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穹擎崗,大量兇殘猛獸的聚集地。
尋常獸類沒點膽子,根本不敢踏足半步,連只飛鳥都要繞道而行。
這天,兩隻鬃熊在領地內巡邏,經過外圍最荒涼的地帶時,發現了一團白色的物體。
在枯黃交錯的雜草當中,這團白色十分顯眼,毛茸茸的。
鬃熊之一停下腳步,警惕道:「什麼東西?」
另一隻鬃熊化為半獸人形態,拔出背後的短斧:「是不是對面搞出來的陷阱?」
白色的毛團微微動了一下,兩隻鬃熊立刻後退。
他們在原地站了一會兒,見毛團沒有任何異動,才開始慢慢靠近。
待走近一看,他們才發現這是一隻白色的小獸,蜷縮在草叢中雙眼緊閉。
獸人形態的鬃熊用短斧的頂端輕輕推了推:「活的嗎?」
「一隻幼崽,」另一隻鬃熊環顧四周,「誰扔在這的?」
幼崽這時又動了動,睜開一對湛藍色的眼睛。
它不過獸人一個巴掌大小,渾身白色的毛髮略長,耳朵往下耷拉著,抬起濕漉漉的鼻尖。
「嗚……」幼崽嗅了嗅湊到身邊的短斧,伸出爪子想去碰。
短斧比它整整大了兩三倍,斧刃在陽光下冒著森森寒氣,幼崽即將碰上的時候,鬃熊默默把斧子收了回來,重新別在後腰。
「怎麼辦?」
「不像穹擎崗的獸,乾脆丟出去?」
穹擎崗中也有幼崽,但那幾個種族和眼前的幼崽都不像。
這一身純白色的毛髮,看起來軟弱無力的爪子,粉嫩乾淨的肉墊……就不是穹擎崗的獸會有的。
穹擎崗是凶獸盤踞的部落群,由獨角獅王和另外四個首領坐鎮,身上長有毛髮的族群只有裂齒豹和鬃熊,黑蹄野豬也能勉強算一個。
另外一些加入穹擎崗的零散獸族,其中更沒有白毛。
而且擁有獸人血脈不能與普通動物相比,穹擎崗的幼崽出生半個月後就要開始學習捕獵和戰鬥,整日在泥土中摸滾帶爬,和眼前的幼崽沒有半點相似之處。
白糰子幼崽此時已經顫巍巍地爬了起來,撐著一對爪子蹲在地上,尾巴彎曲著貼在身側。
它看起來很小,應該不超過一個月,不知是哪一個種族。
「丟出去?」剛才拿著短斧的鬃熊有些猶豫,看了看四周,遲疑道:「是不是該報給首領?」
這裡荒郊野外的,即使不丟出去,被留下來的幼崽也只能等死。
並且普通動物不敢靠近穹擎崗,會出現在這裡,身上多半帶有獸人血脈,他們不能隨意處置。
「那麼麻煩做什麼?」另一隻獸態的鬃熊撓了撓脖子,「這一看就不是我們部落里的獸。」
既然不是穹擎崗的獸族,丟出去是理所當然的,膽敢闖進來,沒把它當成食物已經很不錯了。
話音剛落,鬃熊放下爪子上前,想叼住幼崽將它丟到界線外面去。
它往前一步,幼崽見它靠近自己,竟然歡快地叫了一聲。
幼崽的聲音很微弱,起身跌跌撞撞地往前走,尾巴翹在身後。
鬃熊不知道它想做什麼,半路不由得停了下來。
幼崽來到鬃熊腳下,眼前對它而言龐大的身軀幾乎擋住了所有的光線。
它低著頭,似乎對鬃熊鋒利的爪子很感興趣,用軟軟的肉墊輕輕碰了碰。
幼崽的身軀柔弱瘦小,彷彿一爪子拍下去就能直接要了它的命,鬃熊身體僵住,連忙將爪子往後一縮。
它輕咳一聲:「不如……還是帶回去讓首領瞧瞧。」
這幼崽真奇怪,它在部落群可沒見過這樣的獸類。
它這麼小,連爪子都軟綿綿的,留在野外真的會死吧……
兩隻鬃熊意見達成一致,於是準備將幼崽帶回去。
先前改變主意的鬃熊重新來到幼崽面前,想把它叼起來。
他們雖是獸人,但平時還是更喜歡自己的獸態,再加上附近沒有別的工具,所以用最原始的方式就好。
