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首談契券
林棠俯身去撿，是爹爹的藥方子，她把它攥進手心裡，遲疑了一下。還是小夥計見狀拿來了剪刀，將綁腰牌的繩子剪開，把腰牌遞到了林棠的手上。
「多謝。」林棠一手拿著腰牌，一手攥著藥方子，心裡一團亂麻。
「姑娘，腰牌給我。」掌柜說道。
「哦，好。」林棠抬起手，交出腰牌的一瞬間，她卻沒有鬆手。
這也太貴了，什麼冤大頭會花這麼多錢買一件衣服。雖說錢不是自己出，可林棠還是難受得很，這麼多錢要是能給爹爹抓藥該多好，自己寧願天天穿舊衣服。
「姑娘？」
「掌柜的，這衣服……先不要了……」
「你說什麼？衣服不要了？」掌柜的皺起眉頭，手裡的算盤猛地磕在桌子上，算珠碰撞發出刺耳的聲音。
「嗯……我再想想……」林棠小聲應著，縮手收回腰牌，看見周圍的目光全在自己身上，她臉有些紅，心跳得很快，卻反而覺得踏實了些。
「那麻煩您讓讓，蘇老爺，您請。」身後傳來另一位夥計的聲音。
「蘇老爺，這四件可是我們店裡的最新款式，您可真是好眼力，最近生意興隆發大財了吧。」
四件？！林棠回頭看了過去。
「哎，要是如此就好嘍，季掌柜你聽說了沒，巡撫大人要下榻四方客棧了！」
林棠立馬停住腳，假裝提靴子蹲下身豎著耳朵聽。
「聽說了，袁家好大的陣仗，管事、掌柜、賬房、廚子、夥計等人，浩浩蕩蕩地已經接手四方客棧了。」成衣店的季掌柜邊包衣服邊說道。
「哎……之前消息都傳巡撫大人下榻玉蘭軒，我便在玉蘭軒對面的巷子里買了鋪面，沒想到最後竟然是四方客棧！
如今那客棧周圍的鋪子立馬大漲，我這鋪面肯定是賠了，回去少不了要聽夫人抱怨，只能先買這些回去……」
「姑娘，需要我幫忙嗎？」小夥計問道。
「不用，好了。」林棠起身，跟著小夥計往換衣服的小房間走。
沒想到坊間的傳言竟然是這樣的，那對自己後續要談的事情極其有利，她想著。
路過銅鏡，她放慢腳步，看了一眼鏡中的自己，不出意外的話，這將是自己與這件衣服距離最近的一次了。
換好衣服，林棠將新衣服還給小夥計，很是過意不去地說道：「抱歉啊，我想過會貴，但沒想到會如此……，耽誤你了。」
那小夥計彎著眼睛笑了笑，「衣服本就是人試了才知道要不要買。姑娘在衙門裡做事，定是前途無量，待姑娘發達了，再來店裡照顧小店生意。」
林棠心裡一暖，「多謝，一定。」
「方才又忘了推薦蘇公子買新款式的流蘇腰帶。上次蘇夫人來便囑咐過，她家的蘇公子每次只記得買衣服，不記得搭配腰帶，讓咱們提醒著點，你瞧瞧，你這記性……」
櫃前的季掌柜正冷著臉訓話，方才財大氣粗的蘇老爺也已經走了，林棠想著自己試了也沒有買，臉上掛不住，趕緊低頭出了成衣鋪，往蘇月齋走去。
月齋雖然和綉祥成衣鋪在一條長街上，可分別在兩端，走起來並不輕鬆，林棠心裡著急，自然走得快些，身上汗津津的。
忽然，她見人群中有一背影很是眼熟，緊走幾步一瞧，竟然是景歷。
林棠正要上去打招呼，卻見景歷神色怪異地拐進了酒樓旁邊的小巷子，再追上去時人已經沒了蹤影。
或許陸大人在此宴請貴客？她抬眼看向這大氣豪華的酒樓，醉仙樓三字十分氣派。來往的達官顯貴多從正門往來，這景歷怎麼鬼鬼祟祟地往後巷的偏門走？
