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痛斥蠢貨,父親歸來。
丞相夫人婁氏居住的萱堂坐落於相府最中心的位置,高陽跟著丫鬟從他住處走到那裡,大約要有半柱香的時間。
儘管柳兒一再不放心地請求跟著他去,但高陽還是獨自去了。
畢竟,現在的柳兒,身體不像重生的高陽一樣痊癒如初,而且她的心智,還沒有成熟到能給高陽帶來幫助的地步,去了只會添亂。
「十爺,我們到了,請你進去吧!」
丫鬟語氣冷淡的聲音,打斷了高陽的思緒,他抬眼一望,看到了萱堂足有一丈寬的大門。
高陽暗自腹誹:呵,還真是主母住得地方,只是大門就這麼氣派!。
接著他想到了什麼,扭頭問旁邊的丫鬟道:「你是經常在夫人身邊伺候的人吧,能不能告訴我……」
丫鬟面無表情,冷言打斷道:「十爺何須多言,叫你進去你便進去,見了夫人自然就知道了!」
高陽見這丫鬟如此態度,簡直心中頗有些無奈。
也是,在這府里不是所有的丫鬟都像柳兒那樣,把他這個「廢物」當成主子的。
他搖了搖頭,推門走了進去。
剛邁進院子,便被眼前的景象給震撼了。
眼前的院落飛館生風,重樓起霧;高台芳榭和花林曲池莫不桃李夏綠,竹柏冬青。整座院子透露著一副自然與豪華並存的大氣,顯示出其女主人高雅的審美。
跟這裡一比,他高陽的屋子簡直就是個墳頭。
他暗下決心道:總有一天,他也要住上這樣的房子!
高陽一邊欣賞,一邊順著院內翠綠間的鵝卵石徑走向正房,門口的丫鬟和小廝見到來人,先將他擋了下來,經過稟報后,才放他脫鞋入內。
白襪剛踩到屋內的木地板上,便注意到有道不懷好意的目光朝他掃視而來。
他定睛一看,只見屋內除了婁氏,還有個男子正在方墊上席地跪坐。
而那男子是昨日毆殺他的高防。
高陽見到這廝,心中頓時熱血翻湧,一口銀牙緊緊的咬著,恨不能上去生吞了他。但他知道,現在並不是發作的時機。尤其是這裡是高防親娘婁氏的地盤。
「兒子高陽,給母親請安!」他強壓住火氣,躬身向著正沖門口的主榻作揖行禮。
因為有男客,那主榻前撐起了一張青色的皂紗簾,讓他看不清帘子後面的景象。
行完禮后,帘子後面卻遲遲沒有傳來聲音,這讓高陽感到很是不安。
「高陽,你這豬狗婢,竟然敢毆殺人命!」
尖利的聲音傳來,高陽扭頭望去,只見跪坐在地的高防滿面怒容、雙目圓瞪地沖他吼叫著。
身著一襲藍袍的高防底氣十足,絲毫沒有因為惡人先告狀而有什麼愧疚之心。
這種先欺負人後誣陷的惡行,高防經常這麼干。因為在高防眼裡,十弟就是個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廢物,所以他才敢於會如此肆無忌憚。
高陽回眸,眼裡滿是冷意,他被高防小兒顛倒黑白的行為噁心的不輕。
「九哥,你罵我是豬狗婢,我若是豬狗婢,那母親是什麼?父親是什麼?你!又是什麼?」
郎朗的質問,充滿著他前所未有底氣,回蕩在這寬闊的房間里。
這反問可厲害了,要是高防不收回去,就等於說作為兄弟的自己也是豬狗婢,自己的父母更是生養了豬狗婢的豬狗,他等於罵了一大家子人。
淡淡的幾句話,頓時把張牙舞爪的高防問得啞口無言。
高防抬頭望去,只見高陽面色沉穩,眼眸無波地靜靜的站立著,整個人看上去頗為從容。
高防心內一縮。
自從他得知高陽沒死,那個小黃門離奇失蹤了之後,他心中一直不安穩。
因為他沒有經過母親和世子的同意就擅自殺人這事,如果被高陽敗露,那對他可是大禍臨頭。
所以今日他一上來就對高陽施加壓力,想讓他不敢說話。但沒想到,一直害怕他的高陽竟然回懟起他來了。
高防心驚的同時,不禁疑問,面前這個口齒伶俐的人,是高陽嗎?幾時變得這麼能言善辯?
