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小子，跟我走吧

趙北再次踏步走進小巷裡，外面的紛爭似乎沒有改變這片小小的天地。矮矮的鐵皮棚屋依舊躲在陰影深處，還記得第一次見到男孩的時候，他也是如此小心謹慎的縮在陰影里，不希望被任何人發現他。

男孩的年齡沒有多大，如果是活在趙北前世的國家裡，這個年紀還應該在小學里無憂無慮地玩耍。即使他失去了父母，成為了一個孤兒，也能在政府的照料下長大成人。

可是這個世界沒有如果，當冷漠和利益充斥著整個社會時，人們就已經失去了道德的束縛。男孩的一生就是這樣，被一把又一把的利刃底抵在脊樑，刺痛的他不得不走上了被別人詛咒的道路。

羅爾是怎麼看待自己的死亡呢？可能會有憤怒，可能會有膽怯。但是趙北從始至終都沒有告訴他們，一個孩子在你們交戰時被一枚流彈打死，你們要為此而償命。

如果知道這些的話，也許羅爾他們會為此感到愧疚。但是趙北認為他們不配，還是那句話——只要做出了選擇，無論懷著何種心態，都要承擔相應的後果。

而趙北的做法就是讓他們死都要是個糊塗鬼，無論再怎麼不甘，再如何怨恨，是何種身份，只需要一發子彈便能了結他們。

趙北緩步走向鐵皮小棚屋，而在他身後便是抱著男孩屍體的小傑克。他們不知道該如何面對男孩的弟弟，更不知道該如何把他的死訊說與弟弟聽。

小傑克抿了抿嘴，神情複雜的看了眼懷裡的男孩，隨後便小心翼翼的將他放到了地上，讓他的背部倚靠著牆壁，淡淡的笑容似乎還像活著一樣。

然而他的血已經流盡了，在這樣的環境里不久便會產生屍斑，為了不讓弟弟見到哥哥的不堪，小傑克只能輕聲喚著三哥，說道。

「三哥，時間不多了……」

趙北緩了緩神，距離突然發起襲擊到現在，帕里街道外面的警鳴聲越發的清晰，此時已經不能夠再做耽擱了。

想到這裡，趙北便已經做好了決斷。他敲了敲鐵皮小棚屋的門，但裡面卻絲毫沒有回應。想到男孩走前對弟弟的交待，便知道這是一個聽話的孩子。為了不驚嚇到男孩的弟弟，趙北只能在棚屋外輕聲說道。

「小子，我知道你能聽見我說的話，你哥哥他……」

「他……他給你買的炸雞套餐在這裡。」

小棚屋裡就像是一灘死水一般沉默著，沒有發出任何聲息。趙北也有些不忍再這樣下去，於是便咬著牙痛快的說道。

「我們是你哥哥的朋友，他剛才在回來的路上被流彈擊中了……」

「他的傷勢太重了，我們也沒有辦法及時趕過去救他，所以就已經去世了。」

「出來看看吧，見你哥哥……」

後面的話還沒說完，趙北便聽見小棚屋內發出嘎吱的一聲，緊接著一個體型瘦小，因為長期營養不良導致腦袋大大的，皮膚如同蒙在骨頭上的一個小男孩，推開鐵皮棚屋的門露出了半個身子。

「哥哥，我哥哥他……」

小男孩的戒備心很強，一雙明亮的眼睛在他的臉上顯得格外的大，趙北知道這是因為飢餓造成的。他在模樣上有七分長得像哥哥，這本來應該是一對很好的兄弟，現在卻……

「你哥哥他在這裡。」說著，小傑克側開了身體，露出了身後靠著牆壁的男孩。

弟弟難以置信的看著那個熟悉的身影，雖然他沾滿了已經變成黑紅色的血液，但弟弟仍然一眼便認出了這是他的哥哥。

如此這般年紀的他已經知道了死亡的含義，雖然哥哥經常被欺負被毆打，總是帶著一身傷痛回來。但弟弟從來都沒有想到過，會有一天見到哥哥的屍體。

哥哥他總是那樣的堅強、溫柔。找不到食物的時候他會很羞愧，聽到弟弟肚子發出飢鳴而忍不住落淚。但每次受傷回來后總是不說一句，就算是被發現了，也會一臉笑容地寬慰弟弟說自己沒事。

記憶里的哥哥如同走馬燈一般，在弟弟的眼前浮現。眼眶裡蓄滿的淚水，隨著他撲進哥哥的懷裡落下，濕潤了哥哥已經乾涸的血液。

沉寂許久的傷痛在此爆發出來，弟弟無論怎樣哭泣著呼喚哥哥，都無法再令他睜眼。難以言表的悲傷，只會在弟弟的心底里沉澱，等到有朝一日破土而出。

小男孩坐了起來，打開了那個沾滿哥哥血液的套餐盒子。裡面的炸雞已經被壓扁了，但他卻強掛著笑容拿起了一塊，對著面前已經沒有生息的哥哥說道。

「哥哥你看我，我正在吃你給買的炸雞。嗯，它真香，真好吃，我一定不會忘記是哥哥給我買的。」

小傑克知道這炸雞的味道，干硬且充滿著塑料味，但小男孩他卻吃得如此香甜。這是他這麼多年第一次吃到乾淨的食物，也是他哥哥即使將要面臨死亡，也要保存下來交給弟弟，告訴他拼盡全力也要活下去。

趙北很難深入這份沉重的感情，即便他剛到這個世界的時候也充滿著坎坷，但他的根並不在這裡。

世界是如何紛亂，政府是如何無能，公司財閥是如何的強勢……

這些趙北從來都沒有在意過，不僅現在不會，今後也不會。這種視人命如草芥，唯利是圖的社會，趙北沒有責任去改變它，更不想被它所改變。

什麼是賽博世界？這就是賽博世界——一個科技極盡繁榮卻充滿著絕望的世界。

而趙北就像是禁忌之森一樣，無論人類在這顆星球上幹什麼，都無法阻擋她緩慢生長，讓森林變得更加的茂盛，讓人類更加的絕望。

男孩的弟弟倒下了，在他哥哥彌留下的微笑里停止了哭泣。瘦小的身體如同小獸一般蜷縮著，小傑克見此不由將他抱進懷裡。

而他的哥哥則被趙北放進了他們曾經生活的小棚屋裡，耀眼的火苗在這個濃郁厚重的陰影里被點燃，如清水一般洗去了男孩身上的污濁，願他在今後的世界里沒有寒冬。

火光在這小小的天地里愈燃愈烈，昏迷在小傑克懷裡的弟弟似乎聽到，一個陌生而又溫柔的聲音堅定地對他說道。

「小子，跟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