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生靈塗炭

第一百四十章 生靈塗炭

如今的令狐清卿被困在沈將軍府中,只覺得自己明明知道四周暗潮湧動,卻只能看到平靜的湖面上波瀾不驚。偏是這樣的若無其事才令清卿感到焦灼——

自己需要保護誰,又或是被誰保護著?

清卿白日里不過與秋兒閑談,再加之自己在東山上與綺川學過的那些藥理知識還記著不少,便也日常照顧著秋兒腹中孩子。沈玄茗早出晚歸的日子越來越多,清卿想著,就讓自己長期跟在沈夫人身邊照顧著也好。

自己總是不願因為兄長孔岳川留下的人情,給更年輕的沈將軍惹來麻煩。

可清卿明面上看似安安心心地待在將軍府里,實則每日止不住地向外打聽消息。奈何沈家的家丁一個個著實是訓練有素,一見清卿那副過分好奇的樣子,便都上下打量清卿幾眼,嚴嚴實實閉上了口。

如此一來,清卿便與外界徹底斷了聯繫。如今秋兒有了身子,變得比平日里貪睡許多。漸漸地,沈玄茗只是派人回來捎句話,說今晚不知何時能歸,叫夫人先休息便是。

待得秋兒和大多數家丁都睡下,只有幾個平日里與將軍最親近的隨侍守在門邊,等著將軍夜半歸來。

清卿待在自己屋中,悄悄聽了許多次,總覺得不對勁——

那輕巧卻嘈雜的腳步聲,顯然不是沈玄茗一人回來。那些跟在玄茗身後的人,雖不知身份,卻也個個有些術法在身上。腳步輕盈,若不留神,當真聽不出來。

玄茗究竟要帶什麼人回來,偏偏瞞著秋兒?

憑著自己對沈將軍的了解,清卿唯一清楚的是,那些人絕對不是煙花柳巷來的女人。自南林被收歸了西湖,那蕊心塔前來來往往的客人驟然多了不少。特別是西湖那些頗為富足的將軍:與其悶在家裡無仗可打,倒不如去瞧瞧南林的美人兒們究竟如何新奇。

而這種地方,沈玄茗是斷然不會去。

暗自思索了兩三夜,清卿只覺得,與其這樣毫無頭緒地猜個不停,倒不如找機會出去一看究竟。若是玄茗帶了幾個天客居的熟人回來——

那自己還是三十六計,走為上策,早些溜之大吉為好。

打定主意,清卿仍是如往常一樣,煎好了安胎的葯送到秋兒房中。秋兒靦腆一笑:「少俠是客,本該我們多照顧才是,怎成了少俠天天在我身邊照顧起這個小人兒來?」

清卿垂眼,將一顆看起來酸溜溜的櫻桃放在秋兒手中:「我閑著也是閑著,倒不如照顧著夫人,也免得自己心中愧疚。只是我在東山上時,不過淺學藥理。等夫人月份大了,還是讓沈將軍請幾位郎中來看更穩妥些。」

「別說什麼愧疚不愧疚。」秋兒輕輕握住清卿的手,「相幫相助的事,算不了那麼清楚,一切全憑本心。誰知日後若是外子有難,就沒有相求於少俠的時候?不說這些了。」微微頓了頓,秋兒換了話題,問道:「如今季節漸漸轉寒,少俠從何處找來的櫻桃?」

清卿神神秘秘地一笑:「你嘗嘗看嘛。」

依清卿言,秋兒把那顆大得不尋常的櫻桃放入口中,只是咬下一點點放在嘴裡含著,就忍不住吐了出來:「這可不是櫻桃!少俠是用什麼做的,竟這樣苦?」

「嘿嘿……」清卿裂開嘴笑了,「我見這幾日葯苦,你不喜歡,便做了這種藥丸,仿著甜櫻桃的樣子,想著你能喜歡些。你且掰成幾瓣來分別吞下去,這樣一口一口,就嘗不出苦味了。」

