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女心(三)
「以血引血……」,難道說?
陳阿平縱然也拿不準自己的猜測,但他衡量了一下,還是狠下心來,用力將食指咬了個小口。
鮮血頓時泊泊流出。
誰知那陷入昏迷的少女立馬雙眼大睜,雙手緊握住陳阿平的指頭。她那灰白色的眼睛頓時變成了鮮紅色,又慢慢轉變為黑紅,最後顏色越來越深,恢復了黑色。
陳阿平雖指頭吃痛,但看著那少女對血如此貪婪,心中疑慮重重:
用如此方法維持生命的妖,會是助人安穩一生的好妖么?
「多謝主人以血相救。」
羊女優雅地坐起身,她的聲音依舊輕飄飄的,但臉色變得白中透粉,水盈盈的大眼睛彷彿林中深處的池塘。
她看起來健康極了,就像一個生長在良好世家的少女。
如此清純無辜的模樣,即使壞,不過是幾個惡作劇,能有多壞呢?
陳阿平這樣想著,又見她恢復如此之快,便疑惑道:
「以血引血那些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主人莫要擔心。我們羊妖實為劣等妖精,沒有強壯的體魄,更不會什麼法術,只得靠奉獻自己這種最直接,也是最痛的方法才能助自我修行。」
羊女的神情變得有些悲傷,她站起身繼續道:
「主人喂我血,我便要還,但我的血可強健根骨,煥發精神;主人喂我肉,我便要割去自己身上的肉,但我的肉可醫治頑疾,也可令殘缺之軀再生。」
可令殘缺之軀再生……那不正是我所需要的么?
陳阿平心中激動喜悅,但他隨後又憂慮起來:縱然我想得到常人之軀。
羊女彷彿看透了他的心思一般,她越過陳阿平,緩緩走到門前,語氣變得冰冷又堅定。
「這……」陳阿平心中猶豫,並不是因為不忍心傷害他人,天地不仁,現在能有機會翻身,又何必白白做那芻狗。
「我一介殘軀,哪能有力氣取人命呢?」
「主人莫要擔憂,明日只管去鎮子中多瞧瞧看看,細心發現,總會有機會的。只是我的樣子異於常人,不便外露,這件事只能勞煩主人親自去做了。」
阿平心裡沒有把握,但還是下定決心到鎮子上碰碰運氣。他回過頭,順著羊女的目光看到了那棵白天還高大茂密,但現在卻光禿漆黑的老楊樹。
「這樹怎麼變成這樣了?」
「那黑公羊流出的血只是我在裡面修鍊時所排出的污穢之物,只可短暫煥發生命,流出后一旦過了夜,便會腐爛發臭。所以剛才我吃那黑蘑菇,就像是吃了自己的糞便一般噁心。」
陳阿平聽完感到這妖界的事還真是奇妙無比,不知道還有多少事情他不知道呢,例如她昨日那句沒有說完的話……
第二天一早,陳阿平便準備出發到鎮子。臨走時羊女將一小碗鮮紅的血液遞到他手中。
「主人,你胸口一直存在的憋悶感乃長期的氣滯血瘀所致,喝了這碗血后便可理氣化瘀,永遠消除痛楚了。」
陳阿平沒有猶豫,一飲而盡后便下山了。
不一會兒,他便覺身輕如燕,呼吸從未如此暢快。天氣溫度雖逐漸升高,但他內心卻感到絲絲涼意。一小碗血尚有如此功效,不知何時能吃到那妖精的肉呢。
也許是因為自己的身子強壯了,不到午時他便到了鎮子。鎮子上人群來來往往,喧鬧非凡。陳阿平卻感到這喧鬧如食人巨獸的吼叫般令他恐懼。
他怕碰見任何人,遇到任何事。
陳阿平弓著背低頭走著,不時鼓起勇氣抬頭偷瞄一眼四周。突然前方有兩個一胖一瘦官兵一邊敲著銅鑼,一邊大聲說道:
「大伙兒都聽好了,咱們陳縣令的公子得了一種怪病,若有人能治好這怪病,縣令說了,賞白銀二百兩。」
二人說完,便將告示張貼到牆上。
人群里頓時議論紛紛。
「不知那陳公子得了個什麼怪病啊?」
「我一遠房親戚說,前兩天他在看管東邊的墳地時,突然聽見墳地里傳來一陣陣「咔哧咔哧」的聲音,等他壯著膽子往前,借著那紙燈籠的亮兒一看,那陳公子酒蹲在那裡,兩眼發直地正捧著人骨啃呢!哎呦,瘮得很那!不知道是不是跟這個事有關啊。」
「啊?那不是病,那是撞邪了吧。」
「聽說請了好多大夫都治不好。不管是什麼,咱們陳縣令愛財如命,只怕就是治好了那怪病,也沒命花那二百兩白銀啊。」
陳阿平聽著周圍你一言我一語,心中拿定了主意。
黃昏時分,待他回到家,見那羊女正盤坐在木床上屏息凝神。
屋內無風,但她烏黑的頭髮卻在自顧飄動,雖身裹破布,但配上她白皙清純的臉蛋,頗有幾分神仙下凡的氣勢。
羊女見陳阿平回來,便趕緊下床迎接,急切地問道:
「主人可有收穫?」
「有什麼收穫,難道你心裡不清楚么?」陳阿平緊盯著羊女,極力想在她的表情中捕捉到一絲破綻。
羊女一臉的困惑令陳阿平有些生氣,他索性將話說破:
「那陳縣令公子的怪病難道不是你所操控,好讓我割肉給你,再帶著你去治病?你究竟藏著什麼計劃?」
羊女一下子跪在陳阿平腳邊,她泫然欲泣,楚楚可憐,委屈道:
「難道就因為我這劣等的生靈,主人便要懷疑我有二心?我族修行的方式本就異常痛苦,但卻得不到主人的信任。若我這一輪註定無法圓滿,那我也認了,總比被人誣陷得好。」
說罷,她便要起身離開。陳阿平趕緊拉住羊女的手腕,安撫道:
「你莫要這樣激動,只是我從未遇到過這樣的好事,是我多心了。你也不要怪我不相信你,是你先對我有所隱瞞啊。」
「羊女不曾向主人隱瞞任何事。」
「以心換什麼,你一直不曾跟我交代。」
羊女順勢依偎在陳阿平的懷中,手指輕點著他的胸口,竟多了幾分魅惑之色,柔聲道:
「我的血靈會逐漸成長強大。待到血靈成熟之時,用特殊方法,便可以心來換得長生。」
長生?沒想到這羊女竟有如此能耐。得一人心,便可換得長生,這不比書中捉那唐三藏要容易得多麼。
可眼下是治那陳公子的病,就必須先要「以肉還肉」,這可比流血要疼得多。
陳阿平在窗邊靜立了一小會兒,便一瘸一拐地拿起菜刀,倚靠在一牆角。
陳阿平顫抖著接過,這可是讓他翻身的寶貝。
希望所帶來的興奮沖淡了腿部的疼痛。他看著羊女低著頭,模樣甚為可憐。
「羊女這名字並不好聽,羊兒吃青草,那我就喚你青兒吧。」
「青兒喜歡這個名字。」剛才的傷口已經快要癒合了。
「青兒,以後咱倆就不要面對面了吧,實在太過血腥。」
「一切聽從主人安排。」羊女恭順道。
陳阿平忽然感到面前的羊女似乎散發著成熟女子的韻美,身軀亦似乎有所成長。前日剛見她時,看起來不過是十一二歲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