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76
天如水洗,海風和煦,透藍海波與天際銜接成無垠的鏡面,清涼的海水柔和地向岸邊推來,金色砂礫洇出一層層深色花紋。
這是陀艮的領域,「盪蘊平線」。
三隻沙灘椅並排而坐,距離他們最近的淺海處,一隻紅色的章魚咒靈正悠閑地在水中遊動,偶爾吐出幾顆泡泡。
補丁臉的長發咒靈手中捏著一根花枝,好奇地嗅了嗅,被濃郁的花粉嗆了一下,皺眉吐舌頭,「花御什麼時候才能恢復?不會參加不了10月31日澀谷那件事了吧?」
「哼,不如擔心一下你自己,竟然能被咒力都沒有的非術師打成那樣,真丟臉!」漏瑚氣得頭上冒出幾顆亮眼的火星。
「別著急,真人、漏瑚。」夏油傑雙手交叉枕在腦後,慢悠悠地笑著,「還有快兩個月,足夠花御恢復如常參與戰鬥。」
「不過,夏油,我在忌庫中遇見的那個人類為什麼會這麼強?」真人將花枝揣進兜里,偏過腦袋,好奇地問,「「無為轉變」根本改變不了他肉.體的形態,我能感受到那個男人的靈魂情報和肉.體情報有輕微的不適配。術式發動后,那傢伙反而解放了天性,完全喪失意識,我好不容易逃進下水道,轉眼就看見他衝過去追殺花御——就像是……呃,內個?」
咒靈卡了一下。
「像用強動力引擎驅動年久失修的汽車?」夏油傑替他補充,「油門失控,剎車失效,誰擋路撞誰?」
「對對,那個人類是被強行復活的。」真人撓了撓腦袋,「即便他容納靈魂的肉.體已經很虛弱了,但我仍舊沒辦法搞定對方。」
「天與咒縛的肉.體強度是超過靈魂強度的存在,畢竟是犧牲了全部咒力換來的超級身體素質,對咒力攻擊的抗性也強得超乎想象,就算是正在腐敗中,真人你的術式也沒什麼作用。」夏油傑眯著眼笑,「那傢伙可是曾經差點殺死五條悟的天與暴君禪院甚爾,是個非常危險的人物哦。」
「你的語氣好噁心。」漏瑚瞪大了那隻獨眼,「不就是個非術師,看我不把他燒成灰燼!」
「可是漏瑚你連五條悟都傷不了誒。」真人看熱鬧不嫌事大,捏著自己的手指向上一提,示意道,「遇見那個人類,也是被一隻手拔掉腦袋的後果吧哈哈哈哈!」
「真人!」漏瑚怒髮衝冠,罵完補丁臉詛咒,又探頭去瞪黑髮詛咒師,「兩面宿儺的手指被人搶走,花御成了現在這樣,還多出來一個勁敵!計劃完完全全被打亂了,這次戰鬥根本沒有勝利的希望!」
「稍安勿躁嘛,事情也不是全無轉機,還是有收穫的。」夏油傑很樂觀地豎起食指,「第一,我們提前知道了禪院甚爾的存在,現在有足夠的時間商討應對措施,不至於忽然被打個措手不及。」
漏瑚皺眉:「這算什麼狗屁收穫?」
「等我說完——」夏油傑指尖輕輕劃過額頭上的縫合線,「那傢伙生前可是臭名昭著的術師殺手,他和我們的目標之一加茂憐,可是很親密的戀人關係呀……啊,我有說過嗎?加茂那位大少爺當初是為了替禪院甚爾報仇,一夜之間殘害加茂全族,叛逃成為詛咒師的。」
「詛咒師?」真人挑眉,「那群咒術師不一直把正義掛在口中嗎?你就那麼確定五條悟會和詛咒師合作?」
「五條悟那傢伙不一樣,從某種角度來說,他很能理解並且支持加茂憐的舉動——他甚至想過要親自殺光咒術界上層,所以加茂家的敗落是他樂於看見的結果。」夏油傑笑了笑,扯回話題,「總之,有了禪院甚爾的介入,加茂憐的軟肋就出現了。只要真人你能制住禪院甚爾,我們就能夠輕易地在戰鬥中限制加茂憐的行動,取得他體內的鮮血。」
