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65
加茂憐剛從競馬場回來,覺得自己全身上下都是塵土飛揚的馬騷味,一到五條悟家,就直奔客房洗澡。
他頭上的泡泡還沒沖乾淨,就聽見樓下傳來玻璃杯摔碎的聲音,剛開始加茂憐還以為是五條悟那傢伙手殘,直到第二聲悶響炸開,這回不像是玻璃杯,倒像是整個吧台被人砸了。
他意識到事情有點兒沒對勁,心想不會是咒術界發現他在這兒,派人來打算連他帶五條悟一起抓了吧。青年趕緊沖了水隨手一擦,耷拉著濕漉漉的金髮,套上短褲T恤迅速下樓。
然後他就看到了這樣的場景——
一樓大客廳一片荒蕪,昂貴的茶几沙發電視機等等傢具面目全非,像經歷過富士山爆發,滿地廢墟殘骸,地板都掀開了。
一黑一白兩個身影正落在廢墟中央,白色那位是和他相互利用多年都沒成為朋友的便宜學弟兼最強咒術師五條悟,黑色那位是死了十一年剛剛復活后就和自己分道揚鑣的戀人未滿前曖昧對象兼天與暴君禪院甚爾。
這兩個隨便提起名字都會引得咒術界聞風喪膽傢伙,現在卻都不怎麼體面,狼狽地倒在地里,最強白毛稍微佔了上風,提起旁邊的半塊磚頭就要往黑毛腦袋上扣,黑髮男人也不甘示弱,攥著特級咒具要往六眼脖子里插。
禪院甚爾正對著二樓樓梯口,此時正是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警戒狀態,瞥見青年的瞬間整個人一頓,緊接著手中的天逆鉾以一種神奇的角度,毫無理由地沒拿穩飛了出去,然後他的腦袋就被五條悟重重地砸了一下。
鮮血直流,沿著他的眉骨往眼窩裡淌,紅得格外觸目驚心。
五條悟趁機又給了他兩拳,禪院甚爾連抵擋的動作都沒有,目光穿過廢墟緊緊盯著加茂憐,眸里滑過隱約的失落,臉部肌肉卻綳得分外冷酷,將這兩種矛盾情緒的表露程度拿捏得分毫不差,配合著額頭上的傷口,簡直像一隻打架打輸了的大狼狗,就差沒有尾巴,不然絕對是可憐兮兮下垂的模樣。
五條悟遲疑地停下手,回頭看了眼神色複雜、眸里又帶著心疼的加茂憐,又轉過腦袋看了眼剛剛還滿眼殺心、妄圖像十一年前那樣一刀捅穿他腦袋的天與咒縛——
白髮男人震驚,這傢伙什麼時候做出的這樣一副被欺負的詭異模樣?
就在加茂憐下樓前三秒,自己明明還被這殺神壓著在肚子上踹了一腳,現在還痛得要命,要不是有無下限隔著,換普通咒術師,早就五臟六腑流一地了!
那一瞬間白毛教師腦中閃過自己打通的上百盤rpg遊戲碟和看過的上百部戀愛向番劇漫畫,驚然吸氣——
這他喵就是綠茶吧!啊?啊!絕對是的吧!
不然誰他喵大男人會做出這麼噁心的表情!雞皮疙瘩都起來了,簡直想一「茈」轟掉這張可怕的臉!
