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殿前鳴冤(2)
今晨卯時是年初開朝後的首次早朝,議政殿前,凌靖塵與凌靖安各懷心事的相遇了,轉而雙方便似往常一般照面后各走一邊,時不時的還要同前來打招呼的大臣們客套著回應。
誰也不會想到,一向勤勉的安國公上官嚴誠早早的將告假摺子遞上了,凌靖塵雖然心中生疑,但還是從懷中拿出了早就準備好的摺子,正欲邁步,卻見他身前的瑢王率先一步邁出到殿中錦毯正中,隨後站在天子階下高聲說道:「啟稟父皇,兒臣有本要奏!」
凌靖安清了清嗓子繼續有條不紊地說道:「父皇容稟,十四年前欒城之案中的華府嫡女華青墨,曾於南疆避身而逃誅九族之劫,長成之後曾多年暗中查訪,現一眾人證物證皆已齊備,證實當年之事乃賊人蓄謀已久,兒臣接到華姑娘供呈證據后連夜查問,認為當年欒城之案確有隱情,特此代華姑娘呈上首告安國公上官嚴誠之狀,望父皇聖明,著華姑娘上殿詳奏!」
此言一出,當即引起滿殿嘩然。
「欒城舊案?怕會惹怒陛下吧。」、「華長亭不是被誅九族了嗎?」、「當真與安國公有關係?」、「能請得瑢王殿下為她說話,這是要告御狀啊!」
一時之間,議論之聲此起彼伏,有幾位較為年老的朝臣卻斂聲屏氣,只因見證過當年慘案,知道重提這樁案子著實犯了陛下忌諱,只能偷偷打量著天子的神色,隨後才想起來,今日安國公上官嚴誠竟壓根就沒上朝,更覺得蹊蹺了。
陛下凌致始終不發一言,只淡淡地瞧了一眼站在階下中央的瑢王,隨後依次掃過群臣,最終落在了一個人的身上,凌致打量著他,見他似乎由著自己被淹沒在殿內此起彼伏的議論聲中。
這時,沒有人會在意殿內少了一個年輕內侍,亦不會有人留心,兩盞茶的功夫過後會有一張字條隨著採買的人一路出了宮。
凌靖塵依舊平靜地看著聽著,他眼睜睜地看著陛下暗含怒意,卻還是將候在殿外的人傳了進來。
他看著華青墨步伐沉穩地獨自走進殿內,她跪在凌靖安身後,向最高處的天子叩首行禮,卻從始至終都未看過他一眼。
告御狀會是什麼結果,他曾推演過無數次,卻從未想過會是今日這般。
華青墨始終伏跪在地,崔恕走下階來從她手裡取走了訴狀,隨後,她跪著說道:「民女戴罪之身,不得將狀子呈遞大理寺,無奈,只得求助瑢王殿下,以此得見天顏。民女今日在此狀告上官嚴誠為欒城舊案的主謀,是他勸誘東境主將程樺與其合作誣陷家父,是他以襄助七殿下奪嫡為誘餌,請賀蘭旋研製疫毒投入欒城,暗害欒城夕氏滿門,間接害死溫譽皇后!民女有東境主將程樺、西北參將邸茗、欒城夕氏府醫子桑晏為人證,更有當年上官嚴誠與程樺互通的書信、賀蘭旋所寫藥方為物證,證據確鑿請陛下明察!」
身影單薄,聲力綿軟,偌大議政殿,錦毯上跪著這樣一個柔弱的姑娘,此情此景,開朝百年間竟從未有過,在場之人有的不禁為她捏一把汗,對當年舊案掀起的陣陣波濤仍心有餘悸;有的人卻只是冷眼旁觀,顯然將這當作了瑢王與睿王兩黨相爭的精彩戲碼。
「你,真是華長亭的女兒?」凌致從頭至尾認真聽了這番話,卻依舊在打量著跪在階下的人,淡淡地說道:「抬起頭來。」
華青墨聞言,只得緩緩抬頭,目光卻始終不敢與天子對視。
直到見了她的容貌,凌致這才微微蹙眉,自知這天下的父女大多相像,憑藉這張像極了華長亭的臉,她的身份確實不假,可他卻冷笑道:「你既認了這身份就該知道,今日之事若不成,你就要被處以死罪......如此,你還要鳴冤嗎?」