「這一步就到了我們的PlanB,雖然沒有成功取得兩面宿儺的六根手指,但加茂憐的血液也能夠增強兩面宿儺的力量,以此拉攏兩面宿儺,就可以讓虎杖悠仁承擔攪亂咒術界的風險,而我們成功身退。」
「等等,你剛剛說禪院甚爾很強,目前的我不可能制住那傢伙的吧。」真人撐著下巴,向夏油傑的方向傾身,躲開漏瑚了發怒的火星。
「生前確實很強,但他最致命的缺陷不是被你發現了嗎?」夏油傑笑呵呵地說,「真人你只要在計劃當天使用「無為轉變」,讓他再次意識失控,當他徹底敵我不分的時候,咒術界就多了個意料之外的大麻煩。加茂憐要是想救自己的戀人,就必須面臨至少兩方攻擊,咒術界和我們,那時候受點傷流點血,簡直太正常了呀。」
夏油傑豎起第二根手指,「其次,囑託式「帳」的測試已經成功了一半,只要再添一些小小的變數,比如說將一大群無辜可憐的非術師普通人放進去,就能夠極大地妨礙五條悟的行動,將他和其他術師徹底隔離開來,製造封印他的機會。」
「最後,在上次行動之前,為了降低高專的警惕,我偽造了1-3號的「咒胎九相圖」,沒想到偽造的那三個剛好派上了用場。」夏油傑捏著三隻封印著九相圖的玻璃瓶,晃了晃。
漏瑚一愣,「什麼意思?」
「傻啊。」真人懶洋洋地伸展著手臂,「禪院甚爾搶的是偽造的「咒胎九相圖」,真的還在我們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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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假的。」孔雀瞳一眼就看出了九相圖的不對勁,雖然其中蘊含著濃郁的咒力,封印的方式也沒什麼問題,但確實不是「咒胎九相圖」。
「咒胎九相圖」是150多年前,加茂家一位叫做加茂憲倫的邪惡術師製作出來的咒物。他曾故意使一名女子九度妊娠,九度墮胎,以極度殘忍的方法將誕生的九個胎兒製成九相圖。
加茂憲倫是加茂家,乃至御三家最大的恥辱。
而加茂憐之所以能察覺出這東西是假的,正是因為他不能從中感受到來自加茂家同源的咒力。
此時兩人已經離開高專,他們的車停在森林中。目前高專內人心惶惶,特級詛咒突破天元結界侵入高專,這算得上嚴重的安全事故,所有人都還在排查學校里藏匿的詛咒和詛咒師,沒人會在意結界外的情況,他們安全得很。
加茂憐把兩面宿儺的手指暫時封印進了組紐中,又將假的九相圖一把火燒掉。
「嘖。」禪院甚爾皺起眉,嘟囔道:「被騙了。」
加茂憐沒應聲,他們穿過茂密的樹林,終於找到了車轍壓過的痕迹,汽車就停在不遠處的的大樹底下。
加茂憐走過去拍了拍車門,抬頭沖著禪院甚爾說:「上車,我們談談正事。」
青年臉上沒什麼多餘的情緒,看不出是生氣還是真的平靜,他只瞥了禪院甚爾一眼,自顧自地坐進了駕駛室,砰的一聲關上了車門。
男人微微一頓,也慢吞吞地跟了進去。
加茂憐端正地系好安全帶,側目,「你應該知道我要問什麼,禪院。」
