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舊事

北海舊事

四千年前。

此時正值霜降之際,夜色寒意正濃,無人問津的狹小漁村裡,村民早早的睡下。

白日里從海上拖回來的繩網晾在屋外的竹竿上,濕漉漉的麻繩下掛著幾滴水珠,在清涼的海風中微微顫抖,殘月的光輝透過水珠投映在沙子上。

海浪湧上岸拍打著暗礁,萬籟俱寂。夜空之下,海浪的聲音時隱時現,一片寧靜美好。

夜深之時,正當所有村民沉浸在海風月夜的幽夢中時,原本平靜的海面忽然掀起千層巨浪。海水洶湧,巨浪咆哮。一尊巨大的黑影自海面緩緩升起,一雙猩紅的赤瞳自黑暗中睜開,宛若兩輪紅日凌空,踏著巨浪向著漁村方向而去。

臨近海邊的一處人家拴在屋前的黃狗突然狂吠起來,屋主人很快被吵醒,披著短褂臭罵著打開門走出來,卻見遠處一尊山嶽般的巨妖自海中而來,似魔神降世。

巨妖足有千仞之高,頭生獨角,身有六臂,口鼻有火舌吞吐,尚未踏臨岸邊便引得地面一陣顫抖。

那漢子登時被嚇得肝膽欲裂,發瘋似的衝到屋裡給了妻子和小兒子一巴掌,將二人打醒。不等妻子發怒便撞開嘎吱作響的後門拽著妻子向外跑去,婦人一邊抱著哭泣的孩子一邊咒罵道:

「江瀚,你又在發什麼……」

話還未說完便見一隻巨掌自頭頂踩下,漢子忙拉著妻子猛的一撲,巨掌擦著二人踩下,婦人心有餘悸的看著身後被踩成廢墟的茅屋。

巨妖舉起兩支巨臂向著周圍的村莊砸去,半數村民尚未有所警覺便在黑夜中成了遊離世間的孤魂野鬼。

那婦人看著平日里和善的村民變成冰冷的亡魂,嚇得尖叫起來。漢子來不及給村民傷心,將婦人從地上拽起就欲往外跑,不料巨臂砸落身旁濺起的粗壯木樑向著兩人砸下。漢子忙推開妻兒,那木樑當即狠狠地砸在漢子腿上,尖銳的木刺瞬間將漢子扎的血流如注。

漢子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大吼道:「走啊!」

婦人登時淚流滿面,抱著小兒子瘋狂的跑著,散落的殘垣斷壁在她身邊飛濺著。巨妖口中忽然吐出粗壯的火舌,那些僥倖逃出的村民瞬間被火海席捲,慘叫著在火海中翻滾。

婦人身上也沾染了些許,這巨妖的火焰非凡火,沾染一絲便如附骨之疽一般,極難熄滅。婦人抱著小兒子一刻也不敢停,任由毒火燒著,毒火順著衣角一點點攀上她的背。皮肉被燒焦的味道瀰漫著,婦人卻像是察覺不到疼痛一般抱著孩子一路衝出火海,用身體緊緊的將孩子護在懷中,未沾染一絲毒火。

婦人的視線逐漸模糊,背上血骨焚熬的痛苦漸漸佔據了意識。在意識完全被佔據的前一刻,將懷中的孩子拋了出去,然後倒在冰冷的沙子上,毒火逐漸包裹了她的身子,猩紅的血液從身體里流出,染紅了沙礫,在殘月的微光下,顯得格外刺目。

「醒醒,娘!你怎麼了?」男孩從地上爬起,上前拉著婦人的衣袖,在這片漆黑的夜空下無助的呼喚著。毒火舔上了男孩的手臂,頓時將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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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手臂燒的潰爛。

巨妖地震一般的腳步聲愈來愈近,男孩不得不放開娘親,向著遠處的樹林跑去,許是太過驚慌失措,竟直接摔倒在地。

凡人實在太過渺小,縱然是一個小小的融靈之境的修士,在凡人眼中也如天塹一般不可逾越,更遑論是一隻足以匹敵承道境人仙的妖獸。

巨妖龐大的腳掌已然來到男孩頭頂,男孩尖叫著閉上雙眼,兩隻短小的手臂抱住頭埋在腿間,可想象中的裂骨碎身般的疼痛卻並未出現。

男孩睜開眼悄悄的瞄了一眼天空,一面方圓數十丈的冰鏡擋在上空,將少年護在下方,和那北海巨妖在夜空中成了一道鮮明的對比。彷彿下一刻就會崩碎開來一般。

巨妖怒吼一聲,吼聲令遠方的山巔都為之一顫,漆黑的樹影之間飛出幾隻歸巢的倦鳥。巨大的腳掌猛然踩下,恐怖的巨力足以在頃刻間摧毀一座城池,卻無法撼動冰鏡分毫。

像是不信邪的巨妖正欲抬腳之時一層冰霜悄無聲息的蔓上腳掌,不過眨眼間便被凍結了半數身軀。

巨妖這才察覺到不對勁之處,滿是利齒的深淵巨口中火舌吞吐,欲將冰霜融化,怎料那不起眼的薄薄一層冰霜竟不畏毒火。巨妖猩紅的赤目中這才露出驚恐之色,凄厲的吼聲響徹夜空,在震天的吼聲中化作一尊千仞冰像。

