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思無邪,詩如妾
袁應泰這個人的長相屬於扔到大街上毫不起眼的類型,沒了烏紗帽、鸂鶒盤補服,他這個七品知縣也就和普通讀書人差不多,而且樣貌寒磣,身形瘦弱、顴骨凸出。
攻讀聖賢之書的他,常年缺少運動,身體的質素偏低,百無一用是書生,說的就是袁應泰,相比較時光偉岸的體型和過人的風度,袁應泰實在不值一提。
年輕的士子們鮮少近距離面見過袁應泰,而且根據規定知縣大老爺在辦公期間不能離開縣衙,種種原因導致袁應泰的身份沒有立刻暴露。
除了那出彩的《泛太湖》與炯炯有神的雙眼特別外,眾人很難理解為什麼平rì里眼光極高的碧玉會委身於如此尋常的男子。
翩翩公子不一定是具有才學的,碧玉接觸過形形sèsè的人,也品賞過眾多讀書人的詩詞,因此得出了袁應泰必定不凡,正如先前的一名士子說的,他的文風頗似一名萬曆五年的新中進士。
不論是不是側室,一旦成為官夫人,那麼不僅脫去了卑賤的原籍,連帶著宗族之人都會受益。碧玉受夠了家人、鄉鄰的白眼,只有依靠夫家來改變自己的一生了。
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這次的詩會之中,袁應泰的拒絕令她脆弱的心靈遭受了巨大的打擊。
官jì船的後續節目也因此停止了,士子們意興闌珊準備靠岸后離開,卻怎料在岸邊有一群身穿飛魚服的錦衣衛、著褐衫的番子。
值得注意的是,有一些錦衣衛除了腰系綉net刀之外,肩膀上還掛了一把鳥銃,看樣式是還十多年前的未經改良的舶來品,netg得不到保障。
看樣子是用來唬人的,站在船頭的時光眼神比較尖,認出了為的是李大貴,氣勢洶洶的他難道是覺了時光的企圖?
「絕對不能讓李大貴認出自己和袁應泰,不然一切都完了。」時光和知縣進行秘密接觸,不論是什麼原因,多疑的李大貴必定會有所防備,那麼要解決他,只能等到沈德勝從南都、北都傳來好消息了。
「先生,我看碧玉小姐得體大方,甚配先生之才,不若我們進船艙與之言明?」時光用眼神暗示袁應泰,他也看到了岸邊虎視眈眈的錦衣衛和番子,為今之計只能到船艙內暫避風頭了。
怎麼著李大貴都不會隨意闖入花魁的閨房吧?道德上的束縛桎梏了男子在未經女主人的允許是無法擅自進入,名聲上都不太好看。
「小七你就在船頭等我吧,我去去就來。」
「老爺,可是夫人那邊還沒商量啊!我怕……」小七是袁應泰老家府上的下人,在袁府有十多年了,而且是袁應泰妻子那邊的族親,因此聽到袁應泰有意納碧玉為妾,不免提到了袁應泰的原配夫人。
所謂糟糠之妻不可棄,袁應泰在中進士之前家境貧寒,娶有一妻,生有一子一女,全靠妻子的勤懇持家,才能安心讀書,考取了功名。
袁應泰打心底里感激妻子,先前拒絕也出於這樣的考慮,不過形勢緊急,讓兇狠的李大貴知道了他們的謀划,指不定會出現什麼茬子呢。
「夫人那邊,我會跟她解釋,你不必多言。」袁應泰的妻子很是賢惠,應該能理解袁應泰的苦衷。
古時候納妾之風盛行,普通百姓家境殷實的亦有妾室,何況是七品知縣,納一房算少的了。
躲過岸邊如狼似虎的錦衣衛和番子們,袁應泰、時光徑直來到了船艙內位於碧玉小姐的閨房門口。
一名碧玉小姐的貼身丫鬟,佇立在門前,見到是剛才的男子,便語氣不善地譏諷道:「一群口是心非的偽君子,時才還言之鑿鑿不納小姐為妾,現在來幹什麼?沒聽到我家小姐哭得正傷心?」
