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借道

看見這隻斷手，亞瑟立刻認出這象徵著什麼。

這是一封信。

一封活著的詛咒信！

來自玫瑰學派信仰的那位「被縛之神」，從古老的第二紀黑暗紀元存活至今，「異種」途徑的天使之王托爾茲納。

如果情報無誤，這位此刻正因位格壓制，被盤踞星空，位於本途徑頂點的舊日「慾望母樹」侵蝕著，逐漸淪為傳遞力量的傀儡與媒介。

對於這種意料之外的麻煩傢伙出現在迷霧城，以目前亞瑟接近誕生的狀態，應該能感受些許人類的負面情緒。

比如恐懼，也比如驚慌。

但沒有，他沒有產生這種情緒，只有在翻閱羅塞爾人生時才能感受到的愉悅。

在迷霧城深處自我封印的密室中，那株璀璨晶樹崩散碎裂，扭曲暗影滴落消融，顯露出亞瑟操控的容器，赤紅焰流從他腰間懸挂的殘破馬燈中湧出，當火焰覆蓋全身，亞瑟就直接出現在摩多與守衛騎士面前。

當火焰散盡，守衛騎士放下手中大劍，單膝跪地，銀白盔甲的部件碰撞，發出擾亂心智的奇異樂聲。

抬手制止傀儡行禮，沒有理會姿態更加謙卑的摩多。

亞瑟伸出隱現幽藍的手掌，握住那隻虛幻斷手。

隱秘的信息已經被亞瑟得到。

握住的詭異斷手上，染血荊棘凶暴勒緊，讓層層纏繞的破舊布條如同遭遇風化般散碎成塵埃，本就乾枯的手掌被泛著寒光的惡刺徹底吞噬，血色猩紅從墨綠中擠出、潰散，然後再掙扎，直到艱難地開出一朵泣血紅薔薇。

一支擁有實體的紅薔薇。

一朵凝聚世間至惡，無盡污穢，足以咒殺天使的詛咒之花。

這是附帶的謝禮。

它會出現的原因很簡單，亞瑟身份暴露了。

在距離「慾望母樹」信仰這麼近的地方搞事情，暴露是遲早的事，在不得不狼狽轉移到南大陸時，他就做好了面對的準備。

只不過事情的發展有些超出預料。

「慾望母樹」的信徒發現了來歷不明的「秩序」力量，那是亞瑟依靠「虛無疆域」的烙，借用「混亂」權柄留下的痕迹，沒能順利降生暫時只能依靠外力的他，終究做不到徹底掃清首尾。

按這個節奏發展，迷霧城很快就會迎來整個「玫瑰學派」的圍剿。

可變故發生了。

本該徹底淪為信仰中轉站的「被縛之神」托爾茲納，在確定「慾望母樹」對亞瑟的態度后，居然偷偷截下信徒的祈禱，反過來利用亞瑟留下的信標，傳下了神諭。

祂要和亞瑟做個交易。

當「玫瑰學派」徹底被「慾望母樹」掌控，祂的信徒不得不逃離南大陸時，希望能從迷霧城借道，作為交換，祂最少能為亞瑟爭取20年時間。

期間「慾望母樹」不會從信徒處得到他的消息，「玫瑰學派」也不會來找迷霧城的麻煩。

很划算。

以亞瑟對「慾望」權柄的了解，托兒茲納的淪陷，恐怕是一場豪賭。

在第四紀，連「墮落母神」這種前三支柱之一，都只能侵蝕「原始月亮」這種序列一作為神靈化身，為什麼「慾望母樹」能侵蝕擁有兩份序列一加唯一性的托爾茲納后，還有能控制住「惡魔」途徑的序列0「宇宙暗面」。

「惡魔」途徑是罪與惡這種慾望概念本身，會被「慾望」權柄掌控很正常。

可「異種」途徑是慾望這種概念的掌控者，托爾茲納更是以自身為囚籠，背負世間一切罪惡的正位象徵，與「慾望母樹」將世界所有，都沉入慾望深淵的逆位象徵對立。

祂本有足夠的能力對抗舊日侵蝕，從而保全自身。

可結果依舊是淪陷。

這就很有意思了。

「嘿嘿……」

亞瑟把玩著手中的紅薔薇花枝發出輕笑，身體隨意向後坐下。

單膝跪地的守衛騎士銀甲奏鳴，身軀快速變換，在亞瑟身下組裝為一張銀色王座，散射出七彩虹光，莊嚴而華麗。

指尖在銀色扶手上游弋，亞瑟發出略顯輕佻的聲音說道：

「說說看，托爾茲納都有些什麼交代？」

聽到自己信仰神靈被人直呼姓名，摩多的心緒有所波動，但背負神諭的責任終究壓倒了私慾，略微沉默后輕聲答道：

「您留下的『秩序』痕迹並不是只有我們發現，魯恩軍方已經有所行動，他們的行動不可能瞞過靈教團，藏在本土部落與反抗軍背後的知識教會、因蒂斯與弗薩克勢力也會伺機而動，如果有需要，屬下能調動組織的資源為您服務。」

