惹她。這點上,你當真不必擔憂。」

沈煙寒美眸中的光微微一晃,想起前日在秦月淮家中聽到的——

侯夫人的大姐夫、臨安府通判趙思久病不愈,秦月淮讓楊動去查他病倒之前人際交往、吃喝上都有何異常,還要派一批人到趙府保護他。

由此可見,趙思病得一定有緣由。

而這個緣由,與趙思病了之後,府衙的權利旁落去的受惠方必然脫離不了干係。

想及此,沈煙寒內心深深提了一口氣。

王瓊、秦檜一流,當真為了權利,能肆無忌憚出手謀害無辜之人,光是她知道的,直接與間接受害的,就有她娘、秦月淮一家、珠珠的娘、珠珠的姨娘、趙思這些人了,那些她不知道的被害者,究竟還有多少呢?

沈煙寒不敢深想。

她為人良善,真心嫉惡,除卻自家的仇恨,她亦厭惡這種視他人生命為兒戲的惡人。

鄭家往前是李家布坊的客人,李家布坊是王瓊三妹王婉嫁與的李家開的,鄭家不與之合作,不讓李家他們賺錢,她自然喜聞樂見。

沈煙寒朝陸苑點頭,認真道:「吉人自有天相,趙通判一定會很快渡過難關的。」她想,既然秦月淮與孟長卿已經開始插手趙思這事,起碼趙思的病會好轉的。

陸苑不知趙思之事,看著沈煙寒一雙澄澈眸中那真誠無比的眸光,想著她如今生意困難之事,又建議道:「前幾次你幫我做的衣裳,有幾套我至今還沒穿過,你看我如今狀態也穿不了了,不如你再放回鋪子去賣賣?我放著也是放著,浪費了。」

沈煙寒看著她高挺的孕肚,想她的提議也是一個不錯的法子,便點頭同意,並承諾:「那待苑姐姐你明年生產後,我再給你補做幾套衣裳。」

正這時,剛進門聽到她這句話的鄭士晏笑著接話:「到時候沈妹妹你,恐怕不止要做阿苑一個人的。」

沈煙寒一時沒明白鄭士晏的意思,上下看了看鄭士晏一身官服,沉默一會後,硬著頭皮說:「也給鄭二哥你做新衣。」

陸苑「噗呲」一聲,一下笑開:「他不是說他自個,是說給阿瑜也做,你以為他一個大男人稀罕什麼新衣。」

沈煙寒見陸苑的手撫摸著肚子,這才恍然大悟「阿瑜」是誰。

沈煙寒沒有兄長,相識多年,早將鄭二郎這樣溫和有禮的郎君當兄長,這時對上陸苑揶揄看她的眼睛,她尷尬地撓了撓鼻尖,轉頭就責備鄭士晏:「都怪二哥,話說一半,還藏一半。」

看她甚至朝鄭士晏大膽地翻了個白眼,一臉活潑靈動,是她這樣從小就極重視規矩束縛的人身上所沒有的,陸苑覺得可愛,笑得更開。

陸苑素來清傲,不是個活潑性子,嫁至他府上來后,也一直秉持貴女風範,言行舉止很是溫婉,極少有這樣開懷大笑之時。也就是沈煙寒這樣的,能將她逗得忘了端著那股子賢淑勁兒。

鄭士宴看著自己妻子這樣開懷,眼角眉梢更是多掛上了一份痴迷色。

「怪我,怪我。」

他像模像樣地朝沈煙寒彎腰作了個揖,一派溫和。

臨走前,鄭二郎走到陸苑身前蹲下,將耳朵貼在陸苑肚子上聽了一會。

起身後又捏了捏陸苑的手指,柔聲說道:「我上值去了,家中無聊便同沈妹妹出門散散步,你胃口不好便去街上吃些吃食。聽風茶樓來了位新廚子,做的成州菜很是正宗,但是你也少吃些辣味,省得過於上火難受。」

