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姚家大房
姚諭之還是在年前趕到了京城,隨行的還有姚家二姑娘姚芊語。
和其他新近入選國子監的學子比起來,他至少晚到了兩個月。
大夫人看著姚諭之兄妹倆人嘆息說:
「你母親比我還年輕幾歲,想不到竟是比我先走了。」
說到這裡,大夫人紅了眼圈,坐在旁邊的表姑娘王嫣然忙扶住大夫人的手臂叫了聲「姨母」。
姚芊語哇地一聲大哭了起來,王嫣然被嚇了一跳,看著姚芊語的眼神就微不可見地流露出一絲鄙夷。
大戶人家養出來的姑娘,即使傷心,也沒有在外人面前這樣哭叫的道理。
又長成這個樣子,簡直就是又丑又蠢。
姚諭之憔悴消瘦,起身給大老爺夫婦行禮說:
「伯父,伯母,原本我已經走到半路了,但是母親……父親說希望能把二妹妹留在伯父伯母身邊教養,伯母最是重規矩的,也好讓二妹妹跟著您多學學。」
其實二老爺的信早已經到了京城,除了拜託大夫人代為教養姚芊語外,還希望大老爺夫婦能給她相看一個好人家。
這個女兒,他實在是管教不了了。
大老爺夫妻因為沒有女兒,向來都是喜歡女孩兒的,又是自己的親侄女,自然沒有不答應的道理。
大夫人叫了姚芊語到身邊,替她擦了眼淚,又溫聲說:
「以後就把這裡當做自己的家,有什麼想要的,儘管跟伯母說。」
又指了王嫣然說:
「這是你嫣然表姐,就比你大兩個月。你的院子已經收拾好了,就在你表姐的隔壁,以後你們兩個也好一起玩。」
王嫣然馬上笑著去拉姚芊語的手,姚芊語卻躲開了,只一味地躲在姚諭之身後哭。
這兩個月,姚芊語一直處在驚恐不安當中,二夫人衛氏的病逝,讓她感覺自己的人生一下子從天上跌倒了地上。
外祖家的親戚都說母親是被父親逼迫自盡的,就因為得罪了江庭雪那個瘟神。
可為什麼父親要下這樣的狠手,又沒真的把江庭雪怎麼樣,為什麼就非要了母親的命?
她一點兒也不想來京城,就算哥哥一直陪著她護著她,她也不想來京城,她這輩子都不想見到江庭雪那個害人精了。
想到自己又要和江庭雪待在一個地方,姚芊語就又哭得更大聲了。
姚諭之很尷尬,一面安撫姚芊語,一面向王嫣然道歉。
王嫣然溫柔地笑著搖頭,眼神在姚諭之的身上停頓了片刻。
姚諭之兄妹去洗漱換衣之後,一家人就在大夫人屋子裡吃了飯,大老爺看著大夫人的臉色試探著說:
「二弟來信,囑咐要讓諭之兄妹去看望庭雪。聽說江家老夫人也回京了,說是沒到京城就病了,正好一塊兒去探望了也好。」
大夫人哼了一聲不說話,只端了杯子自顧自地低頭撥弄著上面的茶葉。
姚芊語不想去江家,可被姚諭之瞪了一眼后就低著頭什麼也不敢說了。
姚諭卿看了妻子謝婉君一眼,謝婉君就含笑對大夫人說:
「母親,常聽人說江大人的文章極好,這些年的會試也多是江大人主持的,若是諭之弟弟能得江大人指點一番,那也是極難得的事情。」
在大夫人面前,少有人敢提起江啟年,姚家的晚輩們更不敢稱呼江啟年「姑丈」。
大夫人看了一眼兒媳婦,又看了看滿懷希冀之色的姚諭之,終於還是點了點頭。
大老爺就很高興,對姚諭卿夫婦說:
「諭之兄妹初來京城,獨自去江家也陌生,你們夫妻兩個陪著去,也好見見你庭雪表妹。」
姚諭卿夫妻自然點頭應下,大夫人也沒反對,沉默了一會兒看向一旁安靜坐著的王嫣然說:
「我這輩子都不打算再登江家的門,可她家老太太卻是個極好的老人家,便是到如今,我也感念她當年的照顧。
你也跟著你表哥表嫂一起去吧,替我問候老太太一聲。」
