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朱長明

翠綠連綿的山脊似低伏的猛獸蓄勢待發，橫梗在山脊之上的是七座衝天的山峰，遠觀就像七把插入大地的利劍。

這七座山峰常年雲霧繚繞，據說是傳說中七雲仙人的住所，凡夫俗子不可見其全貌。不過每三年一次的仙人大典時，如若仙人撥開雲霧，常人便可瞻仰瞻仰這太陽初升、青峰相接的壯觀美景。

山有仙則明，因此這地界便被稱作七雲山。

七月七，清早，七雲山。

正是太陽蒸蒸日上，熱浪滾滾的時候。偏趕上風不調，雨不順，只得讓太陽像條毒蛇在身上遊走。四下無鳥獸語，唯有蟬聲陣陣，像是在無力的抵抗。

一段通向七雲山山腰的山路上，一小男孩正吵吵嚷嚷，撅著嘴。

「我不走了嘛，每年都要來這破山幹什麼嗎！？每次都要走這麼遠。哼，我不走了，我就是不走了。」

只見得一個十來歲的小男孩，長得倒是不錯，唇紅齒白，特別是那一雙眼眸子，亮晶晶地宛如黑夜裡璀璨明星，圓圓的臉上寫滿了稚氣。不過現在，倒是像是餓了一頓的老虎杵在山路上，環著手，低著頭，嘴裡嗯嗯呀呀地表達著不滿，皺著眉頭像是把鎖。一身的綾羅綢緞，一看便知是富貴人家的孩子，不過看得奇怪的是，一個十多歲的孩子左手食指上倒是戴了一個玉扳指，形態玲瓏，仔細看好似還能發現有微微亮光。

那男孩便叫朱長明，家在七雲城裡桂花巷中，家裡爹娘俱在，上面還有兩個哥哥朱長安、朱長樂，朱長明也不知道爹娘怎麼到自己這兒就給自己取了這麼一個「明」字，給自己來個長富多好，再不濟來個長帥也不錯，長明是個啥，朱長明問過幾次爹娘，都被他們用算命先生取得，討個好彩頭的理由給搪塞了過去。朱長明覺著這些個神神叨叨的傢伙從我還沒出生的時候就開始禍害我了，真不個東西。

不過好在爹娘實在能幹，染坊、茶點鋪……快擠滿了一條街，十里八鄉也是出了名的人物，雖比不得京城裡的達官貴人，也是在這七雲城裡有頭有臉的。

朱長明沒在名字里長富，不過看著架勢倒是可以確確實實長富了。可惜富貴裡面出蛀蟲，錦衣玉食的朱長明可真擔得起混世魔王的稱號。反正爹娘寵著，只一條，到了能參加仙人大典的時候，一刻也不得含糊。朱長明今個能脫身也是意想不到，以前喊著吵著鬧著，非不要來，總是少不得幾頓打。

至於這仙人大典，朱長明也不知道是個什麼，只知道三年一次，每次回來大哥、二哥都不肯吭聲，娘在屋裡不說話好像還在流眼淚，爹在院子里叭叭地抽煙。問他們，便是小孩子懂什麼的話語來堵住嘴。這種氛圍一直要持續好幾天。

朱長明很不喜歡這樣，就覺著這仙人大典讓哥哥、爹娘都不開心，讓家裡過地不痛快，讓那什麼鳥仙人趕緊滾蛋。只要哥哥爹娘開開心心就好。

「臭小子，走幾步路到要了你命了，去城頭上亂竄搗亂的時候怎麼不見你喊累啦！」一個看上去五十多歲的婦人，插著腰指著那男孩說到。這婦人面容姣好，說不上是傾國傾城，但卻是別有一番風韻。只是眉頭鎖在一起，幾根白髮，幾道皺紋讓女人臉上的妝容也遮不住她的疲倦。

「我……我就是不想走了嘛」那男孩頭又低地深了些，心裡想著：非要來，非要來，年年來這拜仙人，我就不走了。

見那男孩還犟在原地，「朱長明！！」婦人一聲呵斥，過去便要去揪那男孩的耳朵，「哎哎哎，別別別。」一個黝黑的漢子出來，摟著婦人的腰。「孩子大了，打了不好看，他不去便不去罷了。這麼小一孩子仙人看不上也正常。」