沈煙寒本注視著這對恩愛夫妻的親密舉止,聽著鄭士宴對妻子一絲不苟的關照,正覺得這樣的夫妻關係可真好,驀地被「成州菜」三字撓了下耳,她不由晃了一下心神。

聽風茶樓有沒有來新廚子她不清楚,「秦廚子」的菜,她倒是吃過了,確實正宗。

想起那位廚子說今日下值就回家給她做飯,讓她記得去他處用晚膳,沈煙寒抿了抿唇,看來她還有一件事要求助陸苑了。

鄭士晏出門上值后,沈煙寒問陸苑:「你們連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

陸苑點頭:「表哥取的,『瑜』字男女通用。」

「鄭二哥也太心急了!」沈煙寒笑,明亮的眼睛一眨一眨,想鄭士晏大張旗鼓娶二婚的陸苑,由衷誇鄭士晏對陸苑情深:「他這麼喜愛苑姐姐,對你們的孩子自然而然就重視了,才幾個月大呀,就定下大名了。」

陸苑笑著,沒否認。

只不過心中不受控地想起了另外一個郎君,在得知她懷孕當日,他就寫了好幾個名字給她看。

「阿苑,快來看看,這些名字里你可有喜歡的?」

「子觀,你寫這麼多作甚?」

「不多不多,你按心儀的排個序,往後我們的孩子就依次這樣用……」

——句句迴響,句句扎心。

往事不堪回首,她如今已嫁為他人婦,躺在唐府斗櫃里紙上的那些名字,想必永遠也不會用上了。

陸苑撫著肚子有些失神,直到沈煙寒說到孕事,想起有事求她,湊近問她:「苑姐姐,你手裡可有避子湯的方子?」

陸苑被她問回神,斂了斂心緒,看近在遲尺的沈煙寒面頰微紅、眼神飄忽,是在害羞,輕聲問道:「可是……齊晏?」

鄭士晏任職禮部侍郎,今科狀元本就出自禮部點名,是誰他必定一清二楚,也必定見過秦月淮。

齊晏和秦月淮,除卻一個臉上有疤外,幾乎長得一模一樣,她對外一直說前夫故去,而他一「故去」,齊晏就出現了,知曉她和秦月淮關係又熟悉秦月淮的,誰不說句巧合?

以她與二人的親密關係,他們二人有心打探的話,完全可以問她此事,但數次相見,這二人就從未多問過一句話。

她這會一問避子湯,陸苑就知她相好的對象是齊宴,很明顯,這是心裡明鏡似的,但又給他們體面,不對此刨根究底,不讓她尷尬、讓剛入仕的秦月淮難堪。

這其實才是真心為他們好。

沈煙寒心中感念這份愛護她自尊心的分寸,對陸苑毫不遮掩:「嗯,是他。」

果然是他,陸苑又擔憂問:「他與秦七郎長相一模一樣,你可想好了,往後如何與身邊人交待?」

她實際上不知如何界定二人的關係,也不知道與秦月淮似真還假的「交易」何時結束,對於未來幾多迷茫,沈煙寒實話道:「我如今沒想那麼多,沒想過以後。只是當下想這樣做,便就做了。」

活在當下,瀟洒自如,這是能果敢賣房去做生意的沈煙寒做得出來的事。

陸苑內心佩服她的這份敢作敢為,看著她姣好的容顏,想起那位郎君平素待她的一反往前陰沉的溫和模樣,對她未來的擔憂在漸漸消弭。

她經歷過一遭,知道在婚姻關係里,對方的家庭成員有多麼舉足輕重。那位郎君是孤苦,但至少不會有家人會讓沈煙寒受氣,她私心偏向沈煙寒,只要沈煙寒不受委屈,她便心有欣慰。

