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70
加茂憐一覺睡到早上八點,新床有點軟,他睡不太習慣,醒來的時候背後暖洋洋的,一隻胳膊搭在他胸前,幾乎將他嵌進了懷中,寬敞的雙人床利用率極低,還不如原先的小床舒服。
加茂憐推開禪院甚爾下床洗漱,這傢伙也醒了,耷拉著眼皮站在洗手間外面,盯著青年刷牙。
「惠呢?」加茂憐含著泡泡問。
「昨晚就走了。」
「噢。」青年漱了漱口,擦乾淨嘴角的水漬,「我今天得出去一趟。」
甚爾疑惑地哼了聲,和加茂憐交換位置開始洗漱。加茂憐出了洗手間,在衣櫃里隨便拿了件厚衛衣套上,他一邊處理領口長短不一的繩子,一邊提高了聲音。
「我想了想,還是得去找五條悟聊聊。」他穿上長褲,「夏油傑屍體失蹤這件事讓我有些不安,昨天跟你說完我就一直在思考,從我重生以來,那些看似命中注定會發生的事情,其實都是一系列陰差陽錯引起的連鎖反應。」
「我一直以來採取的都是單方面的規避策略,並沒有真正去挖掘造成這種後果的原因和契機,所以總是以為命運沒辦法去改變。」加茂憐繼續說,「現在反省一下,我根本就沒有用盡全力去阻止一切發生。」
禪院甚爾走到加茂憐面前,青年坐在床邊抬頭看他。
「就像十一年前,我自以為是地認為只要提醒你,讓你別去接任務就能躲開天內理子事件,除此之外沒有告訴你任何緣由。我沒考慮到你也是一個獨立的個體,對事情有自己的判斷,不會因為我一兩句聽上去任性的話,而改變自己的想法。」
「再比如07年夏油傑叛變前,我和五條悟私下一直有聯繫,我讓他注意夏油的狀態,但因為不能暴露我知道未來將發生什麼,所以說的含糊,那傢伙也沒什麼責任心,導致夏油傑還是走上了殺人叛逃的路。」
「又比如這次的百鬼夜行,我雖然有參戰,但是因為擔心你復活的進度,並沒有儘力攔住五條悟,破綻百出,被他溜了,夏油傑也因此死亡。」加茂憐頓了頓,「那傢伙屍體失蹤也是,我明明可以強硬地要求五條悟把屍體交給家入硝子處理,但我還是沒放在心上——因為這件事看上去似乎跟我沒什麼關係,我當時覺得五條悟有沒有被封印對我來說無所謂。」
畢竟他倆始終都是表面塑料的和睦關係,就算這輩子立場沒有衝突,性格也非常不合。加茂憐願意提醒都是大發善心,不會為了旁人的死活,暴露自己重生的身份。
因為上輩子的教訓太刻骨銘心,他始終堅信懷璧其罪這個道理,而忽略了其實他完全可以換個角度來看這個問題。
比如,成為最強術師,把覬覦他能力的傢伙通通殺光。
又比如,最強術師這個目標有些困難,那就把六眼那小子拉進自己的陣營里,共同對抗未來可以預見的悲劇。
「我想,五條悟那傢伙本來就是個瘋子,應該能夠接受這種聽上去就很離譜的事情。」加茂憐偏了偏腦袋,「說不定還會很興奮地從現在就開始籌劃。」
「你似乎很了解他啊。」禪院甚爾似笑非笑地盯著憐。
青年翹起唇角,「你要是沒死十一年,我也會更了解你,別無理取鬧了,甚爾。」
「……」禪院甚爾閉上了嘴,兇巴巴地在加茂憐腦袋上揉了一把,「走吧。」
「你也要去?」
「我送你。」禪院甚爾晃了晃手機,「孔時雨那邊有點事,順便去一趟。」
·
五條悟家。
一樓的廢墟已經清理乾淨,牆面地面還有裂縫,元旦假期還沒來得及請人維修,但傢具都買好了。
加茂憐把事情全盤托出,白髮青年叼著一隻草莓味pocky半天都沒應聲。
「不相信?」
「不……」五條悟咔滋咔滋,像倉鼠一樣將長條餅乾推進嘴裡,動著腮幫子,緩緩開口,「你的意思是,你。」
他指了指加茂憐,「重生的,就像漫畫里含冤而死、重生歸來報仇的那種,我想想——男主角?」
憐一頓,「你可以這麼理解,但我的重點不是這個,而是——」
啪!
