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皇帝的賭注
第二日,索菲雅的侍從很快就被君士坦丁十一世一頓臭罵之後趕了回來。
照常被阿歷克斯折磨一天之後,周恆的表情比之前幾天更加生冷了一些。
「哥哥?」
索菲雅帶著幾個端著晚餐的侍女走進房間,卻看到周恆一個人對著書桌上的地圖發獃。
「索菲雅……你覺得帝國……還有救嗎?」
索菲雅一愣,隨後揮手屏退了一旁的侍從,走到周恆身邊:「昨天還一副雄心壯志的樣子,怎麼今天就打算舉手投降了?」
「時間不多了不是嗎?」
索菲雅本能地感覺到有些不太對勁,四下看了看,才發現桌子上有一封不知道從哪裡送過來的書信。
「這是什麼?」
「一封戰報。兩天前的。現在君士坦丁堡消息閉塞,而我們想知道外面的情況就更困難了。」周恆挪了挪椅子,給索菲雅騰出一個空位,「兩天前,在奧斯曼與匈牙利邊境爆發了一場小規模衝突。十字軍和突厥人互有傷亡之後各自退兵了。」
索菲雅已經感受到了周恆內心極度的不安,從周恆的描述中,她也隱隱猜到了什麼:「這應該不是匈雅提的性格……遭遇戰衝突戰,十字軍應該是有優勢的,而且邊境上有很多匈牙利的軍隊,可以隨時支援,不應該這麼輕率地放跑奧斯曼人。」
「對。所以,這次十字軍,應該很快就會因為一紙停戰協定而結束了。雖然我相信,這次停戰不會太長久……但是誰也沒法保證,我們能否堅持到他們下一次進攻奧斯曼……」周恆仰躺在床上,面露苦色道,「時間比我想象得更加緊張了。」
「就是這段時間,做好我們應該做的事情吧。只要十字軍的部隊沒有受到太大程度上的損耗,奧斯曼人應該不會冒著被三面夾攻的危險強攻君士坦丁堡。」索菲雅把手中的戰報放下之後,轉身又對著周恆問道,「既然你一心想解救君士坦丁堡,總該有個計劃吧?」
「一切的前提,就是權力,當你失去權力的時候,你才會知道這東西有多美妙,多實用。」提到這個,周恆又怒而起身,「父親拒絕了我的要求,那就足以說明,他根本不是一個賢明的君主!」
「約翰哥哥……」
「我以為他是一心想拯救羅馬於危難,沒想到,他和那幾個昏庸無道的皇帝一樣!懦弱,膽小,盲目相信西方,不聽勸告!」
「哥哥!」索菲雅想拉住周恆,卻被周恆一把甩開。
「他以為整天坐在那個君士坦丁皇宮裡做東羅馬的盛世美夢,羅馬就能得救?愚蠢!如果我是他,就不會在這君士坦丁堡里坐以待斃!」周恆似乎鐵了心地想要發泄一下被軟禁的鬱悶,居然越罵越上癮,越罵越響亮,「奧斯曼人多強的國力?只要西方的壓力稍微小了一點,這堵城牆根本撐不了幾天,一個只會向西方世界寄出求救信的皇帝,怎麼能帶領羅馬復興!」
……
「你在背後,就是這麼編排朕的?」
……
正罵到興頭上,這嘹亮的聲音,卻在君士坦丁十一世平靜的語氣中戛然而止了。
「陛下……」索菲雅悄悄看了一眼君士坦丁十一世那不太美好的臉色,慌忙低下了頭。
不過此時周恆心中反倒沒了那麼多顧慮,眼下的情況,伸頭一刀縮頭一刀,反倒不如和這個皇帝直接挑明了。
「朕在門口聽了二十分鐘,你居然還沒有一句是重複的……小小年紀,
好本事!」君士坦丁十一世面色更沉,可周恆卻沒有像他想象的那樣被嚇得屁滾尿流,跪在地上求饒,反而用同樣凌厲但稍顯稚嫩的目光看著自己。
「怎麼?怎麼不繼續罵了?在朕面前,你還能說嗎?」
就在索菲雅想著自己的哥哥該怎麼道歉才能避免被投入地牢的命運時,周恆,居然就這麼瞪著君士坦丁十一世,將剛才那二十分鐘里說的每一句話,一個詞一個詞重複了一邊。
更讓她詫異的是,君士坦丁十一世居然就這樣站著,聽著周恆說完,卻沒有任何要發作的樣子。
等周恆吐完了最後一個髒字,君士坦丁十一世居然還哈哈大笑了起來。
皇帝陛下笑得放肆,略顯蒼老的眼角甚至滲出了幾滴眼淚。周恆和索菲雅不明所以地等待著,等待著君士坦丁十一世接下來的行動。
「坐吧,我的兒子。還有你,索菲雅。」
皇帝毫不拘謹地坐在了床沿邊上,將已經完全混亂地周恆拉到自己身旁。
「要是朕手下這群酒囊飯袋,先祖身邊的諂媚貴族能像你一樣,我羅馬帝國,何至於落到今天這個地步。」君士坦丁十一世擦了擦淚水,臉上卻是欣慰與滿足,周恆的一頓咒罵彷彿絲毫沒有激起這位皇帝的怒火,反而讓他的情緒,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轉折。
「那天你告訴朕,想要學軍陣搏殺的時候,朕就隱隱猜到了,你大概已經不是那個只知道逃避的小約翰了。」君士坦丁十一世似乎注意到了房間內到處散落的遺棄的手稿和地圖,大概也猜到了這對兄妹在斯洛烏這小小莊園里密謀著什麼,「朕知道,這個帝國時日不多,但你們也要知道,沒有人願意做亡國之君!朕從伯羅奔尼撒被人找出來,帶到這君士坦丁堡加冕時,乘坐的,居然還是威尼斯人借的帆船!」
「朕的兄長背叛了帝國,他和那虛偽的西方教宗簽訂協議,妄圖轉變帝國長久堅持的信仰!朕知道,帝國的子民,哪怕遭到奧斯曼人的屠殺,也不會背叛正教會。朕剛加冕的時候,那才是真正的水深火熱……」
周恆的情緒在君士坦丁的敘述中漸漸平靜下來,他和索菲雅,是第一次,與這個皇帝促膝長談。
「朕重新迎回了牧首,平息了民憤,驅趕了奧斯曼的三次圍城……」說到這裡,君士坦丁忽然頓住了。
他摘下了冠首,脫下了紫袍,就像每一個年邁的希臘父親一樣,在自己的孩子面前,放下了所有戒備。
「朕知道,憑朕的能力,這樣的掙扎,只是在爭取讓帝國多苟延殘喘一段時間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