既是提到避子湯,沈煙寒畢竟未成婚,拿著方子親自去撿葯也不是件體面事,陸苑遂建議道:「我在家索性無事,不如我同你去趟『安康堂』取葯,活動活動筋骨。」

沈煙寒心中明白她的好意,琉璃般沁水瑩透的眼珠一轉,欣然接受道:「那再好不過了!」

*

他們二人出鄭府門時,遇到同樣要外出的鄭士凜。

互相行了禮,那本該稱呼一聲陸苑「二嫂」便走的人,卻是多看了沈煙寒幾眼,多事地接著問了二人一句:「二嫂這會可是要去沈娘子鋪子里?」

陸苑一詫,有些意外鄭士凜會在意上這等小事。

看鄭士凜一身便服,好似與沈煙寒鋪子裡衣裳的風格相似,她反問他:「三弟可需要做些衣裳?」

然而,沒等鄭士凜回答,沈煙寒便率先開口拒絕:「不了不了!鄭三郎,我可不能接你的訂單了。」

被她拒絕,鄭士凜眉目立馬一凜:「為何?」

沈煙寒答得實誠:「我店裡沒有布了,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做不出多少衣裳了。」

鄭士凜語氣硬邦邦:「你一個成衣鋪豈能沒布?你不打算做生意了?」

沈煙寒發現了,從第一次見面起,鄭士凜這人就很有氣人的本事,這會還哪壺不開提哪壺,一大早說她不打算做生意,簡直直戳她的肺管子。

沈煙寒脖子泛紅,忍了幾息到底沒忍住,輕哼一聲:「反正是不做鄭三郎你的生意了。」

嬌臉蘊怒,眉眼生動無比,落在郎君心中又是另一番風情。

鄭士凜心中猛跳,但又因沈煙寒生氣而不解,不知話語已經得罪了人,只茫然地看著沈煙寒。

鄭士凜當局者迷,陸苑卻是旁觀者清。

她從二人的談話方式知二人關係已經頗為熟稔,此刻再想起,沈煙寒每每來鄭府,她這位三弟都會有理由來找他二哥,這會是再清楚不過,鄭士凜對沈煙寒存的什麼心。

可惜,襄王有心,神女卻無意。

就是沈煙寒沒有心有所屬,鄭士凜這樣毛頭小子的做派,恐怕也難以打動這位看起來大大咧咧實際內心堅毅剛強的小娘子。

沈煙寒這樣受過苦的小娘子需要的郎君,是能耐心陪她,貼心關愛她的郎君,正如鄭士晏待她一樣,這樣才能撫平往前受過的那些傷。

陸苑暗自惋惜,開口轉移話題道:「三弟這是準備去哪?」

鄭士凜依舊擰著眉,視線多在沈煙寒眉眼上停留了幾息,才提了下手中物,回陸苑:「去一趟大姨家送葯。」

聞言,沈煙寒一下抬眸看向鄭士凜,因關心則亂,脫口問道:「趙通判的病症可是找到最終原因了?」

鄭士凜心中一震。

既沒料到沈煙寒彷彿對此事有所了解,畢竟她能說這句「病症的最終原因」,也沒料到,她一下面色如此緊張。

對上沈煙寒帶著詢問的亮晶晶眼眸,鄭士凜點頭道:「找到了。」

他見沈煙寒明顯鬆了一口氣道:「那就好。」

鄭士凜心中隱有狐疑。

而沈煙寒看著鄭士凜,腦中有道精光一下閃過,正想再同鄭士凜說話時,這時陸苑開口:「那三弟快去罷,我們也要出門了。」

鄭士凜有正事在手,點了頭,大步往前走。

沈煙寒看著他匆忙的背影若有所思。

大雪紛飛,才清掃過不久的台階上都是薄薄一層雪粒子,踩上去已是「咯吱咯吱」在響,鄭士凜下了兩步台階,忽地又一下返回身,將手臂遞給陸苑:「二嫂搭著我走,莫摔了。」

陸苑一頓。

她自小接受的教育中,叔嫂之間是需要百般避嫌的,鄭士凜這樣的舉動,顯然是沒有避。她也知他是出於好意,沒有別的心,可經不住這些舉動落入他人眼中會有怎樣的解讀。

畢竟,往前鄭士晏就是和她在路上打了個招呼,就被付氏說成了私相授受。

她心有餘悸。

陸苑踟躕不前,一時沒有伸手。