桌子被拍出震天的響聲,脆弱的地面裂開一條縫隙。
加茂憐差點被嚇了一跳,皺起眉。
五條悟起身直接繞著加茂憐走了幾圈,捏著自己的下巴,一副圍觀珍稀動物的表情,冰藍色的眼眸里全是好奇和驚嘆。
「哇!好神奇!」不靠譜的高專教師深吸了一口氣,「那我能問你個問題嗎,憐?」
加茂憐猶豫地點了點頭,總覺得這傢伙接下來說的應該不是什麼好話。
果然,五條悟指著自己,非常激動,「你說我被封印了,那是怎麼樣的咒具,有多厲害,竟然能把我封印?」
「不知道。」面對這傢伙高漲的情緒,加茂憐不能理解,「我只知道那東西叫做獄門疆,也沒看見你是怎麼被封印住的,後來我企圖單方面和天元還有你的愛徒們聯繫,還沒等我聯繫上他們把你弄出來,就被加茂家發現抓住了。」
「噢……」五條悟顯然有些遺憾,「那你說傑被詛咒附身是怎麼回事?」
「可能是詛咒,也可能是詛咒師。」加茂憐想了想,「我隱約記得,被那東西操縱后,額頭上會出現一道明顯的縫合線,我猜測應該是「束縛」的作用,非常好認,所以提醒你一下,遇見那種東西不要掉以輕心,那玩意能控制夏油傑的身體,保不準還可以使用他的術式。」
「唔。」五條悟點頭,他一屁股坐在沙發上,長腿顯得有些無處施展,「總之,我們的目的是要討論出一個方案,避免我被封印對吧。」
「距離澀谷事變還有十一個月的時間。」加茂憐指節敲了敲桌面,「不僅要改寫你被封印的命運,還要在這期間為你培養出足夠的支持者,同時推翻上層對咒術界的桎梏,掐滅那些在暗處窺伺我血液的火星,這樣我才能夠順利活下去——這是我的最終目的。」
「雖然立場有些不同,至少我們的行動差不多是一致的。」他非常坦然,「我和禪院甚爾會配合你的行動,但我們倆的存在暫時要麻煩你幫忙保密,這個你能辦到的吧。」
「沒問題,包在我身上。」五條悟咧開一口白牙,「我可是最強的。」
加茂憐露出一個輕鬆的微笑,「謝謝啦,五條學弟。」
五條悟雖然笑得沒心沒肺,加茂憐卻能從中瞥見一抹淡淡的頹喪,在六眼深處,細微地一閃而過,被孔雀瞳所捕捉。
他很熟悉,因為這種情緒也曾發生在他身上,努力地掩藏,但有些東西是永遠隱藏不了的。
那種明知永遠無法後悔的痛苦會如影隨形,如同附骨之疽,不小心觸碰到就會悶悶地疼。
他在上學時讀到過一句話。
打翻了牛奶,哭也沒用,因為宇宙間的一切力量都在處心積慮地要打翻它。[1]
加茂憐曾經深以為然,甚至在好多個深夜裡,一度想把咒術界的傢伙們全部拉下水,把折磨他已久的高層老頭子和御三家的狗窩一起攪個天翻地覆,抱著寧可錯殺也不放過的心態,通通一把火燒掉最好,免得夜長夢多。
好歹他忍住了,才能和禪院甚爾重新相遇。
加茂憐想,人總要學會自己收拾爛攤子,就算牛奶不小心打翻了,也得想盡辦法去掙到新的一杯。
「你想他活著嗎?」加茂憐好奇地問,他明白五條悟知道他說的是誰。
「私情上,當然想。」五條悟撐著臉,笑,「但如果傑真的復活了,我還是會不假思索地殺掉他。」
「真無趣。」加茂憐眨了眨眼,「看來這輩子,好學生的位置應該讓給你來坐。」
五條悟反問:「換成禪院甚爾呢,若是那傢伙屠殺上百個無辜平民,你身為咒術師會處決他嗎?」
「不會。」加茂憐說得斬釘截鐵,金燦燦的孔雀瞳里閃過一絲若有若無的邪氣,「你可能不太了解我,我其實很自私的,就算那傢伙殺了人,我也不會殺他,我只會把他鎖起來,藏到任何人都無法找到的地方。」
「哇,好可怕。」五條悟吸了口氣,「你簡直是精神病院老大、瘋批之最,完全自愧不如。」
加茂憐笑了聲,「我們的情況本來就不太一樣。」
如果玻璃杯太脆弱,換個帶鎖的金屬杯,那就無論如何也不會打翻牛奶了。
加茂憐的手機響了聲,他看了一眼,起身,對五條悟露出一抹放肆的笑容,「抱歉,我男朋友來接我了,有情況手機聯繫。」
白髮青年還在傷感,聞言驟然瞪大了那雙藍幽幽的眼眸,「喂,你好過分哦,我明明還在傷心好不好。」
「關我什麼事。」加茂憐聳肩,滿臉漠不關心,「我說了我很自私啊,五條學弟。」
五條悟懨懨地嘖了聲。
金髮青年微笑著揮了揮手,「下次見,希望十一個月後所有事情都能圓滿結束。」
窗外傳來一陣不耐煩的喇叭聲。
五條悟擺手,「快滾快滾,老子最討厭情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