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自私

看完手裡的信，江庭雪身子晃了晃，忙扶住桌角才沒讓自己跌到地上。

姑祖母進京帶了二十多口人，加上江啟年派去接應的十幾個護衛，足有四十個人，可如今只剩下了史文護著江老太太躲在山中，其餘人已經盡數遇難。

這樣寒冷的天氣，即使史文無礙，姑祖母又怎麼受得了？

江啟年嘴唇顫抖，忽地一下眼裡就含了淚：

「信是一個人今天在鬧市塞給江福的，他根本就沒看清楚那人是誰。」

史文在信中反覆要求只能讓江庭雪暗中出城，以免被人發現蹤跡。

這是江老太太的意思，她不願意事情傳揚出去，所以特意囑咐不要驚動官府，她也不想見江啟年，唯一的心愿就是在臨走前見江庭雪一面。

江庭雪的眼裡無一絲淚意，她只是冷冷地盯著江啟年看了一會兒，又低頭看了一眼信上的地址就往外走。

薄薄的信紙飄落在地上，就像巴掌扇在江啟年的臉上一樣。

「雪兒，讓你姑祖母活著回來。」

江庭雪已經走出門，對身後江啟年的叮囑置若罔聞。

這個男人的自私，從來都沒有改變過。而江老太太到了這個時候還在為他的官聲考慮。

以江啟年今時今日的地位，就是求到宏德皇帝面前也是易如反掌的事情，可這樣的話，江家的這件醜事就再也捂不住了。

大晉以孝治天下，黎氏和江庭雪的矛盾就算是在太后的壽宴上暴露，那也只是繼母和繼女的矛盾。

可若江老太太遇害的事情曝光，那就是謀害長輩。

便是宏德帝，怕也保不住江啟年了。江老太太於江啟年而言，是比親生母親都要恩德厚重之人。

誰是這次事件的幕後兇手，江啟年和江庭雪一樣心知肚明。

二門口處，何姨娘母女盛裝而來，遠遠地看見江庭雪，母女二人就變了臉色。

顯然是細細上了妝的，眉梢飛揚，嫵媚之色便就掩飾不住了，梅紋累絲朱釵上鑲著一顆巨大的粉色寶石，鵝黃的掐腰錦襖和同色的緙絲面披風都做的極顯身段，硬是將女子尚未長成的身材勾勒出幾分風情來。

江庭雪看著眼前的江欣，心裡只冷冷地笑了一下。

黎氏看不上李辰彥，可有的是人上趕著往前送呢！

江庭雪心中正為江老太太的事情悲憤不已，可又不能流露絲毫異常，聽何姨娘口舌生花地說什麼天寒，給江啟年燉了滋補的湯藥送去書房，她忽然對這面目可憎的母女兩生出怒氣來，就不提李辰彥已經離開的事情，只點了點頭就轉身往舊宅走去。

江欣眼神陰沉地看著江庭雪走遠，冷冷地說：

「看她這個鬼樣子，怕是在那位李公子面前丟了丑吧？」

何姨娘哼了一聲，拉著女兒的手往前走，又低聲嘟囔道：

「板著個死人臉，又天天打扮得像個寡婦一樣，男人除非眼下瞎了才會看上她。」

江欣笑出了聲，母女兩個接著攜手往前走去。

宇哥兒已經被接走了，鄭嬤嬤等人俱都神情緊張地等在院子里。

江庭雪把尋常能進正房的幾個人都叫到卧室，囑咐她們說自己天亮前要悄悄出城，在府里就說她染了風寒在休息，千萬不要讓外面的人察覺到她不在芙蓉苑。

鄭嬤嬤等人愈發驚慌，何嬤嬤卻催促江庭雪趕緊先休息一會兒，她自己則忙著出去給江庭雪找合適的男裝。

江庭雪躺在床上卻毫無睡意，黎嵐原沒有必要非要置江老太太於死地，除非是江老太太可能知道黎嵐的什麼秘密，而這秘密對黎嵐來說關乎著身家性命。

可江老太太在青州安穩生活了十幾年，黎嵐為什麼到這會兒才非要江老太太的命呢？

只有一種可能，就是江老太太知道黎嵐的秘密，也默認了替她保密並且回了青州。

可現在江老太太因為江庭雪而願意回京，黎嵐覺得她自己不安全了。

夜深了，江庭雪迷糊了一陣就又醒了，鄭嬤嬤等人伺候她吃飯換衣，何嬤嬤正在熏籠上烤一件男裝式樣的皮棉大氅。

英梅手腳麻利地給江庭雪把頭髮束成男子的樣式，九兒站在旁邊，告訴江庭雪說何姨娘下午被江啟年命人打了二十板子，三姑娘江欣被關進了柴房。

「老爺說了，每天只許給三姑娘送一頓飯，誰也不準去求情。」

江庭雪抿了抿嘴唇，她就知道何姨娘母女會撞在槍口上，但處罰這樣重，可見江老太太的事情是令江啟年異常憤怒了。

天才蒙蒙亮，京城的街頭人跡罕至。

一輛運送新鮮菜蔬果肉的牛車從江府舊宅的角門進入，過了大約兩刻鐘的時間就又離開了。

趕車的老人像往常一樣縮肩坐著，身後的馬車上堆著好幾個裝菜的大籃筐。

天光大亮之後，牛車在京郊的一個農家小院里停了下來，已經凍得手腳麻木的江庭雪從車后的籃筐中下了車。

李辰彥帶著高達從屋子走了出來，江庭雪正在揉手腕，看到他們就愣住了。

李辰彥走上前對江庭雪說：

「江姑娘，昨天我正好在您府上，令尊不放心你獨自出行，所以請我們陪您走一趟。」

江庭雪默然點頭，對於家醜暴露在李辰彥眼中，她並不覺得有什麼難堪。

該難堪的人，該去死的人，早晚她都要一筆筆的地把債討回來。

不過江啟年倒是真的信任李辰彥，居然肯把這樣的事情告訴他。

送菜的老人忙著去給江庭雪準備吃食，江庭雪拒絕了他的好意，只要了一碗熱水，又拿了一個冰涼的烙餅大口吃完。

看著江庭雪平靜而快速地大口吃喝，高達驚詫不已，進而又覺得欽佩不已。

高門大戶里養成的貴女，若是到了如今這個境地，怕是都要哭鼻子的，哪裡會像江姑娘這樣能吃苦。

李辰彥默默地轉身看向門外，臉上是少有的冰冷神色。

江庭雪吃喝完畢掏出帕子擦了擦嘴，又從袖子里掏出一塊沉甸甸的銀子放在桌子上。

送菜的老人忙連連擺手說：

「小老兒不能要這銀子，福伯照顧我小老兒多年，小老兒情願為大姑娘做事的。」

江庭雪還是不說話，只是給這老人行了個禮就往院子里走去。

院子里有準備好的馬車，可江庭雪選了旁邊一匹高大的白馬，利落地抓住韁繩就翻身上了馬。

真正的江庭雪沒有碰過馬，可林洛桐不僅能騎馬，而且擅射。

高達和霍亮再次驚詫不已，連送菜的老人也吃驚得張大了嘴。

李辰彥嘴角微微含笑，伸手牽過了旁邊那匹黑馬的韁繩。

這個可愛的女孩子，還有多少驚喜是他不知道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