「高陽!你少在此胡言亂語!」
高防收起震驚,硬著頭皮提高音量罵道:「你無端殺害世子近侍,分明就是對世子圖謀不軌!其心可誅!」
高防句句不離世子,他知道母親婁氏最看重世子,只要咬死高陽冒犯世子,就算高陽說出真相,婁氏也絕對會偏袒他的。
清風輕輕的吹進窗戶,讓高陽的心中涼意頓起。
好一個無端,好一個其心可誅!
將他活活打死,還要顏無恥的說是無端;他被迫自保,還要說成是其心可誅。
我高陽今天算是見識到這真正的人間險惡了。這高防,不去法院判定正當防衛的界限,真是屈才啊!
「高陽,怎麼不說話!啞巴了!」高陽厲聲喝到,接著伸手拿起身前桌案上的茶杯沖高陽扔了過去。
而高陽反應迅速,閃身躲開,茶杯一下子飛到了屋外,摔成了粉末。而剛好,一隻剛要踏進屋內的腳因此又收了回去……
「給我住手!」
一個威嚴的聲音從青簾內傳出,沉默了半天的婁氏終於開口了。
屋內的二人見婁氏這個主母開口,趕緊噤聲跪拜。
「九郎,你少在此地發癲!」婁氏沉著臉喝斥行為過激的高防,接著又問高陽道:
"十郎,你可知罪?昨日你瘋瘋癲癲地扛著一個沾著血的麻袋進了後花園,可是被府中下人看的清清楚楚的。你若從實招來,我看在你是丞相骨肉的份上還可從輕發落,你若撒謊,那就休怪我這個主母不留情面了!"
高陽聞言,心中暗道:這婁氏講話的功力,倒是比色厲內荏的高防強上不少。若是以前的高陽,肯定就被她唬住了,只可惜,那特么是以前了。
一旁的高防見高陽不言語,以為他被自己母親嚇住了,趕忙叫喚道:「高陽,還不快說!」
"那好吧。"高陽眼光閃爍起了森冷。
「母親,平日里,我的兄弟們是怎麼對付我的,你真的一概不知嗎?」
說罷,高陽凜冽地抬頭頭看著婁氏模糊的身影。
「十郎,你莫要轉移話題!我在問你為何要……」
「既然母親裝糊塗,那就恕兒子直接了!」
高陽突然將外袍脫下,轉過身來將背部對著婁氏。
只見少年瘦弱的背部,滿是深深淺淺的印痕,一道道深紅色的疤痕還未脫落,更讓驚嘆的是,那黑紫色的淤血痕迹滿身都是,如被打翻了的色板,難看之極,簡直讓人觸目驚心。
「啊!」婁氏到底是深宮婦人,被這傷痕嚇得捂嘴輕叫了一聲
高陽眉頭緊皺,合上衣服沉聲說道:「我確實殺了那個黃門內侍!可是我卻沒罪,那黃門該死!他勾結九哥害我,我縱使殺他千次萬次,也毫不解氣!」
「你污衊!你有何證據?傳出去,豈不是壞你兄弟的名聲?」
「名聲?那黃門身為世子近侍,卻竄扯九哥來毆殺我,攪得我們高家兄弟閻牆,請問母親,這對高家和世子的名聲有利嗎?」
高陽說完,拿出了一塊布料,那是柳兒昨日推搡時從高防身上扯下來的布料的。
這種布料極為珍貴,諸子中只有婁氏所生的嫡子們有資格用這種布料。
婁氏看到后大為震驚,她面色陰沉的望向高防,很顯然,她沒料到高防居然真的蠢到敢親自下場,和世子身邊的人殺高陽。
"你敢誣陷我?高陽,你找死啊你!」
高防本就愚蠢,被高陽揭發后,一時緊張更是失去了思考能力,他掏出鞭子,氣急敗壞地向高陽打去。
哪知高陽反應十分迅速,高防還沒揮出鞭子,便被他一把抓住了鞭尾。
高防見狀,死命地要把鞭子拽回來,但出乎他預料的是,高陽的手掌如鐵鉗般牢固,根本拽不回來。
高陽冷笑的打量著這個不打自招地蠢貨,不屑的神情溢於言表。
"九哥,你身為兄長,卻毆打親弟,此為不仁!」