「竟是這樣。」秋兒依言仰起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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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著茶水吞了一小瓣,隨即與清卿相視而笑,「果真沒有那樣苦了!少俠,這法子是誰教你的?」

「是……是我師姊。」清卿低下頭,「師姊懂藥理。我小時候生病了,師姊就用這個法子來哄我。等我不知不覺把葯全吞下去,也就不哭不鬧地睡著了。」

「原來如此……」正說著,秋兒突然打了個大大的呵欠。清卿見狀,順勢勸她道:「夫人若是倦了,不妨早些休息吧,明日起來,清卿再陪你慢慢說話。」秋兒一聽,不再勉強,只是點點頭靠在榻上。

清卿輕手輕腳地給她蓋上一層薄被子。不出半刻,秋兒閉著眼,均勻的呼吸一起一伏。

方才那顆小櫻桃里,清卿加了微微量的燈芯草。只是燈芯草混入湯藥中,氣味稍顯濃烈,清卿不願秋兒在這其中發現不同。此草只要用量合適,便不會傷及夫人和腹中胎兒,只是使她睡得更沉穩些。

今夜,清卿已打定主意,要親眼看看玄茗帶回府中的是些什麼人。若是被天客居的人發現,恐怕免不了又要爭相動手。

到時候別攪擾了秋兒安睡,清卿便沒什麼後顧之憂。

見門外侍女走著神,清卿便吹熄了燈,裝作一副自己已經回去,而沈夫人默默歇下的樣子。那侍女果然毫無察覺,進來悄悄收拾了屋中些許雜亂,便自行出去歇下了。清卿便一直躲在秋兒的榻后,凝神於耳。正獨自思索間,果然聽得門前「吱呀」一響。

那陣輕盈而嘈雜的腳步聲再次傳入清卿耳中。

透過窗紗,清卿探出頭,隱隱看著屋前那群來人的面孔。先前在自己房中,不敢點燈,側面總是看不真切。如今清卿從正面能模糊地認出幾個人面貌,幾人看著甚是陌生,除了沈玄茗,清卿應該都從未見過。

如此便好,幾人定不是天客居而來。

令狐清卿忍不住長舒一口氣,既然如此,沈將軍有何打算,就與自己無關。果然,無論有沒有岳川的舊情在,玄茗總歸不會是轉頭把自己出賣給天客居的人。待得那些人去後院,自己偷偷溜回房中就是了。

喘一口氣,清卿站起身,卻忽然聽得「咚咚咚」幾聲輕響。

這響聲是何處傳來?仔細一聽,似乎是屋外微弱的敲門聲。清卿於是重新趴在窗戶邊,眯著眼望去,果真是沈玄茗屋外敲著另一間房的門。清卿只覺得自己渾身僵硬,心中那剛剛放下的弦又重新緊繃起來——

玄茗正立在自己的房門口,輕敲屋門。

若是一直沉默下去,定然是藏不住。清卿起身推開秋兒的屋門,徑直向著沈將軍走去。其他幾人看見清卿這樣穿堂而過,都顯露出驚訝的神色。玄茗也有些吃驚,還不等他開口,清卿便搶先說道:

「今日忍不住說了好久的話,令夫人剛睡下。」

「嗯。」玄茗點頭,不再懷疑,只是道,「這些日子你照顧秋兒,末將實在過意不去。」清卿聞言,並不想與他客客氣氣繞彎子,便開門見山地問:「將軍深夜找我,有何貴幹?」玄茗將她拉到一邊,向其他幾人使個眼色,那群人便默默無言地向後院走去。只聽得玄茗在清卿耳邊低聲道:

「末將有一事,等待許久,願今日說與少俠聽。」

來到後院,玄茗向著幾個早已守在此處的家丁打個手勢,那些人便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仔細看看周圍,確保無人在四周窺竊之後,玄茗這才拉上門閂,五個人圍成一圈,一同坐下。玄茗向著清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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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這三位是衛啟時衛將軍,竇傑竇將軍,寧英丞寧將軍,都是與末將出生入死的交情。」