「得，我成罪人了是吧？年年來這七雲山為了什麼呀？還不是為了讓你們老朱家三個小王八蛋能有個被仙人看上的機會，被仙人收了去做弟子，免得擱著受苦受累的呀。這三個小畜生成天就知道氣我……」婦人說到氣處，看著一旁偷笑的兩個兄弟，一人腦袋上來了一個板栗。

不過也說不得這做娘的心裡著急，這仙人大典可真是這宣化國內一等一的大事。說這七雲城中怎麼樣，一出了這宣化國便無人知曉。別國人還要反問一句，你們那個七雲城我倒是沒聽過，只不過那七雲山和那仙人大典便是知曉，你們是神仙腳下的人嗎？影響之大可見一般。

原來這仙人大典是朝廷組織的祭祖活動同時也是七雲神仙下凡收弟子的時候，不過那百十年前，也不知出了什麼變故，老皇帝突然不祭祖了，奇怪的是朝廷上也沒幾個人說些什麼，倒是幾個清流、酸書生出來言語幾句，不過都是石沉大海。從此後，這仙人大典便是專屬仙人來收弟子的，依然香火旺盛。

不過也沒甚大礙，這神仙還是神仙。

凡人肉眼不得見其全貌，你敢斗膽盯著瞧，保准你眼流鮮血、哭爹喊娘。仙人們雖是神通廣大倒也是菩薩心腸，呼風喚雨，每年到的那乾旱、大水時，城中富商們便牽頭，連著城裡城外的里長、鄉賢，請縣令大人去七雲山上求老神仙開恩浩浩蕩蕩，只不過這銀錢倒是少不了的。

不過令人惋惜的是近幾十年幾位神仙倒是很少露面了，有人說是七雲神仙要渡劫了不便見人，有人說七雲神仙受了重傷有幾朵雲都被打散了。不過都是坊間傳聞，市井小民自娛自樂的說法。但是管住自己的嘴巴，可不得讓七雲宗的人給聽了去，否則定你個誹謗仙門的罪責，皮開肉綻都算是輕的。

這七雲宗便是七雲神仙所創立的，用來處置些人間俗事。如若在這仙人大典上被挑走了，就是先進這七雲宗修行。在這期間，再看有無仙緣摸索到修仙之路。便是進了這七雲宗那可比中了狀元進了朝廷還威風，資質好上一些的能被真人挑走做關門弟子羽化飛仙倒是難，但這乘風而行、上天入地也著實能讓一般人艷羨不已，實在差些的也能在這七雲宗安安穩穩過上一輩子，免得跟一幫俗人在泥地里打滾。

入了這七雲宗，你便是神仙家的人，雖沒幾個真能成仙的，但你來這凡間走一遭，報上名來說是七雲宗的人，保準是夾道歡迎。銀錢、好處應有盡有，你還不用行官家的禮儀，只能是城主、縣令、衙役們陪笑站在一邊。

也怪不得老朱家富甲一方還得求仙訪道，指望能夠為三個兒子討個入門的資格，只不過這七雲宗倒是硬氣，不管朱家夫婦塞了多少錢財，楞是說朱長安、朱長樂沒有仙資，入不得仙門。

可憐天下父母心，朱家夫婦偏不信這個邪，不信這神仙真神仙，又是斥巨資上下打點通暢后，再上七雲山。

朱長明可就不管父母用心了，只覺著兄弟幾個俱在，有事爹娘、哥哥們來抗，自己遊樂人間就好了，這樣的感受都舒坦，再不濟不過就是被學堂里的老夫子教訓幾句罷了。再調皮搗蛋一點，不過是被老夫子打手心，打得通紅，疼是真疼，不過回到家，娘就捨不得打自己了，還會多給份零錢。

至於神仙，朱長明對於這些個神神叨叨的人物並不感冒，只覺著您們這麼大能耐去天上鬧騰呀，天天來這人間得瑟什麼。也許自己頤指氣使慣了，見不得別人比他還要囂張，也見不得什麼七雲宗里出來人，十里八鄉的人都得候著。

所以，朱長明就巴不得這仙人趕緊滾，對這仙人大典也是嗤之以鼻。

長安，長樂。

朱長明就想當個小富即安，小富即樂的日子人。

日子人混日子，朱長明非常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