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辛酒鬼投河

到了晚上二更時分，辛酒鬼媳婦見她男人還不回來。開始以為是又到誰家吃酒去了，便讓兩個孩子到各家去打聽。孩子們回來時都說沒去過，想到這些日子來他男人胡亂說的話，心裡一下子慌了起來，仔細一想處處覺得不天上常。自己再去周圍鄰居家打聽，都說沒見過。

最後問到一個同村放羊的，才說見過辛酒鬼，並告訴她早上看見她男人拐著條棍子，一個人朝北山河邊那裡去了。怎奈天已經大黑，只能等到明天天亮才能去找了。

第二天一早，小乞丐也沒去上學扶著他哥娘，一家人便朝北山沿河邊找去。一邊找一邊哭喊，終於在河邊拾到了那條棍子，又見到一片茅草倒伏下去就知道了八九分，一家人霎時間嚎啕不止，捶胸頓足。辛酒鬼媳婦哭著就要下河去找，好在兩兄弟死命抱住，後來又來了幾個庄稼人才一起拖住。

不到一個時晨整個莊子的人都知道了，辛家族長趕到后，一邊派人下河就地打撈，一邊派人乘小舟沿河尋找，足足尋找了大半天什麼也沒有找到。

辛家族長見大家儘力了，再找下去也沒有結果，便安排人幫扶著在河邊搭了草棚、紮好松柏、布上白幔、樹了魂帆，起上靈台，點上香燭，置好長明燈，擺了果品犧牲。

又有族中好心人借了幾塊松板臨時起刨，匆忙裝備起千年房來，塗上漆，鳴炮后擦了雄雞血，又準備了守夜雄雞和回魂雄雞。又有族中親密的，請了風水先生定冥穴，又請了和尚來打潐。因為沒有打撈到辛酒鬼的屍首，他媳婦只得取了他平時最愛穿的衣服鞋襪，以及平時常用的酒壺、酒杯，放入千年房中，好歹裝扮了一個衣帽棺。

辛酒鬼媳婦傷心過度奄奄一息不能理事，兩個兒子又太小不能擔事，便拿出家中所有藏儲委託給族長和族中親人料理，所用之物、所借之酒水、錢糧、布匹，都請族長安排記錄，事情繁複不再一一述說。

辛無害、辛無病兩兄弟雖然還小，但作為孝子必須天天守靈過夜。兩兄弟頭戴竹編的孝帽、穿著拖地孝服、束著稻草編的麻繩，跪在長明燈前邊哭泣、邊燒紙。有問喪的人來了，則要行跪拜禮表示答謝。出殯前一天，打潐和尚又領著孝子親屬哭喪轉靈，給亡者安息，足足轉了二個多時辰。

三日滿後天還沒有亮，時辰一到三鳴鳥銃、炮竹三掛。打潐和尚念了一遍悼文，吹起陣陣海螺聲，銅鑼清脆一聲，鎖吶哀鳴響起。打潐和尚立馬打起招魂幡，轉身帶領兩個孝子及眾人正反各繞棺三通，又有抬棺的眾男子一起鬨扎了衣帽棺。

隨著打潐和尚鳴鈸一聲，再叫一聲「起棺」，立時哭聲震天、哀嚎不止。早有放鞭炮的人飛跑在前，鞭炮響處煙霧混雜。和尚領著至親眷屬在前面開路，左右親屬鄰居攙扶，後面抬棺的眾人飛也似的追來。逢路跪拜、遇橋叩首，眾人都喊著辛酒鬼一路走好，後面撒下一路給死人花的錢。

出棺、下葬后，打潐和尚又指引著孝子向舜帝陵方向三跪拜，再向開國皇帝的陵寢方向三跪拜。隨後又讓兩個孝子各手捧了三抔黃土拋入墓穴中。一切完畢后，天才放亮，家中又迎回牌位肖像、立於正堂，不提。

頭三天因家中不能生火，須到墳上取火回家，更不能吃熱飯熱菜。兩兄弟便天天一大早起床，到墳頭上取火，頭一天取了火走到半路滅了，又回頭去重新取，一連取了三天。

頭七那天，辛酒鬼一家上墳祭掃后，先宴請眾位親屬好友以示答謝。隨後一一歸還了什物碗碟，辛家族長當著眾人面合賬算計后，足足賒下十五兩銀子來。辛酒鬼媳婦含淚一一對了債權又謝過，不再述說。

到此這家人生活更為艱難，小乞丐也少了些歡樂天真多了些憂愁懂事。凡他能學能做的都學了起來、做了起來，好讓他娘專心織布。

開始時小乞丐想著要辭了學在家裡做事，被他娘和哥哥哭著罵了一頓、打了屁股才做罷。小乞丐也明事理，不到一個月就學會了生火煮飯、腌菜烹飪。接著學會了砍草餵豬、插秧收割，從不懶惰。

辛無病每天也早早起來煮了粥，又砍了豬草、煮成潲、餵了豬、才去上學堂。一家人一邊過苦日子，一邊還債，相依為命。

梅冰兄妹見小乞丐做那麼多活，又常常吃不上飯，臉有菜色、柔弱無力；穿的也單薄寒酸、衣服又打補丁，便時常送些衣服給他穿，有時也拿些吃的給他。梅冰平時有好吃的則總要從家裡拿一些出來分給辛無病。要麼自己送過來，要麼叫丫頭雲兒送過去。辛無病也不嫌棄一一收下並記在心裡。他也不自己一個人吃，總是拿回家裡來和母親哥哥一起吃。

辛無病他娘則時常勸他不要拿梅冰的東西，免得人家說閑話。辛無病推說是梅楓送的，次數多了，他娘也就不說了，只是心裡酸酸的。

一天小乞丐對梅冰說道：「謝謝你經常幫助我，我才有力氣來上學，可是母親哥哥都快沒力氣走路了。」

梅冰道：「你家沒飯吃了嗎。」

小乞丐道：「粥還有的吃，只是已經一個月沒吃過鹽了，沒力氣。太貴了買不起。」

梅冰道：「我早聽人說不吃鹽骨頭會發軟，沒力氣，想必是這樣的。你也不要擔心我家裡有鹽。」

第二天梅冰偷偷溜到廚房用香袋裝滿鹽，讓丫頭雲兒給小乞丐送去。小乞丐接了鹽，不停地道謝，雲兒則吐舌頭給他作鬼臉。

回家后，他娘問起，也不撒謊說是向梅冰送的。他媽接下后嘆息了一聲，並沒有說什麼，只是囑咐將來要好好報答人家的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