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遠離混亂的平靜？

被稱為「神棄之地」的東大陸中部偏北，區別於危險的黑暗和替代白天的閃電，這裡有一顆「太陽」懸挂高天。

它的光輝照耀大地，驅散所有詭異，宛如展開了一個神聖結界，撐開一片正常的、圓形的巨大區域。

既帶來日間的活力，也帶來夜間的安寧。

在這裡沒有隨處可見的畸變怪物，也沒有散播死亡和異變的污染，只有開遍光明處的翠綠三葉草和白色小花，以及……

一座山，一座城！

山的外形如同一隻向上伸展三根手指的手掌，通體是泛著淡金的純白，位於陽光與花海中央，那顆「太陽」就在高山的「食指」正上方，與山頂一汪奇異泉水裡的璀璨倒影相互映照，綻放出花瓣狀層層疊疊的彩虹。

與山的奇異不同，白山東方的城市就顯得十分原生態。

主要由木材搭建房屋的城市裡還有不少用石塊搭建的簡陋屋子，沒有三層以上的樓房，也沒有太多不必要的裝飾性結構。

房屋間那些規劃清晰的縱橫道路，目前只有主幹道是用石塊鋪成，除了少部分正在施工中的區域，大部分地方還保留著泥濘。

整體看起來，比起一座城市，它更像規模超出限度的村莊。

只是更乾淨、更工整。

隨著臨近午飯時間，帶動少許芬芳、辛辣和香甜味道的炊煙逐個出現，讓城市裡正忙於工作的人們都露出幸福笑容。

克萊恩一尊格爾曼·斯帕羅模樣的密偶就是在這個時候出現。

因為被「太陽」照亮的區域無法使用「靈界穿梭」和「漫遊」這類非凡能力，祂是先傳送來到靠近光明的黑暗中，然後穿過聚集在光明10米外的怪物群和前方數量更多的屍骸堆，才進入這個「真實造物主」恢復清醒后親手創造的國度。

但祂沒想到，這是一條「線」。

隨著跨越「線」走進「白天」，踏入遍地長著翠綠三葉草和白色小花的凈土，祂身後那些怪物和屍骸立刻消失在視線里，全部變成更加廣闊的「乾淨」天地。

這不是單純的虛假幻象，而是某種難以理解的真實。

是那種可以前往、可以接觸的真實。

分別通過兩種視角觀察兩邊，祂只感覺是穿越了世界，又或是錯位了時光。

暫時無法獲得答案，祂也就按下疑惑向城市走去。

有神……或是有人正在等祂。

雖然光明邊界距離城市很遠，但克萊恩走的並不快，真正行走在這個區域的「陽光」下，祂發現了很多可以用在烏托邦的東西。

烏托邦存在的那座島，是過去最後一座精靈國度卡歐斯的遺迹。

毀滅於「暴君」的隨手一道神罰，卡歐斯徹底成為一座生靈絕跡的天災博物館，克萊恩花費了很多心思才讓烏托邦能坐落在卡歐斯，借用那裡的特殊。

但祂並沒有徹底解決問題，只是引導問題以其他更能接受的方式爆發。

眼前這處天地給了祂不少調整卡歐斯的靈感。

停在一顆自由生長在野外的蘋果樹旁，克萊恩特地觀察了一下樹上有沒有誘惑人的蛇，確定樹上只有個空置的鳥窩祂才伸出手，摘下一個青黃各半的半熟蘋果。

通過觸摸，祂能確定這是一個普通蘋果。

沒有超凡力量影響，外界隨便找個市場就能買到的那種普通蘋果。

這種普通出現在神棄之地很不可思議。

一想到殘留在這片大陸上的是各種神力，克萊恩的表情就無比凝重，對照自己僅是處理「暴君」隨手一道神罰的殘留都那麼吃力，祂完全能想象出此時此刻的「真實造物主」在力量和智慧上處於哪個層次。