然而當它張開熊口露出尖牙,面對蹲在地上好奇打量自己的幼崽,不知怎麼的,就是下不了口。
幼崽「嗷」一聲,隨後學著鬃熊的樣子,仰著頭也張開嘴巴,因為幅度太大,差點一頭栽倒。
鬃熊看它身體搖搖欲墜,下意識直起脖子退開,爪子動了動想扶住它。
好在幼崽沒有倒下去,堪堪穩住身形。
它見鬃熊不再長開嘴巴,也把自己的合上了,一雙湛藍的眼睛望著鬃熊。
鬃熊突然就沒了主意,這幼崽這麼小,要是下口沒輕沒重的,可能會受傷。
要是受傷了,還可能在半路直接死掉,既然要帶去見首領,當然不能帶一具屍體回去,並不是因為什麼別的原因。
它看向同伴,獸人形態的鬃熊也在看著幼崽,他又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掌心:「我來吧?」
獸人形態下的雙手沒有尖牙也沒有利爪,他的動作笨拙,一隻手抓住幼崽的身體,就這麼直接將它舉了起來。
幼崽四肢離地,在半空中晃動小爪子。
鬃熊不敢使出太大的力氣,手臂僵硬地舉著,前進的速度也很慢。
另一隻鬃熊依舊是獸態,邁開四肢跑了幾步發現身後的獸人完全跟不上,乾脆也化為獸人形態,和他一起走路。
返回途中,有不少獸族都看見了兩隻鬃熊,見他們狀態奇奇怪怪,其中一個手裡還拿著什麼東西。
獸族們幾乎都是獸態,對鬃熊手裡的東西並不怎麼感興趣,最多只看了一眼就收回視線。
而幼崽此時已經閉上了眼,在輕微的搖晃中歪著頭睡得正香。
兩隻鬃熊一路來到部落中央的議事廳,門口的一個獸人攔住他們:「有什麼事?」
今天正好是半月一次的部落大會,幾個首領都在裡面談事情,任何獸都不能進去打擾。
拿著幼崽的鬃熊說道:「麻煩向獅王通報一聲,我們……在後山撿到一隻剛出生不久的幼崽。」
不確定幼崽的種族,他不知道該找哪個首領,只能求助獨角獅王。
門口的獸人這時才注意到他手裡的白色糰子,皺了皺眉正要詢問,身後突然傳來另一個聲音:「你捧著一張抹布做什麼?」
獸人立刻退到一邊,露出側後方的身影。
那是一條黃金巨蟒,躺在議事廳門口的石床上,睜開一雙猩紅的眼睛。
它姿態懶惰,一身金燦燦的鱗片,身軀並不算粗,大概與普通獸人的胳膊相等,卻令一旁的獸不敢多看。
「櫟首領,」鬃熊低下頭,恭敬道:「這不是抹布,是從後山撿到的幼崽,不知來自哪個部落。」
「撿到的幼崽?」
蟒蛇明顯對鬃熊話里的幼崽起了興趣,擺動蛇身緩緩滑下石床。
鬃熊半跪下來,壓低脊背。
蟒蛇逐漸靠近,來到鬃熊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手裡的白色毛糰子。
這時幼崽醒了過來,打了個哈欠,睜開懵懂的雙眼。
剛出生不久的幼崽,連爪子都還沒長齊……肉質一定很嫩。
蟒蛇垂下頭顱,目光從幼崽身上轉一圈,吐了吐信子:「不如給我吧,我正好沒吃午飯……」
它說話時,額上睜開了第三隻眼睛。
三隻冰冷猩紅的瞳孔近在咫尺,蛇信子從幼崽身前掠過,一張口就能直接將它整個吞入腹中碾碎。
來自危險凶獸的意圖和上位者的壓迫感,讓鬃熊都忍不住感到懼怕。
幸好他還是個幼崽的時候,每天規規矩矩地跟著族裡的成年獸人從不亂跑,不然哪天……都不知道。
然而幼崽與三眼巨蟒默默對視,絲毫沒有察覺到危機感。
它身體被鬃熊抓住,只有四肢能動彈,抬起一隻瘦弱的爪子,無聲拍在巨蟒的吻部。
