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西蜀公子
蜀道難,難於上青天。更何況,是之於雙目失明的顧言。
劍閣蜀道,寬不過兩三尺,兩邊是懸崖峭壁,深不見底。若是腳下一個不慎掉了下去,免不了粉身碎骨。
顧言倒騎青牛,怡然自得。他雙眼是瞧不見,卻是憑心感受萬物,萬物在他心中,皆有生機:
這山間的風;這九天之上的飛流;這初秋的落葉,盤旋落下;峭壁上長出的石頭鋒利如刀劍,割破了他的手指,他也毫不在意。
牽牛的書僮元吉道:公子,前面就是西蜀了。
漢中之西,有三尺劍閣。劍閣之西,有一尺劍門。劍門之西,才是真正的西蜀之地呢。顧言掐了掐指頭,說:笨元吉呀,我們呀,還要再走上個半月呢。
啊…元吉萬分沮喪,長嘆一聲:西蜀這麼遠啊。
……
元吉問:公子,你為什麼要千里迢迢來西蜀?
西蜀之地有王氣。
王氣?公子你眼睛又看不見。元吉嘟囔了一聲,他打小是與顧言一起長大的,兩人雖是主僕,感情卻是一向甚好,說話沒什麼忌諱。
王氣這東西,就是眼睛,也看不見。顧言道:還是當年的孟後主聰明啊,不爭一時爭一世,王氣本就是虛無縹緲,沒了就沒了。
三萬廬江上甲,就把涼國的王氣絞殺了個乾乾淨淨。北涼空搏悍涼之名,殊不知,這樣一來,涼國子弟百餘年內,恐無所作為。
元吉一拍腦門,道:我明白啦。就像咱們河西顧氏,雖然沉寂了百年,但只要有公子這樣的人物在,總還是有希望能在世間崛起的。
笨元吉,這些話可不能亂說。當心,絞了你的舌頭。
元吉吐了吐舌頭。
峽谷上空,有飛鷹盤旋,鷹擊長空,一聲長嘯,響徹雲霄。
蜀在西。
昔日,茶滅南楚,三十萬茶國男兒兵鋒正盛,茶國武帝挾餘威陳甲三江口,旌旗蔽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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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船塞江。
武帝引而不發,劍指西蜀。竟逼迫得那位蜀後主孟知返,無視蜀宮殿內百官悲呼,不戰而降,乞表上書,撤去金陵台殿、螭吻,自去帝號,從此以藩王子國自稱。
顧言抬手在半空中書寫篆字,口中念道:
一去悠悠八十載,多少樓台煙雨中。英雄無處覓,遙想當年,氣吞萬里如虎。
氣吞萬里如虎。好詞,好詞。顧言主僕二人只聽得身後有人撫掌稱讚道:大丈夫,當有如此氣魄。
元吉見那人二十來歲模樣,面如冠玉,劍眉長鬢。頭戴玉冠,著一身華服錦繡,身邊站著一位青衣女子,應該是其侍女。
蜀地多彩錦,上等彩錦更是千金難求。一見這位貴公子身上衣著打扮,便知他非凡夫俗子,定是富貴家的公子。
而且,其人乘騎更是嘆弗觀止。似馬非馬,似牛非牛。它肯定不是活物,全由木頭製成,可全身各處關節靈巧,勝似活物。
後面拉著一副轅車,竟也能如履平地。
元吉吃驚地張大了嘴巴:公子,他…他…那人騎了只怪獸。
怪獸?
顧言不明所以,探出一隻手來。只要是動物,哪怕馴服之後,身上皆會保留有野性,顧言卻感知不到它的氣息。
胡謅什麼呢?那公子的女侍頓時一臉嗔怒,反而格外可愛,她斥道:你才怪物呢,這叫木牛流馬。
那公子輕聲制止道:蘇荷,不得無禮。
那位名為蘇荷女侍,擠了擠鼻子,不再說話。
木牛流馬?前朝蜀國丞相諸葛侯爺,曾依魯班書制木牛流馬,用於蜀道運糧,後傳此物已銷毀於戰火,後世再無現身。顧言嘆道:想不到,木牛流馬這等奇物,在蜀地已重見天日了。
倒騎青牛的顧言滿腹經綸,加之廣博物志,已足以讓這位公子驚訝萬分,方才又見他是個瞽盲之人,心中倍加敬佩,走下轅車,作揖道:在下蜀人蘇,未請教公子名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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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言還禮:河西顧言。
蘇公子若有所思,道:顧公子可願與我同乘?入蜀之路不太好走,坐我的車轅,倒是安全些。
公子先行吧。顧言指了指青牛,道:我與青牛朝夕相伴,捨不得分離。
蘇公子也不強求,從腰間解下一隻香囊,放入顧言手中,道:在下於蜀中略有薄名,日後公子若在蜀地遇上了不可解的麻煩,公子可出示此物,必不會遭為難。
那就…多謝蘇公子。顧言對元吉道:元吉,把青牛牽開,讓蘇公子先行。
元吉把牛牽開,蘇公子坐上轅車,與顧言作揖拜別。
元吉整理好青牛車,繼續上路,道:公子,這位蘇公子可真有排場。
顧言重新躺回青牛背上,道:笨元吉,看人家公子富貴顯赫,這麼快就看不上本公子啦?
元吉道:我是說,公子方才應該與蘇公子結交才是。
顧言似是自言自語,道:以蘇公子這樣的人物,你還以為,我和他在西蜀不會碰面嗎?只望那時,不是對手才好。
抵達益州治府,已是深秋。
益州刺史唐弼,瓚侯門生。顧言是瓚侯舉薦,唐弼自然願意多加照顧,早早派人在治府的後院收拾出了兩間屋子。
待放下行李,唐弼道:顧公子可能還不知蜀地的規矩。凡新來治官,需先至公子府投拜貼。
公子府?
對。唐弼道:孟氏,公子蘇。
西蜀孟氏,是前朝後裔,治蜀百年,哪怕是投降茶國后,孟氏根基之深,如一株參天大樹,盤踞在西蜀,撼其干不可掉其葉。
交談間,唐弼瞧見顧言放在行李中的香囊,正面用金線綉著一隻「孟」字,翻過來,反面是一隻金線「蘇」字。
唐弼把香囊遞給顧言,道:原來,顧公子與公子孟蘇,想必已經見過面了。
顧言輕輕撫摸香囊上的兩面金字,思緒萬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