林棠沒多停留，畢竟要務在身，何況陸大人的行程本就和自己無關。
到了蘇月齋，林棠走進店裡，蜜糖的味道混著棗泥的香醇，攜著桂花的甜津，瞬間撲面而來。
「這位姑娘，選些什麼？」一位夥計上下打量了林棠一翻，語氣冷淡地開口問道。
「我……」林棠原本是來找蘇老爺的，可平時從外面路過她還能扛得住，如今進了這蘇月齋，各式各樣的點心看得她眼花繚亂，嘴裡的口水爭先恐後。
「我先看看，」林棠伸手指了一個圓餅狀帶著甜香氣味的糕點，「請問這個……是什麼？」
「桂花糖蒸栗粉糕。」
林棠又把目光轉向了旁邊對著正門的位置，白色骨瓷盤中擺放著七塊形狀不一但色調搭配得極其和諧的小點心，每一塊都精巧無比。
「那這個呢？」她目不轉睛地盯著那骨瓷盤子里的糕點問道。
身後遲遲沒有傳來回答，她轉頭，發現對方正一臉鄙夷地盯著自己的肩膀看，順著目光看過去，她這才發現自己肩膀處有一道破損，雖然不大，可仔細一瞧，能看到自己內襯衣服上的補丁。
林棠隨手拍了拍自己肩膀處的破損，熟練地把露出來的那半截補丁一指頭戳了回去，毫不在意。
「那是我們蘇月齋的招牌，」那夥計不屑地兩手交叉放在了胸前，「一套七個不單賣，窮人家這輩子都吃不起。」
「不至於吧……」林棠看他趾高氣揚的樣子，不動聲色地開口問道，「得多少錢買這一套？」
「你要買的話，那邊交錢。」夥計連看都不看，手隨意地一指，便轉身又和旁邊另一個夥計說道：「現在這窮人啊，就知道挑來選去的，最後問問半塊賣不賣，真晦氣。要我說，自己得知道自己是什麼貨色，有些店啊，真不是他能進的。想白聞味道，到門外搖尾巴去。」
「噗嗤……」旁邊那個夥計捂著嘴笑了起來。
林棠環顧四周后開口問道：「你們這裡……招夥計嗎？」
「招，你之前做過嗎？」那夥計依舊抱著手臂趾高氣昂地問道。
「做過，這邊月酬多少？」
「八百籌。」那夥計說道。
「哦……」林棠煞有介事地點了點頭，「那算了，看你剛才的樣子，還以為賺多少錢呢，原來還沒對面滷肉鋪子的夥計賺得多。」
「你！」那夥計抱著的手臂瞬間鬆開，指著林棠卻又一時語塞。
「哦對了，你剛才說這兒的點心窮人買不起，自己卻天天在這裡聞味，真是不容易。」
林棠說完便轉身快步走到櫃前，遞上了自己的腰牌。
「掌柜的，我想見見東家蘇老爺。」
「窮要飯的，你罵我是狗？」這夥計才反應過來。
「翠微，說什麼呢？！你平時放肆也就罷了，這可是衙門的人！」掌柜的瞪了那夥計一眼卻並沒有發作，那夥計雖然不服，倒也給了掌柜的這個面子。
這八成是個關係戶，林棠之前在很多小店打過雜，人情世故見多了一眼便看個八九不離十。
林棠本還想回幾句氣氣她，但想著自己的身份今時不同往日，便收住了口，這要是按照自己以往的習性，非拐彎抹角罵得她骨頭不剩。
畢竟開弓沒有回頭箭，射死一賤是一賤，這可是林棠闖蕩多年的處世信條。
掌柜的臉上也有些掛不住，引著林棠進了二進宅子，從側梯上樓請東家下來。
林棠看著從二樓下來的男子身形略胖，定睛一瞧，這不正是方才在綉祥成衣鋪出手闊綽的蘇老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