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節 奪取記憶
「我知道,紂王對女媧娘娘神像大不敬,女媧娘娘得知後派那個狐狸精變成的妲己下凡迷惑紂王,禍亂朝綱……」陳萍聽到這裡,忍不住的搶了句話兒。這不就是封神榜中的故事么,但凡上過初中的孩童都知曉的明明白白。
楚飛然頗為驚愕:「你從何處得知此事?」
陳萍自知口快惹事,支吾道:「哪個……我……我好像聽你說過……」
楚飛然沉吟片刻,斬釘截鐵說道:「我何曾提過此事,荒謬!罷了,姑且不論你在何處聽聞此事,不過這件事你所說的於我所知大同小異。武王伐紂,實因紂王於挑戰天道,以致為天人所惱。女媧娘娘奉天帝之命,令太公統領一眾修士協助武王。殷商終有甲士數十萬,又如何擋得住那些擁有毀天滅地能力的仙長們。於是商破周立,太公姜子牙領天命造封神台敕封天地諸神。」
說到此處,楚飛然長嘆一聲:「往事已矣,本不該提及。可萬不該的事,那伙馬賊當中竟有一人也到了那通天福地,並將他所見之事傳了出去。待我出去阻攔之時,卻已不及。幸得那山洞著實曲折離奇,後來無數江湖豪傑前去洞中搜尋,盡皆無果,便遷怒於馬賊,只疑他胡言亂語慌騙眾人,將其隨之萬段。許是天降福禍無人可躲,那馬賊死後,有人從他身上搜到了其自洞天福地偷帶出來的靈媒之物,幸得我最好拼勁全力,將那靈媒毀去。為免於禍端,我便常年躲藏。雖屢次赴險,總算保得這數年平安。」
陳萍聽到此處,不禁皺眉。想到當年那麼多人都找不到洞天福地的入口,那山洞果真奇妙之極,頗有桃花源之妙。若真是如此,或許那山洞可能是連接空間的黑洞。自己如想回到自己的時代,倒是可以去那山洞中瞧瞧。不過她還有一事不解,只是一個洞天福地罷了,說到底也就是個旅遊勝地,怎麼的能引發一場血雨腥風。
「我不是很懂,那些人為什麼因為一個山洞就要殺人?」
楚飛然道:「因為慾望!正所謂人心不古,千百年來,人的慾望一次次的滿足,又一次次不滿足於當下的慾望,如此糾紛不休,禍亂不停。武王立周之後,姜太公領命築台封神,自此以後,萬仙歸位,這本是一件大喜之事。奈何萬仙升仙,將那本屬於人間氣運和靈氣盡數帶走。失了天地之靈,後世之人只得信仰尊神,習肌膚之強,在無可能對天不敬。但傳言,紂王焚燒摘星樓前,命人將那可以重開天門釋放靈氣的十方印以及可借靈媒使用天地靈氣的功法帶了出去。」
「哦,我懂了……那馬賊死時被人搜出的靈媒,燃起了他們重開天門,飛升成仙的慾望!哎喲,糟糕,若是他們不僅僅為了修仙問道,而是為了爭權奪利,那豈不又是一場人間災禍。」
楚飛然愕然,他看向陳萍,彷彿之間眼前這個熟悉的孩童是一個陌生人,眼神上下打量,心中暗想:英兒何時這般聰慧,竟能聽出這其中利害。
陳萍被他瞧得羞紅,如女子般忸怩身軀:「你……你瞧甚麼?」
楚飛然瞧她今日神情古怪,眼下更像個小姑娘一般,頗為不解。然眼下不是坡跟問底的時候。他忽地蹲在身子,雙手抓住陳萍的肩膀,雙眼盯著陳萍,眼神有些犀利,又有些不舍,更多的是那種拿不定主意的閃爍。
陳萍被他這般盯著,更是尷尬,雙肩又是一陣疼痛,只當楚飛然瞧出了自己底細,支支吾吾不知如何言語,拚命想掙脫楚飛然的束縛。可楚飛然的一雙手好似鐵鉗死死卡在肩膀之上,任陳萍如何扭動身體,也是無濟於事。
「你……你……要幹什麼?哎喲……疼……疼啊!」
楚飛然長吸一口氣,終於拿定了主意,他眼神鎮定,聲色俱厲道:「英兒,為父於你說了這麼多,是希望你能明白,如今得知那洞天福地是真實存在的只我一人。為免於生靈塗炭,為父東躲西藏這麼多年,今日只怕難以善終。大丈夫心繫天下,死而後已,唯獨放不下你。不過,只要你……只要你甚麼都不記得,什麼都不知道,就可以平平淡淡的做一個凡人。」