借著月色,男孩看見一個白衣仙人自夜空中落下。白袍在夜風中烈烈作響,一柄青鞘銀柄的三尺青鋒懸於腰際,如九天之上謫仙踏月而來。

男孩看的有些出神,手臂上的刺痛之感襲上心頭,這才察覺手臂被毒火燒的血肉模糊。

白衣仙人看著男孩手臂上的傷,俯下身子,手中有靈韻浮現,緩緩拂過被燒傷潰爛的皮肉。男孩只覺手臂一陣冰涼,那攝人心扉的痛楚也隨之不見,再看時手臂焦傷已然不見。

「公子,你是天上來的神仙嗎?」少年仰著頭問,全然忘記了方才巨妖帶來的恐懼。

「天上?」

「天上可沒有什麼神仙,人間才有。」

白衣仙人喃喃道,回首掃了一眼被村子下的火海。手掌虛抓,幾縷藍色的絲線聚集,化作一顆冰晶小球,輕輕一拋,小球消失在夜幕中。

殘月被夜色籠罩,星辰藏雲而不見,雲層中隱隱有雷光閃爍,男孩仰著頭,一滴雨珠落在男孩眼瞼之上。大雨隨之落下,白衣仙人手指輕撣,男孩身上似是覆上了一層薄膜,不再有一滴雨珠落在身上。

「大神仙,你能救救我爹娘嗎?」男孩帶著些許企盼望著白衣人。

白衣人想了想,說道:「我修為尚淺,逆轉生死之事於我而言還太過遙遠。」

「不過你若是願意同我回岐山,有朝一日修為有成,興許能打破輪迴,將你爹娘尋回。」

男孩適才沉寂下去的眸光忽然恢復的一分光彩,但隨即又消失的無影無蹤。

「你根骨不錯,加之年齡尚小,若勤加修鍊,日後於此道修行一途並不會多坎坷。」白衣人看出了男孩的心事,接著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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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暴雨很快澆滅了大火,寒月撥開雲層灑下一層淡銀色的光輝,白衣人向著男孩伸出一隻修長的手,男孩愣了愣,將手搭上去。

巨妖的頭頂,白衣人攜著男孩立在夜空中,星星零零散散的閃爍著,天際有光漫漫浮白。

「此番離去,不知多久才能歸還,你……可想好了?」

男孩點點頭。

白衣人掃了一眼被冰封的巨妖,手中打出一道劍光。劍光沒入巨妖頭顱,巨大的冰像一寸寸崩裂,轉眼間便布滿了蛛網般細密的裂紋,無數碎冰自高空墜落,海風氣息伴著血腥味一齊送向遠方。二人的身影也消失在夜色里。

……

岐山。

「見過大師兄!」

「大師兄回來了啊!」

「真有情調,出去遊歷還帶個孩子回來。」

一眾弟子先後向著白衣人打招呼,白衣人似乎已經習慣了師兄妹的口花花,也不解釋,只是無奈的搖搖頭。

白衣人帶著男孩來到後山,依照宗門例律,所有宗門弟子入門前都需經師尊過目。

後山平日里都是沈仙君的獨居之所,門下中人大都不會踏足,以免擾了師尊的清凈。孤峰雲霧浮沉,風清無言。一條小溪自山中引出,匯入一方清池,池邊落著一所小築,想是新建不久的,危崖之上築有一長亭,亭上有琴音瑟瑟,餘音裊裊。

春山煙欲收,天淡星稀小。

那是江劍神第一次見自己的這位師祖,只見一身著月白色裙袍的女子坐在亭中撫琴,女子目光清澹,靜若空谷幽蘭,皎如春華秋月。

「長生回來了啊,此去北荒遊歷數月,可有所獲。嗯?這位是?」

「回師尊,有妖物作亂北海,為禍一方。弟子恰好途經,自妖物手中救下這孩子。見其根骨尚佳,有入門之資,便將其帶回。」白衣人回道。

「濟世平危,救扶蒼生,應該做的。」女子按住琴弦,起身笑道。

「那師尊,這孩子該安排他入哪峰之下?還是安排長老……?」

女子搖搖頭:「不必安排他入門。」

「這是為何?這孩子資質也算是上等,入我岐山也算是得了一大材。」白衣人有些不解。

女子唇角勾出一抹初光融雪般的笑容:「正因為如此,他才無需入門,你如今也算一方仙君,座下豈能沒有一個弟子。」

白衣人怔了片刻,拱手告辭:「弟子知曉。」

「跪下,行拜師禮。」白衣人將男孩帶回居所,取過一盞香茶放於桌上,轉身對著男孩說道。

男孩跪拜在地,行了三叩首之禮,又起身為白衣人奉茶。

「本座顧長生,封位搖光,位列乘蒼十聖,從即日起,你便是我顧長生的弟子。」

「你可有名字?」

男孩搖搖頭:「回師尊,無名。」

顧長生起身看向窗外:「似練涵青鏡,如輪動碧川。今日為師為你賜名。今日起,你便姓江,表字授似練二字,字自騫。」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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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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