王嫣然柔聲應了,再抬頭就看到姚芊語一副驚恐而又茫然無措的表情。
接到姚家人要來家送年禮的帖子,江庭雪並無任何驚訝。
倒是老太太頗為感慨地說:
「你那位大舅母,最是個守規矩的人,雖說這樣不免過於嚴苛了些,但她其實是個很好的人。
當年,你母親和大舅母最是交好,若不是……」
江庭雪是知道一些事情的,當年大夫人在江府受驚流產,不僅失去了一個已經快要出生的女兒,而且自那以後就傷了身子再沒有生育過。
大夫人為此傷透了心,大老爺為了安慰妻子,甚至有違常理地把尚未出生的長女給記在了族譜上。
這也就是為什麼姚芊語是姚家第一個出生的女孩卻被稱為二姑娘的緣故。
老太太說到這裡嘆了口氣,江庭雪淡淡地笑了一下,挽了老太太的手臂說:
「先賢也說"不以律己之律律人",何況眼見未必為實,若真是與母親姑嫂情深,當年為什麼不能聽一句母親的辯解呢?」
這是江庭雪第一次在老太太面前提起姚夫人當年之事,雖沒明說,但暗示的也很明白。
她是堅信當年的姚夫人是被冤枉的。
老太太嘆了口氣,憐憫地摸了摸江庭雪的臉說:
「我急著趕回京城來,就是怕你也像你母親一樣是個什麼委屈都自己吞的性子,我怕你在這家裡受了委屈。
可我回來后就發現我錯了,你母親當年若能像你一樣,怕就沒有後來的那些事情了。」
可老太太還是沒有接著再往下說,江庭雪也不著急,看著到了午歇的時間,就伺候著老太太讓她先睡下。
等老太太睡熟了,江庭雪穿上戴帽兜的披風去了江啟年在外院的書房。
她曾許諾過二老爺,也出於真心的願意幫一把姚諭之。
黎氏再次被拘,江黎兩家也只是沒在明面上撕破臉而已。
黎家及其親眷的子弟在國子監中定然有不少人,若他們到時候故意找姚諭之的麻煩,那麼姚諭之根本就抵擋不了。
江庭雪也並不要江啟年做什麼為難的事情,只不過是想讓他表明一下態度,不讓別人以為江姚兩家還是仇人就行。
她不擔心江啟年會拒絕,她從不求他,而且他現在心存愧疚,這點事情於他來說也不過是舉手之勞。
比如,江啟年只要開個口,國子監中願意照顧姚諭之的師長就多的是。
江啟年剛見過宏德帝回來,宏德帝不僅沒有斥責他,還好言安慰了他一番,一句「妻不賢,夫則休之」讓江啟年徹底放了心。
只要他不和黎家牽扯,無論最後查出什麼驚天之事,他也照樣可以高枕無憂。
左不過是丟些臉面而已,可相對於此前的擔心,這已經是好的不能再好的結果了。
果然是沒看錯李辰彥那個小子,看來他向宏德帝稟報的時候一定是替他說話了。
心情正好的時候長女又過來了,江啟年就更高興,吩咐隨從給江庭雪倒茶,他自己則繼續畫桌上的一幅畫。
江庭雪端著茶杯站在桌前看江啟年作畫,見他畫到峰頂時遲疑了下來,便含笑說:
「父親,可否讓女兒替你完成這最後幾筆?」
江庭雪少有這樣肯主動親近江啟年的時候,加之江啟年這會兒正高興,聞言便高興地點了頭。
江庭雪將茶杯放回桌上,右手接了畫筆,左手輕輕拉住了右邊的衣袖。
素凈衣衫的女孩子,臉上帶著少有的明朗笑意,低頭垂眸的一剎那間,像極了他年少時曾最愛的那個人。
江啟年在心裡嘆了口氣,這一個冬天,與他恩愛多年的黎氏忽然之間就變得面目全非,他覺得很累,想多了,連往日與黎氏的很多恩愛時刻,這會兒想起來也全成了諷刺。
連帶著,他近日也總是想起姚夫人離去時的決絕背影。
那時候的江庭雪,小小的一個人兒,已經知道認人,她趴在姚夫人的肩頭哭泣,隻眼巴巴地看著他流眼淚,卻始終沒有哭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