說話時,楚飛然抬掌從腰間摸索出一顆金色紐扣狀的物體,圓扁扁的,中間有兩個小孔。他將『紐扣』置於右掌心,又看了一眼陳萍。此時的陳萍被楚飛然一席話說的莫名其妙,正自揣度眼前這個高手言下何意之時,忽見楚飛然一掌拍在自己腦門之上,登時驚的一個哆嗦,掙扎欲跑。
可太晚了,當楚飛然掌心貼上陳萍額頂之際,一道金光自那指縫間迸發而出,如同落日時天邊的一抹晚霞。一道暖暖的熱流如醐醍灌頂,自天池而下,直達膻中,接著又返回天池,在腦海中,如同一隻快樂游泳的魚兒嬉戲。暖流落下時,陳萍的意識開始有些模糊,掙扎的力量越來越輕。
模糊間,她彷彿看到一段段過往的畫面從黑暗中飄來,在眼前聚集,忽閃忽閃,像是夜空中一顆顆閃爍的星辰,模糊,觸不可及。有兒時背著書包上學模樣,有大雪后團幾個雪球追逐的身影,有打著點滴躺著母親懷抱中的溫情……父親的嚴厲,母親的叮囑,朋友們的歡聚,罪犯們的險惡……一點一滴,盡展眼前。
忽地,那一張張浮動的畫面開始燃起火來,火焰從一角燃起,瞬間布滿整張,猛然間,所有的畫面都化成焦黑的粉塵,融入黑暗當中。
「不要,不要……」陳萍撕心裂肺的喊著,伸出手,欲將那飛散的畫面擁入懷中。可是觸手之處儘是虛空、儘是黑暗、儘是觸目神傷。
不是,他,他在消除我的記憶,不要……我……我不是你家孩子……你……
無聲的吶喊,無濟於事。眼前被黑暗吞噬,陷入昏迷當中。
楚飛然出於無奈之舉,自己身負重傷,若是群豪再次追上,定然無力保護英兒。即便他們最終放過小兒,可這場嗜血大戰始終會映在他的腦海當中,他的這一生將會在恐懼、痛苦和仇恨中渡過……將來甚至會因此向眾人尋仇……
洞天福地內所藏靈寶眾多,殷商遺民離開時並未將其帶走,楚飛然本可將那些靈寶之物盡數帶走,但他只是挑了四件,其中兩件靈媒在八年前用於救人,而今日這一件黃金色的紐扣,也是一件靈媒。洞天福地中的每件靈媒所用之法都有竹簡標註,這『紐扣』名曰『奪憶』,可以將人的記憶清除。楚飛然挑這物件之時本是想將自己在洞天福地中的記憶清除,又念著萬一連武功招數都忘記了,那便無半點自保之力,故而一直帶在身上。未料今日卻用在了英兒身上,實在令人唏噓不已。
理論上講,人在受到刺激或創傷時,有可能會造成一定的失憶。從未聽說過這麼一顆小小東西就可以清除記憶。不過,既然前面兩件靈媒皆有奇效,危急關頭只好試它一試了。
楚飛然見陳萍呼吸逐漸勻稱,心中稍安。站起身來,持劍砍了幾根毛竹,又找來一堆茅草,做了個簡單的小竹排。竹排下水,他抱起兀自沉睡的陳萍放在竹排上,手沾河水,小心拭去陳萍臉上的血跡,輕撫陳萍肉嘟嘟的小臉龐:「英兒,你不要怪爹爹。爹爹想的明白,今日即便能夠脫困,你我二人依舊要過著東躲西藏的日子。而你若仍有這諸多記憶,這一生將有無邊煩惱。爹爹唯有將你記憶抹去,以後的路,只能憑你造化了,爹爹……爹爹……不能在陪你了。」
盯著陳萍的臉蛋,楚飛然千般不舍,言辭中帶著更咽,幾次想將竹排推入河道中間,又將其按停下來。驀然山林里鳥雀驚飛,楚飛然回首望去,心知群豪將要追至,長嘆一聲,雙掌一推,那竹排滑至河道中央,水波逐流,發出一陣輕響,帶著竹排往下游去了。
望著漸行漸遠的竹排,楚飛然長劍在手,長嘯一聲,喊道:「楚某在此!」這一聲用了真氣,聲震於野,久久回蕩而不息,驚的鳥獸逃散,夏蟬禁聲。
這一聲喊為的是讓群豪聚到此處,為的是讓竹排能夠暢行無堵……