拿著這顆蘋果重新出發，克萊恩幾乎沒走過直線。

只要感覺到有趣的東西，祂都會靠近過去看看。

於是，等祂來到城外金色的小麥田旁時，手裡已經提著一個被裝滿的竹籃。

竹籃里除了蘋果、梨、櫻桃、杏、葡萄、草莓等水果，還有類似玉米、番茄、土豆、甘蔗、油菜這類頗具價值的農作物，以及更多連佔卜都無法確定答案的草藥。

掃了眼有農人在田間勞作的小麥田，祂沒有摘下一兩株豐富樣本庫。

因為這些小麥就是費內波特王國對外流通的品種，還是犧牲部分產量和口感，定向降低培育難度和提高環境適應力的那種。

它們在克萊恩這裡的價值還不如生長於野外的「劣化」品種。

正當祂準備繼續前進時，靈性啟示指引著祂看向一位推著小車，身邊有條小黑狗歡快跟隨的老婦人。

風帶來了小車裡的食物香氣。

看著老婦人迎面走來，然後無視自己經過身旁，接著呼喚兩個在田間忙碌的少年吃飯，克萊恩始終安靜地站在那裡。

聽田間其他人的羨慕打趣，一大一小兩個少年的喜悅回應，小黑狗轉著圈的歡騰，看老婦人拿出一個個裝著豐盛食物的木質食盒擺放在充當餐桌的小車上。

等兩位少年靠近過來，她又從小車側面拿出兩條保持著溫熱的濕毛巾遞過去。

熟練清潔過雙手、臉部和脖頸，三人一狗才開始今天的午餐。

很日常，卻很觸動克萊恩。

祂認識這位老婦人。

曾流浪於貝克蘭德東區的可憐流浪者。

克萊恩清楚記得，這位老婦人連續經歷過因《穀物法案》破產，丈夫受不了打擊因病去世，兒子兩次自殺終於死亡，最終心死、孤獨的流浪於街頭。

可即便如此，哪怕是在最困頓的時候直面饑寒和生死，她也會將頭髮梳理的一絲不苟，將陳舊破爛的衣裙打理的相對整潔，始終為自己保留最後一份體面。

令祂印象深刻。

身為「占卜家」，見到這個老婦人祂就立刻回想起來，其實這兩個少年祂也見過。

他們也來自貝克蘭德的東區。

那時候他們是兼職小偷的乞兒，一個被刺瞎了左眼，一個被剪了舌頭，或是被父母控制、或是被黑幫控制，是眾多流浪孩子里並不起眼的兩個。

那場「美人症」災禍把他們定義為失蹤人員里的小小數字。

現在看起來，他們還是人。

不是計算過程中的重疊數字，或一串寫作名字、卻毫無意義的文字。

明白這不單純是命運的交匯，而是「真實造物主」在和自己打招呼，克萊恩把竹籃放進空間口袋后就繼續向前走，解讀著靈性啟示去往下一處。

因為祂選擇的方向距離5條城市主幹道比較遠，進入城市的地區剛好處於施工狀態，工人們修路的同時，也會幫沿街居民修繕庭院圍牆。

從坐在路邊有說有笑吃著午飯的工人間走過，祂的視線在每家每戶門前小院里種植的蔬菜和水果上短暫停留，並沒有發現什麼能引動靈性共鳴的東西。

直到祂即將走出這條街。

某種隱隱約約的熟悉感讓祂回過了頭。

之前經過的一棟房子里，那個頭髮凌亂、戴著眼鏡、坐在書桌前滿臉苦惱寫著什麼的中年男士祂好像認識。

是廷根還住在弗蘭奇先生公寓時經常遇見的路人。

準確的說，是周明瑞之前克萊恩·莫雷蒂經常遇見，後來祂就只見過2次。

藉助占卜進行回憶，祂經過數次篩選和整理才記起來，這位不知道名字的中年男人已經死在了廷根那場邪神子嗣降臨的超凡災禍里。

雖然不能確定是死在哪個環節，又是以什麼方式，但已經死亡是能確定的。

那現在這是……？

而他不是個例！

發現關鍵點后，克萊恩又陸續發現幾個喪生於極光會獻祭儀式的居民，他們的資料都出現值夜者超凡案件的檔案里，用於分析被邪教徒選中的共性，又或者用於排除其他未知隱患。

這幾個肯定不是全部，而是祂只知道這幾個。

但也足夠了。

祂已經大概明白了意思。

曾經被極光會舉行邪惡儀式獻祭給「真實造物主」的祭品並沒有真正死亡，而是字面意思上回到了「主」的身邊，生活在聖典里描述的神國。

說實話，了解這一點的克萊恩心裡毫無波動。