贈禮，交易，借人手。

該說不愧是從第二紀存活至今的古神么？

看似友好，卻暗藏殺意。

附贈能咒殺天使的可怕詛咒物，是在試探亞瑟的位格，因為這種極度危險的非凡物品，最少也得是序列2的天使才能正常持有；

而放低姿態，故意示弱的交易，則是在確認亞瑟對「慾望母樹」的態度，如果敵對，在沒有損失的情況下，不會放過給對方添點麻煩的機會。如果不是，也能進一步確認亞瑟的特殊，必要時候能作為布局的重要籌碼；

最後連處境不那麼樂觀的手下都願意借出，那就是探底了。

要是亞瑟連這些麻煩都處理不了，托爾茲納不僅不會成為他的合作者，還會變身成兇惡狼人將他吞食、消化，化作最終戰勝「慾望母樹」的底牌。

當初傲慢送出混亂徽章當做示警信標的他，終究還是小看了地球諸神。

想明白事情關鍵的亞瑟，無奈地搖搖頭，伸出手，匍匐在地的摩多就被強行抬起身仰頭看過來，她眉心已經隱去的契約烙印重新浮現，隨著亞瑟隔空虛抓，化作一道扭曲黑光，變回黑鐵徽章的形態落在他手中。

無視對方略顯疑惑的神態，亞瑟笑著問道：

「當初我選中的小傢伙怎麼樣了？」

發出詢問的同時，摩多身上的束縛消失，她若無其事的再次跪伏在地，回答道：

「晉陞序列6失敗，死亡。」

聽到這樣的結果，亞瑟稍稍有些失望，讓混亂徽章在手裡來回翻轉，好一會兒才繼續說道：

「迷霧城的騎士不是誰都能當的，回去告訴托爾茲納，交易我答應了，約定之日允許你們頌念迷霧尊名。」

做出決定，亞瑟懶得和摩多繼續走交涉流程，直接調動迷霧城的「規則」，把對方送回來處，然後自顧自走出騎士團駐地。

在門外的台階上，正蹲著一隻半人高的棕毛卷尾猴。

感知到亞瑟出現，卷尾猴欣喜萬分地飛奔過來，圍著他吱吱亂叫，那不合常理的卡通化圓眼睛和大嘴巴，再加上背後的金屬發條，都在說明這同樣是一件煉金傀儡。

看著猴子就知道亂叫，半天不知道說話，亞瑟沒好氣地踹出一腳說道：

「凱撒，都說了多少次了，你不是猴子，不要總學猴叫，給我說話！」

被踹個正著的凱撒，滑稽地圍亞瑟滾了個圈，最後滾回他腳邊，誇張地翻滾跳躍起來做了個鬼臉說道：

「嘻嘻嘻，主人不要生氣，凱撒好久沒有見到主人，實在太開心了。」

凱撒邊說邊舞，時不時從嘴裡拿出彩帶、搖鈴、氣球等等物件活躍氣氛。

就像一位優秀的宮廷小丑。

雖然看起來有些滑稽，但凱撒是亞瑟這位半業餘「工匠」最優秀的造物，對應「仲裁人」途徑的序列5「懲戒騎士」，一直為他管理迷霧城。

相比於城內的眾多煉金傀儡，它更應該分類為具備活著特性的危險封印物。

也因為這個特性，它是這個世界上對亞瑟最忠誠的臣屬。

這是「仲裁人」途徑核心權柄「支配」概念的體現。

在「混沌之子」被封印的當下，亞瑟背後的「混亂之源」就是「支配」權柄的第二順位象徵。

但代替品終究是代替品，只要他還沒有得到這條途徑的唯一性，就永遠無法跨越序列4這個半人半神的分界線展現真正的「支配」。

探出手撫摸凱撒柔軟的小腦袋，讓歡脫的小猴子滿臉幸福的安靜下來。

注意到凱撒原本挺立的卷尾巴已經慵懶躺平在地上，他知道這樣的小猴子才是智商上線的狀態，最適合安排工作。

暗自點了點頭的亞瑟說道：

「接下來可能會有麻煩找上門，單靠『禁止入內』的規則容易把事情鬧大，我要去外面尋找能讓迷霧城進行神秘側轉移、或者隱秘的部件。你要約束居民暫時不要外出，看好亡靈們，不要讓它們總去打擾人類；農夫那邊不用著急耕作，先和學者們一起改良糧種；藝術工坊那邊的進度盯緊些，那是迷霧城快速擴張的關鍵……」

前前後後說了十幾條注意事項，發現凱撒的尾巴又開始活躍，他就停了下來。

面對耐心即將耗盡的小猴子，工作效率只會對摺再對摺。

已經習慣的亞瑟，無奈地搖搖頭問道：

「都記住了嗎？」

聽到結束性的的話語，凱撒臉上綻放出誇張的笑臉，開心地跳起舞，手舞足蹈地說道：

「知道啦，知道啦，主人去大冒險，凱撒要看好家，嘻嘻嘻！」

「額……」

聽到這話，亞瑟陷入了沉默。

這麼說……好像也沒錯。

對比於凱撒這個全年無休的迷霧城大管家，自己這個動不動沉睡玩消失的傢伙，確實、可能、大概有那麼點多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