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黎菀矜6
清鱗趕回去的時候,察覺到床帳內男人的呼吸聲輕了些。
她伸手剛撩起一道縫隙,裡面就伸出只手制止了她。
這手骨節分明,白得甚至有些凄涼,清鱗覺得都快趕上黎蒼那個癆病鬼了。
清鱗就順勢將自己的手覆蓋上去:「怎麼了?」
那隻手便被燙了似的猛的一縮,而後又揪著床帳沒鬆手。
「無礙,你先出去吧。」低沉沙啞的聲音從裡面傳出來。
清鱗才不聽他的:「幹什麼?過河拆橋啊,你這條命,可是我撿回來的,耗了不少修為呢,現在才剛醒就要趕我出去?」
裡面的人沉寂了好半晌,才開口:「那你要如何?」
清鱗哼了一聲:「把手鬆開,給我看看面色。」
那手一瞬間捏得更緊了,清鱗就知道有貓膩,強硬的抬手給扯開了。
「別……」沈念深話沒說完,蠟燭昏黃的光就照了進來。
清鱗也借著光看見他的神色,沒什麼表情,但是臉上有水跡,眼眶通紅,臉上還帶著高燒未褪去的紅暈。
「你……哭了?」清鱗有些不可置信,又慌亂起來,手一松,床簾就又落了回去。
沈念深在裡面偏了偏頭,將那一縷光躲了個徹底,這才回復:「不曾,只是……」
「只是一時無法控制。」
沈念深從來沒哭過,小時候家裡人就經常說他性子沉穩,是個堪當大任的。
後來沈家遭逢大難,他也沒哭過,無論別人怎麼糟踐他,對他下多重的手,他都沒有哭過。
他那時並不明白,何謂傷心,這種情緒太陌生了。
直到那場淋透了他的春雨。
阿爹說他沉穩,卻只有沈念深自己明白,那是薄情,本質上,不是一個意義。
現下,分明他一點也不覺得痛苦,但淚水,自顧自的,就流了出來。
沈念深不知道著意味著什麼,只是不想將這幅狼狽的樣子暴露在人前。
清鱗摸了摸心口,這裡並不痛,那自家小人類又是因為什麼哭呢?
人類的情緒,可真複雜。
那雙微顯青筋的手還在緊抓著床帳,清鱗深吸了一口氣,把那手給扒開。
然後一撩床簾,自己爬上了床。
沈念深不看她,她就自己掰過對方的臉。
等到清鱗第一個吻落下的時候,沈念深猛然瞪大了雙眼。
清鱗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受傷的小傢伙,但她見過醉香居里的貓兒給另一隻貓兒舔舐傷口。
這算得上是種安慰。
清鱗覺得沈念深可能是疼的,只不過身體上的疼痛不會傳導到自己心裡。
她想親親自家的人類,於是那吻,便隨著淚珠一路下滑,到了對方頸間。
沈念深垂眸,看這人安慰幼獸似的,安慰自己。
一時間竟奇特的沒有被冒犯的感覺。
但他還是伸手將人拉了起來。
「下去。」他輕聲說。
清鱗就抬手捏他的臉:「身上還有疼的地方嗎,我都可以給你減輕痛苦。」
她說的是實話,如果有傷口的話,她舔一舔的確能好些,雖然比不上那隻雜毛狐狸就是了。
沈念深不再流淚,他私心裡覺得跟面前的小姑娘是有些關係的。
「沒有疼的地方,你先下去。」
清鱗這才反應過來,嗷,人間男女大防。
確認了沈念深無礙之後,清鱗起了壞心思。
「那我們已經這樣了,你要對我負責嗎?」
沈念深被她一句話嗆住,咳嗽起來。
清鱗連忙又去給他順背:「哎呦,我就隨口一說,你看看你,別激動別激動。」
沈念深好半天才緩過來,清鱗給他遞上杯溫水。
外面有狐狸的撓門聲,清鱗打開門,把狐狸放了進來。
沈念深瞧著眼熟,於是就用詢問的目光看向清鱗。
清鱗也咳嗽兩聲:「嗷這個,上次看走眼了,這是個好妖怪,通人性的,給你養在身邊回頭能保證安全。」
她這一路走一路收的,已經給沈念深誘拐了三個精怪,也不知道他對精怪反感不反感。
沈念深仔細打量,而後問:「雜毛狐狸……也能修鍊成精嗎?」
狐狸一聽氣炸了,吱吱吱的狂叫起來。
「你什麼意思!怎麼雜毛狐狸就不能了,看你一副讀書人的樣子,人模狗樣的,怎麼還攻擊人家呢!怎麼,雜毛的血統就不純正了?!雜毛的技能才多呢,我可是我們那一族小輩里最先化形的!」
清鱗聽得咋舌,笑笑:「是,他們那一族特殊。」
沈念深病了一場,面上那不近人情的清冷模樣消減了不少。
清鱗好像也能更細緻的感覺到對方的情緒,比如現在,沈念深的心情好像就是輕鬆的。
清鱗把這變化歸結於自己的小角。
雖然她不好把斷角露出來給對方看,但這好處是不能少討的。
「這次為了救你,花了我好些修為,你給我在你屋子裡擱張床唄?我靠你近點修鍊的更快。」
沈念深想都不用想,拒絕:「不可以,男女授受不親。」
清鱗受夠他的迂腐了:「別男女不親了,我要是想動手,我一天親你八百回你都奈何不了我。」
沈念深低咳兩聲:「沈某……」
清鱗直接上前往他嘴裡塞了顆糖:「快別沈某了,都這麼多天了,還沈某沈某,就是做個丫鬟都該跟主子熟悉了。」
她轉念一想,樂呵了:「你是不是怕自己喜歡上我啊?你們人類是不是最怕為情所困什麼的,九娘每次看話本子,只要沾了情字,就得哭得梨花帶雨,你是不是也怕這個?」
沈念深薄唇微啟,還沒說話,就又被清鱗打斷了。
「你放心,我不會喜歡上你的,你也不會喜歡上我,我們是契約關係,不是夫妻關係,就算真有了那什勞子玄而又玄的感情,只要解了契約,那就自然而然什麼都沒了。」
「你要是不想喜歡上我,時機到了知會我一聲,我把那個契約解除了再重新立一個,我倆的感情就都能清空,不用擔心的。」
她說完了,沈念深才終於插上話:「無關其他,只是我夜間睡眠淺,挨得近了,便睡不著了。」
清鱗撇嘴:「都是借口吧,也難為你不說是我夜裡睡覺不規矩,不過我好像也不磨牙打呼嚕,也不會夢遊,你真不試試嗎?說不定能行呢?」
狐狸見兩人一個也不理自己,更氣了,咬了一口清鱗的腳腕。
清鱗驚呼一聲,將這傢伙拎起來。
剛準備揍一頓,聽到外面莫嶼的聲音。
「清姑娘,我家公子醒了嗎?大理寺傳了新案子來,有些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