五條悟猛地躥到客廳角落,立馬離這傢伙直線距離十米遠,遠離碰瓷,從我做起。
禪院甚爾慢吞吞地從地上爬起來,血沿著他的眉角落到地上,加茂憐的心臟跟著一抖,微微撇開了視線。
「你來這裡幹什麼?」金髮青年的聲音有些緊,他說完后又歉意地看了眼五條悟。
五條悟無所謂地揮了揮手。
「憐。」禪院甚爾走近兩步,他蹙著眉,眉頭越緊,額角的血就流得越快,簡直像不要錢一般嘩啦啦地下淌。
加茂憐忍無可忍抬手拍了下他的狗頭,反轉術式將這傢伙額頭上的傷立馬治好了。
男人一湊近就聞見青年身上那股和白毛一樣的沐浴露味道,手臂上的青筋暴起,努力地控制著自己不轉身給後面傢伙兩刀。
他視線劃過加茂憐墜著水滴的發梢,身上的T恤明顯是家居服,肩部被水打濕,領口偏大,露出一截漂亮的鎖骨。
禪院甚爾忽然俯下身,鼻尖貼著青年的頸窩嗅了嗅,確認沒有其他狗碰過的味道,緊繃的肌肉才略微放鬆了幾分。
壓抑在心底的混沌被驅散,眼底的陰鬱也消了不少。
「你……」脖子上熱乎乎的氣息讓人心跳不止,加茂憐心煩意亂地推開他,忽然想起在競馬場若有若無的被注視感,眯著眼睛問,「你跟蹤我?」
「嗯。」禪院甚爾直接承認了,「誰讓你躲我的。」
加茂憐抬眸,盯著男人英俊的臉蛋,「這就是你給別人家弄成這樣的理由?」
「……我會賠償。」不知道是不是聽見「別人家」幾個字,禪院甚爾明顯好說話了許多,不過仍舊很無賴,「前提是你跟我回去。」
「喂喂——」五條悟舉起手,指著天花板,「樓上有客房,麻煩別在我家客廳卿卿我我,要長針眼了。」
這傢伙腰下還掛著浴袍,叉腰而立,看起來非常滑稽。
加茂憐偏過頭正想罵「什麼叫卿卿我我,六眼小子給我注意你的用詞」,忽然眼前一黑,被禪院甚爾蒙住了眼睛,他睫毛顫了顫,男人掌心熾熱的溫度貼著眼皮敏感的神經,倏然閉嘴。
「不準看。」
男人在他耳邊低聲,明明是很正經的語氣,說出來的話卻幼稚到要命,趁加茂憐恍惚的空檔,摟著青年瘦勁的腰,把他整個人調了個方向,面壁思過似的放在牆邊,確認這個角度打死都看不見五條悟,這才捨得放開手。
加茂憐:……
「嗚呼。」某個欠揍的白毛髮出一聲怪異的嚎叫。
加茂憐:…………
這倆乾脆一人捅對方一刀快點死翹翹吧,在一個畫面里出現簡直是場災難!
加茂憐頭也不回地扯了把禪院甚爾的衣服,暴力地拖拽著往二樓走,「滾上來說。」
禪院甚爾老老實實地跟著他上去,在看見加茂憐踏入明顯是客卧的一個房間后,才緩緩收回了目光,像受盡委屈的家養狼狗般垂著頭。
加茂憐本來火燒到胸口,一回頭就看見這傢伙罕見地露出一副消沉的神情,血跡還留在腦門上。青年頓了頓,走到客卧衛生間,將自己的毛巾打濕水扔給這傢伙,嘟囔,「擦擦,看著煩。」
禪院甚爾接過毛巾,在加茂憐暴躁的視線中,沒說話,慢吞吞地擦乾淨了臉上的血。
「你為什麼住這裡?」他抬起深瞳,目不轉睛地盯著青年。
加茂憐冷笑:「沒看見我和那傢伙一個房間,你挺不開心的?」
他當然知道禪院甚爾這混蛋在發什麼火。
「我沒那個意思。」男人偏了偏頭,他不是傻子,加茂憐究竟喜不喜歡他還是看得出來的。
小鬼雖然平時一副囂張跋扈的樣子,實際上道德感高得禪院甚爾有時候都心慌,無縫銜接根本不可能,更何況他看五條悟的眼神在大多數時候都像在打量一個大齡傻逼兒童,男人沒蠢到和那傢伙比。
他就是聞見加茂憐身上有和其他人相同的味道,戾氣憋不住溢出。