周圍一片死寂,幾道極輕的抽氣聲響起。
鬃熊低著頭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隱隱感到不妙。
但他不敢抬頭,聽見幼崽軟乎乎的聲音:「嗷嗚?」
肉墊貼著鱗片,觸感十分奇妙,幼崽覺得好玩,又拍了幾下。
不僅如此,它還努力伸長爪子,想碰一碰巨蟒的眼睛。
幼崽絲毫感覺不到危險,猩紅的瞳孔在它眼裡就像漂亮的紅寶石。
周圍的獸人全都嚇得不敢看,另一隻鬃熊跪在後方的位置,忍不住悄悄往後挪。
櫟首領發起怒來恐怖至極,一會兒可千萬不要被波及到。
至於那隻膽大包天的幼崽……鬃熊心裡默默嘆息。
活是活不成了,但比起在荒郊野外凍死,能被櫟首領吃掉,也算是它的福氣……
巨蟒眼底的溫度降到了冰點,與幼崽湛藍的眸子對視。
幼崽搖晃著尾巴:「嗚……」
然而下一刻,想象中的血腥場面卻沒有發生。
蟒蛇的頭顱退開,吐了吐信子:「有趣。」
它話里竟帶著一絲隱約的笑意,像是當真發現了什麼有趣的事情,並沒有發怒。
眾獸既驚訝又疑惑不解,唯獨巨蟒身後一隻小小的藍青蛙幾不可聞地嘆息一聲。
它背上背著一個小挎包,從裡面拿出一張小方巾,擦了擦額頭的冷汗。
巨蟒沒有吃掉幼崽,說明已經對它失去了作為食物的興趣,但櫟首領每次用這種語氣說話的時候……都不是什麼好事。
幼崽尚在懵懂當中,巨蟒離開了它還有些不舍,揮動著前爪:「嗷嗚……」
這時,議事廳內傳來一陣騷動,一隻黑脊狗被扔了出來,狼狽地摔在地上。
隨後另一個身影飛撲而上,利爪狠狠踩在黑脊狗的後背,壓得它喘不過氣。
「回去告訴你的首領,」身型高大健壯的黑豹比爪下的黑脊狗足足大了兩圈,一對猙獰的尖牙暴露在外,眼神像在看一具屍體,「穹擎崗不收無信之徒。」
黑脊狗呼吸艱難,顫抖著說道:「是……我們無意冒犯,請您息怒……」
議事廳內又走出另外幾個身影,有個獸人身穿大紅色長袍,一串五顏六色的珠子綁在腰間,還戴著一頂深紫色的帽子,上面點綴著幾根鵝黃色的羽毛。
獸人走在前面:「你別真把它給弄死了……」
他身後是一隻灰狼,左眼渾濁無光,有一道疤痕從額間一直延伸到眼下,體型與裂齒豹相等。
最後走出來的是一隻獨角雄獅,它的身軀更為龐大,深棕色的鬃毛長至胸部,氣勢威嚴沉穩。
獨角獅王一出現,周圍所有的獸族垂下頭,齊聲:「首領。」
裂齒豹鬆開爪下的黑脊狗,冷聲道:「滾。」
黑脊狗不顧身上的疼痛,連忙爬起來,草草低頭行禮,夾著尾巴頭也不回地逃走。
一身花花綠綠的獸人見它那樣子,出聲嘲笑:「就這膽量,也敢獨自來穹擎崗。」
裂齒豹盯著黑脊狗越來越遠的背影,十分不屑:「廢物。」
「不必再管它們一族,」獅王開口,「例會已結束,無事便各忙各的去吧。」
一直沉默無言的灰狼抬腳就走,這時身旁的獸人眼尖,看見蟒蛇和兩隻半跪在地的獸人鬃熊在一起,眯著眼睛看過去:「櫟首領,你在那裡做什麼?」
幾個首領之間也同樣使用尊稱,這是獅王的規矩。
蟒蛇緩緩游過來:「他們在後山撿到一隻幼崽,正要向獅王通報。」
它半句不提剛才想吃掉幼崽的事,身後的藍青蛙跳著跟上,又擦了擦額上的汗。
「幼崽?」裂齒豹抬起下巴,「帶上來看看。」
鬃熊起身上前,將手裡的幼崽放在地上,後退幾步重新半跪下來。
又換了一個新的環境,幼崽打量四周:「嗚?」
幾個龐然大物朝它靠近,投下的陰影將它小小的身軀籠罩。