反倒是沈煙寒對此不以為意,附和說:「陸姐姐,你如今可是兩個人的身子,還是當心些好,這台階滑,攙著下穩當些。」

她也攙著陸苑胳膊,可到底沒有借郎君的力那麼穩當,畢竟昨夜她確實被那人撞得過狠,就差身子散架,這會腿腳都酸軟著,多少有些自顧不暇。

陸苑被二人架在此處,終究是伸手,隔著厚實的衣裳搭去了鄭士凜的手臂上。

等兩位小娘子安全地下了台階,鄭士凜頭也不回,翻身上馬便賓士而去。

他來去如風,半點沒將這點小事放心上,心思細膩的陸苑就不同了。

上了馬車,她到底沒忍住問沈煙寒:「你不覺得我們方才的舉動不妥么?」

陸苑一向心思沉,沈煙寒想了想話術后,這樣道:「若是鄭二哥與侯爺夫人從旁人口中聽聞此事,必定也會因鄭三郎肯幫自己的二嫂而讚揚他,不會想別的。」

不得不說,她的話當真一語中的。

陸苑之所以行為上畏畏縮縮,便是有在唐家的前車之鑒,她尤為在乎自己的聲譽,無非是怕給鄭家人帶來不良影響。

可鄭家當初能迅速且大張旗鼓娶她這個二婚之人,鄭士晏待她的心思究竟如何,侯爺與夫人如何明裡暗裡對她愛護,她心如明鏡,不是么?

陸苑釋懷地笑:「也是,還是你看得通透。」

看她放下焦慮,沈煙寒鬆一口氣,看向車窗外。

今日偶遇到鄭士凜,讓她又多了一份希翼。

*

馬車轆轆前行,不多時到了「安康堂」,沈煙寒扶著陸苑一道下了馬車。

許是下雪天又是清晨的緣故,「安康堂」里空無一人,二人進門等了一會後,內門處才出來一個鬍鬚花白的老大夫。

「安康堂」有好幾位大夫,但屬眼前這位大夫的資歷最為深厚,也是她自小就熟悉的,陸苑將手中方子遞給他,輕聲細語道:「勞煩姜大夫,我要撿兩副葯。」

姜大夫接過藥方看了看,再覷見她高挺的腹部,立刻皺起了濃眉,以一種驚恐又惱怒的眼神看著她,彷彿在說:都這個時候了,還不知節制?事後還要服這樣猛的葯?

對上這樣的視線,陸苑面頰一燙,旋即撇清干係慌稱道:「幫我嫂子撿的。」

姜大夫這才鬆開了眉,朝內喚一聲:「珠珠,你來。」

珠珠。

聽到這個稱呼,沈煙寒不由美眸一揚,隨姜大夫的視線看向內門。

前日她去蘭苑見蔡希珠時,蔡希珠才說想計劃往後繼續學醫,莫不成,這就已經拜好師了?

果不其然,須臾,便從內門走出來一個珠圓玉潤的小娘子。

四目相對,蔡希珠明顯一驚,脫口而出:「皎皎,你怎麼來了?」

醫藥堂畢竟不是什麼好地方,蔡希珠亦擔憂:「你病了么?」

沈煙寒搖頭,面不改色道緣由:「陪陸姐姐來撿葯。」

蔡希珠再問陸苑:「陸姐姐病了?」

這事被不明所以的蔡希珠心直口快地連問兩回,氛圍多少有些尷尬。

好在這時,姜大夫將手中方子遞給蔡希珠,說:「方子在這,我看過了,你來撿。」

首日便被師傅委以重任,蔡希珠連忙接過藥方,爽快道了聲好,不再與人寒暄,走去了葯櫃前方。

沈煙寒對蔡希珠在此處開始學徒既是高興又是好奇,在陸苑於一旁落座后,她也走去了葯櫃處,一目不錯地關注著好友的一舉一動。

蔡希珠垂眸看藥方。

好友間的默契使然,幾乎是看清藥方、抬眸對上沈煙寒眼睛的那一刻,蔡希珠就猜到了這葯是誰用的。

對上蔡希珠的審視視線,沈煙寒一派淡定道:「要兩副。」昨日的,她需要用一副,穩妥起見,還得備一副用於今日。

蔡希珠沒料到,到「安康堂」做學徒的第一日,撿的第一副葯竟是避子湯,而這避子湯也正是她之所需。

因好友要了兩副葯,她身子上也殘留有異樣,這時不免就浮想聯翩:莫非,這其中一副是給她的?

那……那豈不意味著,皎皎已經知道她同孟長卿的事了?

與郎君私好,她、她要如何解釋?