「民女只求真相,若有半分虛言,自當以死謝罪!」
她既然來了,便想過此事最壞的結果無外乎就是個死。
殿中卻鴉雀無聲,朝臣再沒有人敢多說一句話,但在場看客無不心裡清楚,瑢王顯然是有備而來,而那位華家姑娘的三言兩語卻字字珠璣,甚至有希望去動搖早已蓋棺定論的事實。
只是,這世上還沒有人能琢磨透陛下的心思。
站在一旁的凌靖安眼見局勢不明,卻並不心急,倒是拱手附議道:「父皇,東境的程樺將軍亦已進京,他當年受安國公蠱惑而釀成大錯,自知罪孽深重,此番亦是想主動陳情當年舊案。既然此事與他脫不開干係,父皇何不召他進殿回話?」
軍中武將無詔不得進宮見駕,此刻,程樺正在宮門口等待傳召。
正月初二那日的傍晚,他隨陰林初進京時,便立刻去見了宣王殿下,隨後便被安排在朔安一處最最安全的地方。可他卻沒想到,那樣一個近似於銅牆鐵壁的別院,憑藉他的功夫亦無法脫身離開。可前日夜間,這裡卻悄無聲息地突然到訪了兩位不速之客。
其中一位就是那位涉案的青墨姑娘,可當他借著檐下燈燭,看清另外一個人的時候,卻再也想不清楚,自己冒險來朔安討一條生路,而這條生路究竟是誰來給?
另外一個人居然不是宣王、亦不是安國公,而是整個東境的主帥,是他真正的主子,瑢王凌靖安。
黨爭,都是黨爭......那一刻,他腦海里想的便只剩下這兩個字了。
黨爭,都是黨爭,當程樺踏進議政殿的時候,當他跪在自己的主子瑢王身側的時候,在場的諸位大臣心裡想的,也就只剩下這兩個字了,什麼真相,什麼家族榮辱,都抵不上一句爭權奪利來的實在。
程樺跪在殿內,從他的立場出發,複述了一遍那樁舊事。
待他說完,凌靖安亦添蓋了幾句,隨後這殿內便又多了幾個跪在階下的罪臣,他們自知辨無可辨,只能個個都在說自己當年是受了安國公蠱惑、亦或是受了安國公威脅,此番云云。
依舊沒有人在意殿內的一個年輕內侍,那人手裡端著一盞清茶已備陛下口渴。但就在程樺出現的那一刻,這位內侍卻莫名的向階下望去,看向他本不該看的人,等到程樺說完了話,這個內侍卻不見了蹤跡。
凌致坐於龍案前,撐著手臂扶額只覺頭痛,卻突然聽見階下跪著的那些人里有聲音道:「陛下,罪臣有話不得不說,這位青墨姑娘乃是宣親王府的護衛,臣亦見她跟隨過殿下進出刑部,今日居然又說是華家之女。若華姑娘言之鑿鑿,那宣王殿下當初豈非知曉逃匿犯人入府,卻故意包庇?」
此等明目張胆的攀扯,也就只有胡襄廷敢說敢做了,他說完話后,竟讓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禁轉向了從始至終都無所動容的宣王。
可凌靖塵卻並沒有當即辯白,他只是平靜地看了胡襄廷一眼,似乎在這一刻,胡襄廷這個人在他面前就已經死了,他就像在看戰場上的屍體一般,根本不為所動。
凌致卻道:「宣王,你在選征護衛的時候,可知曉華姑娘的身份?」
天子發問,華青墨霎時滿是虛汗,可她始終跪著,眾目睽睽之下便不能公然轉過身來,連遞給她家殿下一個眼神都無法做到,只能將雙手背在身後,緊緊握著護腕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