「你身為兒子,卻在母親面前呼喝動粗,此為不孝!」
「你身為世子胞弟,卻串通他身邊小人,連累他的名聲,此為不義!」
「你身為大丈夫,卻違背良心,顛倒黑白,此為不忠!」
「如此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之徒,竟還敢厚臉在此蛇蛇碩言!我高陽,恥與你同姓為高!」
高陽的這通臭罵,讓驕橫的高防被嗆得臉一陣白一陣紅。
從小,高防作為年紀最小的嫡子,一直是被父母兄弟和奴婢們捧著長大的,還從來沒有哪個人如此羞辱過他。可以說,高陽親手把他的世界觀給打碎了!
婁氏也是愣住了,任她怎麼都沒想到,五年來,一直膽小懦弱、口齒不清的高陽,今天說話竟如此凌厲。
尤其是那身形鶴立,渾身孤傲,帶著不懼萬方之氣度的樣子,像極了他的父親。
以前高陽從來沒這樣過,難道是謝氏女的那封退婚信,刺激得他的腦袋變聰明了嗎?
高陽看著傻眼的母子二人,心中的怒火早已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淡漠和嘲諷。
有道是,不怕亂罵,就怕不罵。
人這種東西就是賤,你不罵罵他,他就永遠不會把你當回事。
這是高陽在現代與服務行業接觸良久后得出的真理。
以前的那個他就是不懂這個道理,才會被高防這種蠢貨欺負了五年。
從今往後,他高陽要把這五年裡吃的虧,一點一點地扳回來。
「你少在此地胡謅八扯!鬆手!」高防臉色鐵青,他氣的渾身顫抖,發狠地拽著鞭子,想把它從高陽手裡拽回來抽打高陽。
高陽白眼一翻,這叫什麼?這純粹就是說不贏了,沒理了來硬的!真是被慣壞了。
接著,他趁高防使勁時,鬆開了手指。
「啪!」
整條鞭子重重地彈回了高防的臉上,疼的他嗷嗷直叫。
那本來還有些帥氣的臉上頓時多了道紅痕,鼻子和嘴角血流不止,他算是破相了。
婁氏見了,臉色微微發青。高防雖然現在不討她喜歡,但到底是她親生的兒子,豈是高陽這賤婢生的庶子能碰的?
正欲出聲訓斥時,只聽門外傳來了一陣中氣十足的聲音:"說得好啊!」
屋內眾人聞聲,抬眸望去,只見一個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在眾多侍女的簇擁下走了進來。
他外著紅色華貴錦緞袍,內著白色曲領中衣,頭戴玉冠,面容紅潤,雙目炯炯有神,一副精氣勃發的樣子。
此人正是大丞相,高明。
見到夫君到來,婁氏趕緊從帘子裡面出來,帶著高陽和高防跪下行禮。
高陽也正是在這時,才終於看清了婁氏的真面目。
嗯,墜馬髻、綠襦黃裙、杏眼、膚白、那啥大而挺拔。還算是個風韻猶存的少婦,只可惜,跟年輕的一比還是遜色了不少。
收起旖旎的心思,高陽低頭盯著光亮的地板,看著上面的倒影離自己越來越近,他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因為這可是能決定他和天下百萬人生死的父相。
「好一個不忠、不孝、不仁、不義。好啊,罵的好!」那聲音透露著不怒自威的氣勢。
一滴晶瑩的汗水,順著高陽的脖子就留了下來,滴在了地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