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1加1等於幾
疏漓見他發獃,心想,這才是公子原來的形象嘛,剛才見他口齒清晰,眼睛清亮,我還以為公子的痴症好了呢,害我空歡喜一場,不禁嘆了口氣,對著陳徹微笑著柔聲說道:「公子,這柳枝是凈牙的,喏,像我這樣,放在嘴裡,咬出柳線絲出來,咬著咬著就有了,你試試,……可別吞下去了哈。」說著,拿起一條柳枝放進嘴裡咀嚼,然後,張開嘴來,示範給陳徹看,「嗯嗯,公子,像我這樣。……」
陳徹突然伸手一把將她的嘴捂住,笑道:「你惡不噁心人呀,你當我是白痴呀,我自己還不知道把柳枝先咬爛再和著水用這牙刷擦牙齒呀,……我自己會刷,反正以後天天這樣刷呀刷的就習慣了,嘿嘿……」說著,隨手拿起一根柳枝放入嘴裡,看了一眼疏漓,嘻嘻一笑,轉過身去,「你別看著我,我不習慣。……你刷你的,我刷我的。」
疏漓把公子的手輕輕從嘴上拿開,捶了幾下胸口,乾嘔了兩下,咳嗽了兩聲,怔怔地看著陳徹,張口結舌,一時不知說什麼好。
半晌,疏漓侍候著陳徹梳洗完畢,在他頭頂髮髻上插上一支金簪,然後取過一件熏過百合香的玉藍色錦衫,為他細細穿上,再在他腰上束上一條金絲玉帶,繫上一個藍田玉的乳白色玉佩,在銅鏡前為他正了正衣領前襟,抬起頭來,看著陳徹的一雙清亮的眼睛,不禁眼中濕潤,半晌,溫言說道:「公子,好希望你是真的不是白痴了。」
「你才是白痴呢,給你取名叫白狼兒真沒錯,哼。」陳徹看著銅鏡里的那個極好看的錦衣少年,撇了撇嘴,有些促狹的向跟前的疏漓擠了擠左眼,沒好氣地說道。
正在這時,房外庭院中的迴廊里,隨著一聲聲木棍敲擊地面發出的「哚哚哚」的聲音,緩急有致的響起,隱隱傳來一陣極細碎的腳步聲,一陣極清淡的幽香,隨風而來,讓人精神為之一振。
「太后駕到!」
二人聽到一個執事太監在庭院中遠遠報來的聲音,疏漓忙扶著公子出了睡房,來到寢宮的正堂。抬頭望去,只見一個七十歲許的老婦人,左手輕輕搭在一個老太監的臂上,拄著拐杖,顫巍巍的從寢宮外走了進來。
此時夜幕已垂,寢宮各處燈火通明。
那老婦人臉上是一副慈祥的笑容,穿著一襲深褐色圓領錦服,前襟、袖口均綉有七色雲紋金鳳,腰間系一條深褐色青花錦帶,發已花白,梳了一個半翻髻,髻上插了數支華貴的金鳳釵,微胖,臉上皺紋不多,容貌依稀可辨年輕時的姣好。
她的身後跟著幾位貴婦人和兩個二八年華的少女,十來個太監與侍女恭謹地低著頭,跟在後面。
一行人滿臉微笑地走了進來。
這幾個婦人與少女皆是面容姣好,身上皆著蹙金繡的花紋錦衣,衣飾華貴,金鐺微亂,有一種含而不露的貴氣。
疏漓當先跪下,叩首道:「奴婢見過太后,見過各位王妃娘娘,見過兩位公主。」其餘侍女跟著齊齊跪下相迎。
陳徹見了,只覺這雙鬢落雪的老婦人,氣質雍容而簡潔,氣度高貴而儼然,像個舉重若輕的女王,心裡明鏡似的,這便是他今世的祖母,便也跟著跪下。
「徹兒見過奶奶,見過各位姨娘。」
老婦人見了陳徹,眼中欣喜之色溢於言表,微笑著,微微佝僂,拄著拐杖,緩緩向前走來,走到陳徹身前,看著陳徹,卻未說話,抖抖索索地抬起手來,輕輕撫摸陳徹的臉頰,
就像陳徹孩提時候那樣,良久,方輕輕說道:「我的小鹿兒,我可憐的乖孫兒,你這可好了……」將手握著陳徹的手,拍拍他的手背,示意他站起身來,抬頭看著陳徹的眼睛,眼光慈愛,注視著他,微微頷首,薄唇微微蠕動,良久無語。
這個老婦人很美,雖已滿頭銀絲,但一如既往,儀容端莊,服飾典雅。她的美,即便洗盡鉛華,也可知它來自血與骨中,歲月沉澱,這洗不去的芳華與堅韌,你不用多賞,就在其中。她總是溫柔地笑著,笑著把所有痛苦和辛酸,都化為了生活的調味品,美麗奪目,透過歲月的煙塵,清晰地浮現,惹人驚嘆。
陳徹與她對視的剎那,有似曾相識的感覺,那圓潤的臉型,那似乎並未在光陰中老去的秀麗眉目,那溫和的眼神……突然覺得心裡好難受,想哭,——只是,我曾在哪裡見過她?