遷怒當然是有的,畢竟是殺過自己的傢伙,天逆鉾不自覺就出現在手上,兩人更不自覺地就打起來了……
禪院甚爾想了想,覺得可能是自己身為術師殺手的本能反應。
加茂憐看他耷拉著眼皮,「你好像很不服。」
「沒不服。我的意思是,你為什麼不回去,我等了你好久。」禪院甚爾掀開睫毛,說出話的時候平靜無波,但總透露著一股委屈的味道。
加茂憐發現男人服軟起來簡直是犯規,心臟又是止不住地顫了顫,覺得再這樣下去,今天絕對會被這傢伙蠱惑騙得褲子都不剩。
「我已經說清楚了。」他躲閃地往後退了一步,「我們別見面最好。」
「我也說清楚了,我在追你。」禪院甚爾認真地看進孔雀瞳中,「不管什麼原因我都沒辦法接受喜歡的傢伙在我面前跑掉。」
曾經風流倜儻油嘴滑舌的浪子打直球說情話,加茂憐覺得恐怕一顆心臟不太夠用,面對男人真摯的表白,傷人的話忽然就不忍心說出口了,只是輕輕咬住了舌尖,「誰要你喜歡。」
禪院甚爾沒搭話,高大的身軀將加茂憐籠罩在自己的陰影之下,憐聞見了熟悉的煙草混合著木質香的味道,情不自禁屏住呼吸。
「我不知道你為什麼會這麼抗拒——」
加茂憐睫毛一顫,男人掌心貼上他胸口,隔著一層薄薄的純棉T恤,指腹碰到心臟的位置,噠噠,輕輕敲了兩下。
「但你在心動,加茂憐。」聲音磁性低沉,緩緩將事實鋪陳在兩人面前。
氣氛陷入沉默,加茂憐握緊拳頭,逼著自己開口:「心動不代表要有什麼結果,都是成年人,這世界上不遂人所願的事情多了去了,別那麼幼稚禪院。」
「可我想不通你到底在顧慮什麼。」禪院甚爾輕笑,眼裡卻沒什麼笑意。
「沒顧慮什麼。」加茂憐垂眸,男人的目光在他臉上像是要燒出一個洞,「心動只是荷爾蒙不穩定造成的錯覺,咱倆待在一起隨時都在吵架打架,激素爆發,誤認為是喜歡也很正常。」
「你蒙誰沒上過高中啊。」男人惱火地揚起眉,說出來的話像惡棍,「老子當初要只是跟你打一架,荷爾蒙失控或許是個好借口,但我們上床了,上床了不行,上床了你現在就是我男朋友。」
青年被這番無賴又沒邏輯的詭辯氣到臉都脹紅了,「誰是你男朋友,混蛋!」
「你啊。」禪院甚爾理直氣壯,「睡都睡過了,你得對我負責。」
「說什麼狗話!」加茂憐深吸一口氣,「老子才是被佔便宜的那個——」
他話音未落,男人忽然低頭湊了過來,熟悉的氣息和灼熱的溫度讓他驟然噤聲,憐被輕輕扣住了肩膀,禪院甚爾濕熱的鼻息拍打在他敏感的耳根處,輕輕地叫了聲。
「汪。」
加茂憐像被捏住了後頸窩的貓,瞬間從耳朵麻到後腦勺,電流貫穿脊背直抵尾椎骨,他金毛都快炸了,連忙退後幾步,誰知道甚爾跟著靠近,徑直將他逼到了牆角。
墨綠的眼眸劃過微光,瞳孔中清晰地映著青年的臉龐。
「我很認真,小鬼,你有什麼顧慮我們都可以一起解決,你別想以此擺脫我。」禪院甚爾指尖鑽進憐的髮絲,在他頭頂輕輕地揉了一把,「就算是死亡都不能把你從我身邊帶走。」
加茂憐猛地一滯,瞳孔緊縮,他看著男人的臉越來越近,眸如深潭,濃郁得像是要將人溺斃在其中。
他的後腦勺微微後仰,碰到男人護著他腦袋的掌心,再也無路可退,甚爾輕笑了聲,鼻尖若有若無地蹭了蹭青年的臉頰,在他皮膚上帶過一層滾燙的顫慄。
「給個名分好不好啊,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