在祂的家鄉，送人上天堂怎麼都不能說是祝福，單論性質，可能比送人下地獄更惡劣，如果當著別人的面說，估計能打出一個超級加倍的嘲諷屬性。

或許這個理解有點片面和兒戲，但祂很清楚自己接受不了這種道理。

為了拯救一個人就用殘忍的手段殺死他，不管結果是好是壞，克萊恩都無法忽略兇手的惡行，把兇手奉為救世主。

為祂展現這一幕只會起到反效果。

克萊恩猜不透「真實造物主」的用意，在祂的認知里，對方不是會做這種蠢事的存在。

帶著疑惑繼續向前，在一個十字路口避讓送水工的時候，祂又見到了熟人。

幾個結伴去上學的少女里有一對姐妹。

與記憶中的模樣不同，她們的雙眼不再因為看不到希望而充滿麻木，雙手不再因為漿洗衣物總是被泡的發皺發腫，手上因使用自製熨斗熨燙衣物造成的多處燙傷痕迹也褪去猙獰，臉上全是發自心底的笑容，陽光、又富有朝氣。

從她們的對話中，克萊恩知道獨自撫養姐妹長大的那位彪悍母親現在是一位裁縫，非常擅長做裙子。

姐妹兩人就是她最好的模特。

一位即將過生日的女孩正和姐妹商量，放學後去她們家看看。

其他幾個女孩也說要一起去。

明明只是再正常不過的日常閑聊，克萊恩就是有種看不夠的感覺，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麼，都目送她們走進學校再也看不見，祂也遲遲沒有收回目光。

就是這樣普通的東西，才最令人嚮往。

明白這才是「真實造物主」想讓自己看的東西，之前那一幕確實有問題，克萊恩嘆了口氣，轉身離開。

循著人們的交談和行動軌跡，祂來到了一條「商業街」。

說是商業街，其實就是居民把自己家的院子改造成了商鋪，並不是專門規劃的集市。

姐妹母親的麗芙服裝店就在靠近路口的位置，門口掛著繪製母女三人笑臉的招牌，而在服裝店對面不遠處，有一家名叫幸福製鞋的店鋪。

那裡有熟悉的感覺。

與其他店鋪不同，這家店除了掛著招牌，庭院並沒有做什麼改造，一邊種著棵已經結出某種果實外形像梨子的果樹，另一邊是長勢不錯的葡萄藤和番茄藤木架，一位兩鬢斑白的中老年男人正和一個男孩配合著架好梯子，去摘樹上那些已經成熟果子。

又是兩個熟人。

同樣來自貝克蘭德的東區，調查「美人症」見過一面的老科勒和卡爾。

看院子里一大兩小三張椅子，克萊恩猜測另一個不知道名字的少年應該也在這裡。

等祂走到近前時，老科勒已經走下梯子，笑呵呵讓卡爾拿著果子去分給鄰居們。

看到卡爾笑著用衣服兜住不知名的水果去分享，克萊恩順手取過來一個，依舊沒有現身，隔著圍欄看了眼院子里三張椅子旁種在花盆裡的兩朵花，選擇默默離去。

身後是一場充滿喜悅的歡宴。

老科勒的鄰居們得到贈禮后，紛紛拿出零食、水果、麵包、雞蛋等食物送給卡爾，將這份喜悅繼續傳遞……

就算是表演，這也確實是一場優秀的表演。

接下來祂還看見了很多。

熟悉的人只是少數，更多的是只有祂才能看懂的舊時代痕迹。

一路走，一路看，克萊恩通過兩個視角很快就把整座城都記在心中，但接下來祂沒有前往明顯更加特殊的白山，而是穿過這座城來到另一邊還在開墾的農田旁駐足。

這裡只有一個人。

雖然有點意料之外，但那個農夫般正在開荒的男人就是「真實造物主」。

和迷霧城裡的葉夫卡幾乎一模一樣。

祂沒有因為克萊恩到來就停下手裡的開墾工作，只是側過頭遠遠看了眼，微笑著點點頭就算是打過招呼。

雖然祂們一個在田地里，一個在田邊道路上，但這不影響祂們交流。

「真實造物主」平和、淡然的聲音就在克萊恩身邊。

「說起來，我現在應該怎麼稱呼你，『迷霧君王』，『混亂之源』，『混沌之子』，還是……亞瑟？」

聽到這句話，克萊恩沒什麼反應，彷彿早就知道某個傢伙的存在。

只是沒有辦法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