清卿順著他話語望去,只見那面前三人器宇不凡,眼神中帶著一種行走刀尖時獨有的冷冽氣質,果真都是西湖頗有聲望的將軍。這幾人中,衛啟時看上去年齡最大,頭髮中已然夾雜了幾縷白絲。寧將軍身形瘦高,眉眼清亮,一看便有著能百步穿楊的本事。而寧英丞寧將軍則身材矮小,四肢卻出奇得壯實,手指間也肉眼可見地突出了幾塊老繭。

雖是第一次認識這三人,清卿也不由得對幾位西湖的將軍生出一絲敬意來。只聽得玄茗接著道:「我等四人,今日有一要緊事需請少俠幫忙。若是少俠為難,只當從未聽過就是,末將今後定再不提起。」

聞言,清卿忍不住深吸一口氣:「是什麼事?」

幾個人交換個眼色,年紀最大的衛將軍便開口道:「是關於天客居。那老婦去箬先生門前告狀,說是傷了人命的事,末將等人還想與少俠請教一二。」

原來那日心軟時放走的二人,如今竟捅出了這麼大的簍子?清卿心中忍不住憂慮起來。本想著不過是無辜的老婦孩童,黃髮垂髫,逃出一條命也就是了,怎還又自行送回到天客居門前去?而這一去,箬先生軟也好硬也好,照理說早該堵了她們的嘴,怎如今卻惹得江湖人盡皆知,人人自危?

想到此處,清卿站起身,一揖至地:「各位將軍恕罪。在下不過是天客居趕出來的罪人,對箬先生幾人一無所知。這個忙,清卿怕是幫不了。」

說罷,轉身欲走。誰知那急性子的寧將軍,竟一拍桌子,同時站起:「少俠,那天客居排除異己,大肆殺戮的行徑,江湖如今也算得人盡皆知。少俠難得是天客居出來的人,為何自輕自賤?難道不願吐露那宓羽天客的罪行,與我等共除奸佞么?」

許是寧將軍情緒太過激動,說著話,沈玄茗便忍不住想拉他坐下。而寧將軍一言一語,在清卿聽來,只覺得心中苦澀。猶豫一瞬,清卿無奈地笑著回過頭,答道:

「將軍此言,未免太過瞧得起我。清卿素來習慣了隱居避世,江湖中人如何說法,便任由他們去說便是。何況清卿更不想做什麼行俠仗義的英雄好漢,如今命運多舛,只想著苟活此生,便知足了。」

「令狐少俠何出此言!」衛將軍聞言,便也起身道,「少俠乃東山立榕之後,更是令狐氏唯一的弟子。若是立榕山的前輩先祖能聽到少俠方才的話,又會作何感想?」

一聽此話,清卿緩緩回頭,眼神中也變得凌厲些許。在四位將軍面前打量片刻,便一動不動地盯著面前的衛老將軍:「幾位前輩,是在以令狐先祖之名威脅清卿?」

「少俠誤會。末將等只是相信,少俠本就有憐憫生靈之心。」

「只怕將軍真的看錯人了。」令狐清卿冷笑一聲,「若是將軍覺得,箬先生和天客居弟子不過殺了那張家五十多老小,便是殺人如麻的奸佞,那清卿平生沾血遠超於此,又算如何?」

聽著他三人爭執,沈玄茗一直不曾發話。此時終於站起身,走到清卿之前,輕聲道:

「令狐少俠,世上殺人之人多矣。我等廝殺疆場,手上濺血亦是數不過來。但少俠無論傷了多少性命,都絕不是草菅人命,與天客居同流合污之人。天客居弟子幾十幾百不等,少俠卻是第一人,願意護著兩條命,從天客居的魔爪下逃出生天……」

「此不為少俠,何為少俠?」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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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涯琴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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