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一爐沉香
跟著指引,我們一群人走到沉香閣後面的廂房,看著不大的店面,沒有料到從後門小院出去后,竟然藏著一套宅院。那院子里滿滿地種著雪梅,白色的花瓣四處飄灑,在風中搖曳多姿,香味也在若有若無之間向自己撲鼻而來。誠如所料,沉香閣果然名副其實。只是,這一看似不大的店面背後,竟然有著別有洞天的情景。
在這裡,我第一次見到了公孫蘇翊的舅舅,身形瘦削,背脊挺拔,從第一眼的背後便會覺著是個文弱書生模樣。待到轉身見著正面時,不覺有些吃驚,分明是不算老的年紀,可兩鬢的發已然花白,眉眼間盡顯滄桑之感。他見著我們,目光迅速掃過,停留在公孫蘇翊的身上,遲遲不肯移去。
我心中暗暗嘆道,這番容貌不知是經歷了多少滄桑變故,我也曾見過父親夏青侯失魂落魄后的頹敗模樣,可那與這,可謂是天差地別般的存在。眾人皆不知如何寒暄,我默默整理了衣角褶皺,循著京城大家的規矩朝著他拜去。「侄媳晚春拜過舅舅……」雖穿著鄉間便裝,原本的寬袖早被束起,拜見之間、衣玦之間,我不曾見到舅舅眼中神情閃爍,我這一拜竟讓他思緒飛去過往歲月,那段曾經美好又帶著痛苦的記憶。
「我早已似孤家寡人,凡俗之間的這些稱呼少夫人萬莫再提,就喚我一豐師傅吧。早年間,我便出了塵世,拜入佛門,當了個俗家弟子。至於少將軍,不論是念及舊日親情或者是如今的正道大義,我自然會傾力相助,不遺餘力。」舅舅拱了手,拉開了彼此距離。
公孫蘇翊走上前去,這也是他們兩人唯一一次正式見面,經過川穹先生的治療,蘇翊舉手投足間已漸漸找回了原先的風度。他見我稱之為舅舅,便也跟著上前拜去,喚了聲,「蘇翊拜見舅舅……」
可,沒等公孫蘇翊這番話好生說完,他便捂著頭顱往地面倒去,只見一豐快步間一個行雲流水的動作,便恰到好處地扶住了蘇翊。「快,帶公子進廂房。」
這時,他身旁我還未曾注意的兩名男子快步前來,一左一右架起了公孫蘇翊便往裡處深入。我也不敢耽誤,立馬招呼了川穹先生便跟著往裡間去了。
待公孫蘇翊被安置在了床榻,川穹先生便趕緊坐在一旁為其把脈問診。我焦急地立於一側,手邊的星兒姑娘按捺不住地想著往前面湊去。我一把抓住她的手,低聲與她說道,「星兒姑娘,你的弟弟妹妹如今還在門外不知所措,此時你應該安頓好家人,好生照料他們,而不是在這裡添亂。不論如何,我是公孫蘇翊明媒正娶、皇恩天賜的夫人,著朝廷品級,享朝廷俸祿。我勸你,安生一些,在這酆都之內莫要再做出些非分之舉。」
我雖大度,可如今公孫蘇翊的傷情要緊,也不得再去容忍那些存了別的心思,現在可容不得什麼差錯,若是被有心之人利用,怕是也會釀成大禍。
星兒姑娘此時看著我凌厲的眼神,倒是被喝住了,停下了腳步,遲疑了一會便遵了我的話,退了出去。見狀,我也拜託一豐舅舅安頓好一眾人。
將將靠近一炷香的時間,眾人皆忙碌著,幸虧一豐舅舅早有部署準備,凡是川穹師傅說得出來的藥材,他竟然都一一找來,一番藥石針灸過後,川穹先生也是大汗淋漓。待到川穹先生走到外間,我方才上前問詢。川穹先生飲完水,與我說道,「少將軍怕是要醒了,不知道他是見到了什麼,可能觸動了他的記憶,我在把脈之間看得出來他情緒波動,脈象亂中有序,如今又有著各類藥材扶持,想必不日之內便能蘇醒,而少將軍所有病疾定能夠迅速恢復。」
聽著他的一番話,我不由得鬆了口氣,可在瞬間又有了心慌。公孫蘇翊恢復了記憶,就會想起過往種種,也許這段姻緣如今真的就這麼走到盡頭了。若是說心中是否有著那麼一絲不甘心,想來還是有的,一段感情竟然白白枉費了我十年之久,十年,對於一個女人來說,又能有幾個十年?
見我愣在當場,一豐在一旁為房間添了些凝神聚氣的沉香,裊裊煙氣從精緻的壁爐中升起,瀰漫在人群之間。一豐開口,「怎麼了,晚春……」他喚我名字時還有些生疏,說起來帶著一些生硬的彆扭。
我淺淺笑了,「無礙,只是我這一路奔波便只為了能安全尋得少將軍,如今先生如此說來,我終歸有種如釋重負之感。想來,這也能算得上不負王妃所託了。」
一豐眼中甚是洞明,但他並未說破,反手為沉香蓋上蓋子,手中挑香的金枝也隨意放於一旁。「我先遣人送信告知王妃,她送信詢問過多次了,想來在京城中也是度日如年,早日讓她知曉也省得她還牽腸掛肚。」
我點點頭,便往公孫蘇翊床頭走去。晴雪將川穹先生此前坐的閣凳往內里端了些,扶著我坐下。我微微頜首,示意眾人皆可退下。
「少夫人,等會少將軍葯好了便端來。」川穹先生一旁的童子說完便拿了藥材方子退了出去。
「有勞了!」
隨著房門關了的聲音,眾人皆離開了屋內。這間香氣繚繞的房間里,只剩下我和公孫蘇翊兩人而已,這番場景怕是很久都不曾遇見了。我從凳子上起來,徑直蹲坐在床頭的腳蹬上,一手拖住腮幫,細細觀摩起公孫蘇翊的模樣起來。歷經風雨,他比往常倒是消瘦了,但也顯得稜角更為分明,薄唇緊閉,睫毛長長,安靜得像一幅佳人畫像。
正當我要沉迷回憶之時,一聲開門聲驚醒了我,我突兀地從腳蹬上站起,驚愕地轉身看向來人。
「我敲過門了……」錢寶玉見我這番模樣,急忙解釋道。
我點了點頭,往門口錢寶玉走去,問道,「何事?」
錢寶玉轉身將房門關緊,神色緊張,亦不太敢看我的臉。我看著他支支吾吾的,心中便有了些眉目,但我並不願開口先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