山坳一側山峰之巔,一前一後站著兩人,前方那人衣著簡單,整張臉藏一頂斗笠陰影之下。後方那人則是帶著半張面具擋著半張臉,漏出的半張面孔十分精緻,那是一張女人的臉,丹鳳眼、柳葉眉、櫻桃嘴、紅粉面龐。她的長發簡單的束在身後,衣著也是十分簡單。
「沒想到如此光景,那楚飛然還能閉口不言……」女人開口說著,眼睛盯著山下河邊被群豪重新圍住的楚飛然。
前方那人輕蔑一笑:「怎麼?你心疼了?」是一個頗顯蒼老男人的聲音
女人連忙屈膝半跪:「屬下不敢……」
前方那人瞥眼瞧了一眼女子,毫無憐惜之意,語氣冰冷冷的說道:「世人愚昧,自當英雄豪傑,妄圖救命水火,這種人,救之無益,何況他不過是棋盤中一枚棋子。棋局將成,因為一枚棋子亂了方寸,愚蠢!蒙昧!」
女人垂首:「屬下知錯!」
男人嗯了一聲:「你去通知靈夢,依計行事。」
女人領命將行,男人又喚住她:「罷了,准你安葬楚飛然的屍首!」說完,身形虛晃,也不知使得何等功法,化作一道殘影,不知去向何方。
女人吁了口氣,站起身來,細眼瞧去,山坳當中,楚飛然已橫劍自裁。女人一個踉蹌不穩,踢飛了兩三碎石,稍稍定了定神,才飛身下山。
山坳中眾人兀自驚懼,他們徇聲而來,未料只是緊逼幾句,那楚飛然竟……竟自刎了!
原來楚飛然眼見小竹排安然而去,又念及今日因自己而枉死了諸多漢子,那些人多半都有妻兒,他們就這樣死在了竹海當中,他們的孩子就那樣失去了父親。自己若還活在這世上,還會有更多的人因此而亡。
他心意已決,當即橫劍一抹,劍鋒劃過咽喉,楚飛然緩緩閉眼,長長吐卻人生中最後一口氣。
那顏潁冬離得最近,但楚飛然這舉動太過突然,待到相救之時,已是不及,只得哀聲長嘆。舒孟二人瞧見楚飛然自刎倒地,相視一眼互通心意,手一招,身後幾人已搶上前去,準備將楚飛然遺體帶走細細查看。
東島四人眼見此等光影,面面相覷,一時間不知該做些甚麼。待見到舒孟兩家的人要帶走楚飛然的遺體時,才恍然清醒。
月無霜長鞭一揚,『啪』的一聲脆響貫徹山坳:「放下……」
她人雖不高,樣貌也不過將將及冠,卻不想這一聲喊如此洪亮,語氣中帶著三分冰冷七分殺意,驚得舒孟兩家隨從登時不敢有半分動作。
舒齊陽嘿嘿一笑:「怎麼,區區東島,也敢於我舒孟兩家為敵么?」
月無霜冷冷瞥了一眼舒齊陽:「為敵?不不不……你們……不配!」月無霜言辭冷峻,下巴輕揚,挑釁意味十足。
舒齊陽忌憚楚飛然神威,可他並未將東島四人放在眼中,更何況那顏潁冬一出場只用一招便制住了東島四人。舒齊陽料定這四人不過泛泛之輩,更是不屑的緊。此時聽到月無霜這般言辭,惱羞成怒,爆喝道:「好個牙尖嘴利的丫頭,今兒舒某便盡數拔了你口中的牙齒,瞧你還如何逞威!」
說話間,舉起長劍,飛身刺來。
月無霜沒有動,河思東如山的身軀已經擋在二人之間,河思東雙掌推出,舒齊陽頓覺一股排山倒海的氣浪沖著面門襲來,吹的兩鬢長發狂涌亂飛。那輕輕一推,卻有如此之力,舒齊陽怎敢怠慢,長劍劃了個弧線護身,腳下連連後退。
河思東欺身追上,卻聽得日無落一聲輕斥:「六弟當心,有殺氣……」
河思東惱舒齊陽對月無霜出招無禮,一出掌便用了全身的蠻力,日無落呵斥之時,他又不得不收住招數。雙掌已動,雙足已隨之而去,這一收招,雙足用力踏地,咔的一聲,直將地上裸露一塊青岩踏出了一道閃電狀的裂痕。一雙足印深深嵌入石中。眾人瞧見,無不駭然,這魁梧漢子當真一身神力,若是被他一掌打中胸口,那定是骨骼粉碎而亡。
「三哥,哪裡有殺氣……」河思東一副精神全在舒齊陽身上,自然察覺不到一絲殺氣。可他話音剛落,便聽得一曲的笛音隨風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