年紀頗輕的小丫鬟口齒伶俐,生得一張得理不饒人的嘴,言辭頗為犀利。袁應泰的老臉也不禁被說紅了。
的確啊!這樣的作為有違君子之道,言行不一讓人在第一感官上就弱了不少,難怪這個丫鬟會出口傷人了。
時光卻管不了這麼多了,打了丫鬟和碧玉言明真相,尋求暫時的棲身之所,防止李大貴找到他們才是當務之急的事情,而且在未得知李大貴此行的目的,貿然出去會造成不可預知的麻煩。
「善良的女郎,你也不想讓你家小姐再哭泣了吧?起先令兄之所以拒絕是有難言之隱,如今經我的規勸現已想通了,何必再做拆散這樁『思無邪,詩如妾』的美談之事呢?」用女郎來稱呼地位低下的丫鬟,是一種比較高的規格了,類似於善良年輕貌美的女xìng,而且由時光這個貌似讀書之人的嘴裡吐露,自然更能得到她的好感。
思無邪出自漢代毛芥對詩經的批註,而根據這個時光又加了後面的三個字「詩如妾」,正合此景。
以美好的事物來表達自己的訴求,時光這一手讓站在旁邊有些手足無措的袁應泰暗自點頭不已,思無邪他知道是出自毛芥之筆,但是詩如妾,更是極其絕妙。
不諳世故的小丫鬟,最終被時光說服了,打開了木門進去通報了,花魁的待遇還是比較高的,至少和一般富家小姐一樣吧,只是社會地位低了許多,這也是為什麼許多良家子女不會做官jì的原因。
傳出去不好聽啊!官jì和戲子差不多,只是有一個官府的教坊司管轄,不會遭到什麼過多的侵害。
與上流社會的人交往密切,這也讓官jì們有鯉魚躍龍門的機會。
等小丫鬟進去稟告的時候,官jì船停靠至宜興地界的碼頭,李大貴隨即帶領著眾人開始驅趕著士子商賈們。
小旗倪勖耀武揚威地大吼道:「叫你們管事的出來拜見我們大人!」李大貴今天來到這裡無非是要收取官jì船的例錢。
按理說隸屬於南京教坊司的這三艘官jì船是無需向任何人繳納什麼銀錢的,李大貴這次大張旗鼓來到太湖邊上圍堵官jì船,那是知道這裡的油水最為豐富。
教坊司隸屬於六部之的禮部,起先是負責宮廷音樂機構,逐漸在各地開辦了官jì場所。太湖邊上的幾艘只是南京教坊司裡面的一支罷了,秦淮河更是花船無數,慕名而來的士子、商賈,每每夜幕降臨之時都是人滿為患。
之所以官jì會盛行,要追溯的原因有永樂時期的瓜蔓抄,廠衛們的酷刑,使得教坊司的官jì大增。
瓜蔓抄大致意思就是株連九族,這樣一來許多女子沒了家庭,為了生計只好加入官jì的序列了。
而廠衛的酷刑,導致許多士大夫妻離子散,很多官宦小姐成了官jì裡面的佼佼者。
一本萬利的官jì船,每次出船的收益以上千上萬銀子計算,怎麼不讓貪婪的李大貴垂涎?
一吼之下,令船艙內的時光大致了解了李大貴為什麼會來這裡,錦衣衛敲詐之風源遠流長,只是沒想到李大貴盯上了官jì船,難道他不怕教坊司來找麻煩?
膽大包天的李大貴可管不了這麼多,進入了宜興就是他李大貴說了算,又不是勒索秦淮河的花船官jì,他一早就查好了,駛入太湖的這三艘官jì船沒什麼大的後台,正是他所期盼的,因此集結了手下得力的錦衣衛和還在昏迷當中的東廠檔頭易裕帳下的番子們。
見識了時光短銃的威力,李大貴特意從宜興錦衣衛百戶衛所淘出了幾把銹跡斑斑的鳥銃,用來充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