直呼姓氏,看樣子是生氣了。
「關於失控……」禪院甚爾想了想。
加茂憐發動汽車,冷冷地說:「我勸你最好說實話。」
「……」男人抿起唇角,「我承認,我的意識偶爾會發生混亂,但一般幾秒就好了,只有這一次時間比較長。」
加茂憐靜靜地開著車,靈活地行駛在樹林中,他開的很穩,可全身上下溢出的低氣壓卻很不穩,禪院甚爾莫名有些心虛。
「所以,你最近常常去找孔時雨,也是因為這個原因?」憐很敏銳,偏頭瞟了一眼男人,剛好看見這傢伙也向自己看來。
那雙綠幽幽的眼眸中帶著歉意,這對禪院甚爾來說是很罕見的表情。
吱呀——
汽車猛然剎住,輪胎在土地上摩擦出刺耳的剮蹭聲,泥點四濺。
加茂憐面無表情地盯著禪院甚爾,金魚發簪還沒取下來,小珍珠串在顛簸中纏在他的金髮上,甚爾抬手想去摘,被憐靈敏地躲了過去。
那雙金燦燦的眼睛裡帶著怒氣,配合著深山老林人跡罕至的環境,大有一種你不好好交代,那我就要讓你真正交代在這裡的架勢。
「我……」禪院甚爾喉結上下滑動,第一次發現解釋一件事情這麼難開口。
「你不想讓我擔心,所以就乾脆不講,對吧?」加茂憐替他說,「你想,反正也不是什麼大事,偶爾意識混亂而已,只要我在你就會立刻恢復正常,認為沒必要告訴我。」
青年的聲音很平靜,眼裡的怒氣卻倏地炸開了。
他看著甚爾,摁開安全帶,探身扯下男人的衣領,拽著他腦袋,撞上乾燥的嘴唇,尖銳的犬齒毫不猶豫地咬破了對方柔軟的唇瓣,狠狠地啃了一口。
禪院甚爾一聲不吭,像是感覺不到痛,抬起手掌,輕輕地搭在憐柔順的發尾,任由青年發泄似的胡作非為。
血腥味很快從舌尖傳到了喉嚨深處,禪院甚爾安撫地拍了拍加茂憐,分開時,唇角的疤痕浸著血絲,唇瓣殷紅,看起來被咬得不輕。
潮濕的氣息糾纏著皮膚,鼻尖相對,誰也不退一步。
加茂憐盯著甚爾的眼睛,抬眸時瞳孔深處劃過一絲陰暗的戾氣,「我已經在努力尋找改變命運的方法了,如果你想獨自找死的話——」
「我不會。」禪院甚爾抵住他的額頭輕輕蹭了蹭,低沉地笑了起來,「你看我什麼時候那麼無私過了,嗯?」
他捏著青年的下巴,解釋說:「沒告訴你是因為真的沒大問題,孔時雨那邊的醫生檢查過了,我的肉.體強度完全可以活到一百歲,偶爾幾秒鐘的意識混亂也不礙事,只不過今天被那個詛咒碰了后,才突然變得有些麻煩。」
加茂憐抿起唇角。
「我說過,什麼都不可能把我們分開。」甚爾輕輕彈了彈他的額頭,「小鬼,我很認真的。」
雙目相對,他們彼此都清楚這話代表了什麼含義。
「我知道。」加茂憐偏過腦袋,扭鑰匙,停車。
禪院甚爾濃黑的睫毛顫了顫,青年已經踩著座位離開駕駛室,膝蓋抵住男人結實的腰部兩側,整個人壓在了他的大腿上,甚爾也順勢扶住憐的腰。
白金色碎發從額角散開,掃在臉上,在眼窩處劃過酥酥麻麻的癢意。
細密熾熱的親吻從鼻尖燃到鎖骨,混亂中不知是誰將座位調了下去,襯衫被揉皺,布料窸窸窣窣地摩擦出聲,冷氣吹在滾燙的皮膚上,使人情不自禁地顫慄起來。
加茂憐呼吸一滯,艱難地推了推禪院甚爾的胳膊,腦袋埋在對方的頸窩裡,輕聲說。
「盒子里有手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