沈煙寒也沒料到,蔡希珠聽過她的話后就一言不發,甚至越是撿葯,越是面紅耳赤,到後來,睫毛顫顫,臉往心口埋得越發深,只給她看一個頭頂。

沈煙寒深覺詭異。

不就是個避子湯么,她有何可害羞的?

要知道,當初在清水村,她剛與秦月淮成婚時,蔡希珠可沒少給她灌輸一些金玉良言,明暗裡都在說行某些事的好,後來……

後來,她這位好友瞞著一心想懷孕的她,偷偷給秦月淮避子湯!

聯想及此,沈煙寒目光一冷。

蔡希珠撿了半程葯,忽而一抬眸,對上的,就是沈煙寒涼颼颼的目光。

這樣的目光落在她眼中,無疑又加深了她的猜想:皎皎一定是在怪她不潔身自好。

心虛使然,蔡希珠手中一抖,稱中的葯碎便撒了些到檯面上。

一旁,觀察著她一舉一動的姜大夫「呵」一聲,以示不滿。

頭回做事就做錯,還被師傅逮住,本就不擅長與人交往的蔡希珠頭皮發麻,手忙腳亂去撿起撒出去的葯碎。

可人便是如此,巨大的壓力之下,越想做好,就越容易出差錯。

撒出去的葯如長了腿般,就是不按她想要的那樣回稱里去,而是又沿著稱沿跑了出去。

如此,蔡希珠的手抖得愈發厲害了些。

沈煙寒看著她這樣,更是覺出異常。

「珠珠,怎麼了?」

蔡希珠額上都冒出了汗,嗓音發緊:「沒事,沒事。」

姜大夫伸手幫忙撿葯,說道:「頭回稱葯便做得這般,已經很是不錯了。你不必緊張,動作慢一些即可,一步一步來。」他看得出來,此女對藥材很是熟悉,是個好苗子。

蔡希珠深呼吸一口氣,重重點頭:「我記住了。」

接過蔡希珠遞來的葯,看著蔡希珠始終迴避她視線的樣子,沈煙寒最終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葯堂。

*

作別陸苑,沈煙寒走路回自己就在隔壁巷的成衣鋪子。

天上的雪如不要錢似的,下個沒完沒了,風雪中,路上行人寥寥,凍得瑟縮的沈煙寒攏了攏衣領。

不想,正這時,一團黑影往她的方向直直衝了過來。

沈煙寒一驚,身體本能地想避開危險,卻還沒等她後退,就見人在她跟前兩步遠跪下,哀哀求她:「娘子行行好,將你的葯給我阿娘吃罷,求求你,求求你了……」

沈煙寒這才看清,求她的是個十來歲的小姑娘,一身衣裳單薄破舊,也才明白,小姑娘是看她手中提著藥包,這就來求她了。

可她手中這葯,又不是別的葯。

沈煙寒擰眉問小姑娘:「你娘怎麼了?」

小姑娘抬手指向後方:「我、我娘病了,病得很重。」

天色黑沉,烏雲壓頂,根本看不清她所指的地方有什麼。

沈煙寒前行一步到小姑娘跟前,說道:「你起來,帶我去看看。」

跟著小姑娘行至巷尾處,沈煙寒亮盈盈的雙眸倏爾大睜。

就在這風雪交加的露天處,數人或是躺著,或跪著,或靠牆坐著,無一不是衣衫單薄,身形枯瘦,面如菜色。

其中,還有幾個小孩在搖著一動不動的人哭:

「娘,你醒醒啊……娘……」

「阿兄,阿兄……」

「爹爹……」

遍地的雪像鋪就出的一張巨大白紙,上頭的人影似一點點毫無生氣的墨,散亂地、毫無章法地潑在了這紙上。

虛幻,荒誕,死氣沉沉。

風一吹,這紙就要輕飄飄飛走般,將一切化為虛有。

嘶吼哭喊聲再一拉扯,將齊蘊下葬那日的畫面一下就扯到眼前。

沈煙寒那一顆裹滿良善的小心臟,跟她手中藥包一起,「咚」一聲,直墜到地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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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婚後,撿來的狀元郎成日裝柔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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