一條三眼巨蟒,一隻裂齒豹,和一隻獨角雄獅,還有一個打扮奇怪的獸人。
幼崽一下子看花了眼,不知是害怕還是迷茫無措,仰著頭安靜蹲在地上。
獅王一眼看出幼崽擁有獸人血脈,不是尋常的獸類,立即讓手下的獸人把已經走遠的灰狼叫回來。
等灰狼不情不願地回來,狹窄的空間里又擠進一隻巨獸。
獅王打量著幼崽周身,它見過不少獸人種族,竟然認不出幼崽屬於哪一族類。
既然是穹擎崗內撿到的,獅王出聲詢問:「這是哪個部落的?」
裂齒豹的目光從幼崽又白又軟的毛髮和軟塌塌的耳朵上掠過,看它連蹲都蹲不穩,眼神無比嫌棄:「我等族中,沒有這麼弱小的獸。」
灰狼默不作聲,蟒蛇吐著信子:「垣首領,這不會是你們抓回來的吧?」
打扮奇怪的獸人當即怒道:「我抓別人家的幼崽回來做什麼?而且這是活的,我可不收!」
他是一隻食魔鷲,手底下管理的部落都是天上飛的,幼崽莫名其妙出現在荒涼偏僻的後山,的確只有鳥族最方便做這事。
但食魔鷲的習性與普通禿鷲相近,幼崽若是食物,就不會活著進入穹擎崗。
食魔鷲話里的意思,他既然不吃,幼崽對他也不會有別的用處。
「唔,」巨蟒若有所思,「這隻幼崽身上的白毛可真是漂亮,又長又密,萬一垣首領想再做一頂新的帽子呢?」
食魔鷲面容一下子變得扭曲,他最討厭有別的獸內涵自己禿頂。
尤其是巨蟒,它明明也是個禿子,卻擁有一身漂亮的鱗片。
食魔鷲撩起袖子,咬牙切齒:「是不是想打架?」
無獸在意的角落,藍青蛙擦汗的前肢微微顫抖。
它捏緊挎包,只盼著蟒蛇能趕緊辦完事離開這裡,別再招惹其他首領了。
獅王無奈道:「行了。」
食魔鷲和三眼巨蟒立刻閉嘴,裂齒豹在一旁看熱鬧,只有灰狼對眼前的一切漠不關心,轉頭望向遠方。
四周一時安靜下來,幼崽望向最後出聲的獅王。
它十分努力地仰著頭,看見一大圈蓬鬆的鬃毛。
幼崽叫了一聲,邁著四肢走到獅王跟前,抬起爪子揮了揮。
它明顯對獅王的鬃毛很感興趣,可惜它實在太小了,即使立起來也夠不到。
周圍的幾隻獸默默看著幼崽的動作,再悄悄看一眼獅王的臉色。
蟒蛇輕笑道:「我就說這團東西挺有趣。」
藍青蛙瘋狂擦汗,那是幼崽!不是團東西!
幼崽就在腳邊,稍不注意就容易被踩到。
獅王揚起前爪,將幼崽慢慢推了回去。
它的動作還算輕柔,幼崽依舊穩不住身體,倒在地上打了個滾,露出柔軟的腹部:「嗷嗚……」
獅王沉思片刻:「不如就讓它留在穹擎崗。」
裂齒豹第一個不同意:「為何?這並不是在崗內出生的幼崽。」
食魔鷲自顧自整理腰帶,反正不關他的事,他只管會飛的獸族。
「此獸具有獸人血脈,不能隨意處置,」獅王說道,「若是與同族走失,對方或許會找過來。」
裂齒豹不說話了,獅王不願無故傷害其他種族,這一點大家都是知道的。
可是這幼崽這麼小,還這麼弱,真的能在穹擎崗活下來嗎?
而且它要歸入哪個首領的部落之下?
裂齒豹將自己的疑問說了出來,獅王問道:「可有首領願意領走?」
四周再次恢復安靜,沒一個首領主動攬下這份差事。
獅王早有預料,又道:「那就勞煩四位首領輪流接手,直到此獸找到同族,或成年。」
作者有話要說:開文了or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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