陳徹攙扶著太后,緩緩走到正堂靠里屏風下,那裡是一塊高約一尺的長方形漢白玉石台,石台上放了一張寬大的檀木軟榻。他小心翼翼地扶著太后順著石上台階走上去,然後扶著太后緩緩坐在軟榻上,那老太監站在台階下低著頭,一言不發,恭謹地侍候著。
他緩步走下台階,又分別向各位王妃與那兩名少女點頭示意。眾妃子與公主在堂上兩側的軟椅上坐了。
寢宮內侍女們開始忙活起來,小心侍候。
茶上來了,是採買自雲陽國的梵凈山明前茶,頂級佳茗;點心也上來了,是王宮御膳房特製的蘇式小茶點,頂好的餐前小食。
座間一婦人面如滿月,言笑嫣然,看著陳徹說道:「二殿下這下看起來似乎真好了,也不傻了,這可真招人稀罕的。」
「咳咳,這可怎麼說話呢,楚妃不會說話就別說了,沒人當你是啞巴。」太后輕輕咳了一聲,端起茶杯,淺啜了一口,漫不經心地說道。
楚妃聞言,尷尬地笑了笑,便端起茶來掩飾著,淺淺喝了一口。
陳徹看著那婦人,鞠了一躬,溫柔一笑,道:「楚姨娘好。」然後,堆起滿臉溫柔可親的笑容,對著堂上座間的幾位側妃深深一躬,朗聲說道:「徹兒見過韓姨娘、齊姨娘、魏姨娘。」
「二殿下免禮!」眾位側妃淺淺側一下身,回道。
這幾位王妃皆是各國王室宗親女子,被各國王廷封為假公主,送到東陳國王宮和親。楚妃育有一子,名為陳哲,年有二十餘,為王長子,今在陳郡領軍駐守,東陳國名將陳慶芝亦在陳郡輔佐;座間兩位少女,一是敏儀公主陳可兒,魏妃之女,另一位是齊妃之女,康寧公主陳欣茹,均為十六歲;齊妃還育有一子,三王子陳康年方十四,因自小看不上這個白痴兒王兄,故託辭沒來。
東陳王勤於政事,不好女色,所納側妃便這幾位,自王后褰裳出海尋葯,至今音訊杳無,東陳王對其用情至深,所以,後宮主位至今空置,由太后暫攝,後宮諸事先由各王妃商議后報太后定奪。
座間那名叫陳可兒的少女眉如遠黛,烏黑的頭髮上戴了一個黃金太陽花型華盛,左側發上綴了小步搖,舉手投足間盡顯活潑可愛。此時,她的眸子清澈如水,正定定看著陳徹,似乎覺得這世間事真是不可思議,突然眼睛骨碌碌一轉,透著小女孩兒的古靈精怪,從座位上站起來,幾步走到陳徹面前,揚起頭來,大大咧咧地看著陳徹那張柔美無儔的面容,嘻嘻笑道:「傻二哥,你這次可是真的好了?……讓我考考你……你答對了,我才當你不是傻兒了,哼。」輕輕哼了一聲,滿臉不屑地舉起雙手,握成拳頭,各出一個食指,然後,對著陳徹促狹地眨了眨眼,嘻嘻一笑:「一加一等於幾?」一笑之間,滿庭皆明。
康寧公主陳欣茹髮鬢如雲,戴了一個黃金鳳冠,珍珠墜子輕柔地下垂在額上,顯得端莊秀雅,她只是安靜地坐在一旁,眉宇間顯得異常乾淨,眼眸清亮地看著陳徹,含笑不語。
「二或者三,你說了算!」
陳徹抬手搔了搔頭,促狹地向那少女擠了擠左眼,有些無奈的說道。
「傻二哥,你告訴我嘛,是二還是三?」
「你都叫我傻二哥了,一加一等於幾?你自己猜去,我不回答這種看起來特沒有技術含量智商幾乎為零的問題。……你以後還叫我傻二哥,看我還理你不。」
陳徹嘿嘿一笑,向這個古靈精怪的妹妹作了一個滑稽的鬼臉,登時逗得在場的各位貴婦人哈哈一樂。
「智商……是什麼?」
陳可兒一時愣在那裡,半晌沒回過神來。
太后樂著,向陳徹招手說道:「小鹿兒,到奶奶跟前來,陪奶奶說說體己話兒。」
陳徹聞言,用手輕輕點了點陳可兒的額頭,向陳可兒說道:「智商都不知道,嗯,智商就是指一個人的腦袋。」嘿嘿一笑,幾步過去,側坐在太後腳下,用手輕輕為太后按摩小腿,抬頭仰望著太后,很是親切,溫柔一笑:「奶奶……」
「你說我是白……嗯,傻二哥,你欺負我,你好耶!」陳可兒一下醒悟過來,氣得在陳徹身後重重跺了跺腳。
「好了,我的小鹿兒好了,這可好了,天可憐見呀,我苦命的小鹿兒……」太後用手撫摸著陳徹的臉頰,慈愛地看著自己這個可憐的唯一的嫡親乖孫兒,眼含濁淚,越看越是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