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再上戰場
此時的空間里,只剩下我和他。他就離我一臂的距離,可是這晨光透著縫隙進來,我站在他的背後看到的卻滿是陰霾。他許久不曾說話,手心微微捏緊,用了力,手背的青筋略顯。
我靜靜地站著,眉眼低垂,看著我的腳尖,今日出門又急又慌張,腳上的鞋子在路上沾了灰塵,蒙蒙的灰色染了腳尖,若是在林府,這樣的模樣怕是又少不了外祖父的一陣訓罵。如今奔波大半個國家,想想在林府的日子未必全然都是壓抑的,有人訓斥總比性命不保來得強些。
就在我胡思亂想之時,外面「轟隆隆、轟隆隆」一陣炮轟聲,竟然把我嚇得原地跳了起來。突然一個堅硬帶著體溫的擁抱抱住了我,一隻手撫摸上我頭頂散落的髮髻。我驚慌之下抬頭,正好看到他微微昂起的下顎,流暢的線條下的脖頸皮膚光滑,喉結滾動之下便是我的額頭。
這樣的距離,我與公孫蘇翊是隔了多久。這樣的距離,我曾經在年少時的夢裡做了一遍又一遍。此時屋外的炮轟似乎都安靜了下來,整個酆都都安靜了,帶著我的世界都安靜下來了。
公孫蘇翊扶正我站好,我方才回過了神,恢復了往日的冷靜,朱唇輕啟說了句,「謝謝!」
聽了我的話,公孫蘇翊扶住我的手愣在了我的胳膊上,又不知所措地收了回來。他往後退了一步,「晚春,是我謝謝你!這一路,你辛苦了。」
「沒事,應該的。你與我還是夫妻,母妃年歲大了,如今我來尋你也是應該的。」
「晚春」公孫蘇翊支支吾吾地,沉默了片刻,嘆了口氣繼續說道。「晚春,今日你便跟著舅舅往京城方向回吧,舅舅會將你們送到京城郊外,然後他會往南邊去。你們便還是留在京城來得安全。」
我靜靜聽著他的話,並不作聲。只聽見公孫蘇翊又喚我,「晚春……」
我點了點頭,抬頭看向公孫蘇翊的眼眸,眼神停留了片刻,發問道,「少將軍,是不是不跟我們回去?」
此次變成了公孫蘇翊不作聲了,他扭過頭透過縫隙看向外面,「我要留在這裡,我想這裡應該還需要我。」
「其實,你不必如此顧忌。我知道,母妃當然是不會希望你還留在這裡,可是你是我大成國平定王府的少將軍,陛下派你來到北疆便是讓你護國護民,保一方安穩。如今,大任未成,你這個少將軍怎麼可能拋下責任,獨自保命呢?」我抬眼看著公孫蘇翊,對他笑了一下。
公孫蘇翊的臉上沉重雖消了些許,但眉眼中看得到、還能感受得出擔憂。
「你放心,我是如何平安地來到酆都,便也能如何平安地回去,我一介女流,自然無法留在戰場,既幫不上你的忙,也不擔心拖了你的後腿。這一路,我見識了太多百姓流離失所,顛沛流離了,你作為戰場舉足輕重的少將軍,你肩頭的責任告訴你絕不能將兒女私情駕馭在家國之上。」我此時說話,自然知道自己表情凝重,我也是在點醒他,我想他在失蹤之前必定與霓卿公主有過會面,雖然不知他到底遇到了什麼事情,但這份兒女私情絕對不能再影響戰局。
公孫蘇翊凝重了神情,默不作聲。我便輕聲繼續說道,「少將軍,我能不能有個請求?」
「你說!」公孫蘇翊立馬回我。
「若是這戰局穩定,少將軍得勝而歸,能否給我一封休書。此後人生,各安天命。」
只見他的眼眸閃出詫異之色,眉頭聳起山峰,突然冷峻地吐出兩個字,「為何?」
「你我婚姻本就是我夏晚春高攀,不過是先帝下的一著棋子,你對我也並非有情,既得如此,我們不如就此分開,從此天涯,兩不相欠。」我低下頭,看著那地面上公孫蘇翊的影子。
公孫蘇翊突然兩手緊抓了我的胳膊,帶著微微怒火,說道,「原來你之前的那些迎合不過是奉承,說愛慕我良久也不過是謊言。」
我沉默,不語。
公孫蘇翊手掌用的力氣也逐漸加大,我越發覺得吃力,不得呼喊了一聲,「少將軍,你弄疼我了!」
「疼,你也知道疼啦?我以為你夏晚春的忍功已是非常,原來也不過爾爾。」
公孫蘇翊的話越說越讓我摸不清頭腦,我不知道他的滿腔怒火從何而來,不知道他到底是在生氣什麼?
「夏晚春,你總是這樣,一會讓我覺得你對我用情至深,一會又會讓我體會到你的冷漠無視,我終究都是沒弄得懂你的心思。」公孫蘇翊見我半晌沒回應,嘆息了一下,鬆開了手,獨自站到我一臂之外。
良久,這空氣怕是都僵硬了。「若這是你想要的,那我定會許你。」
我的心似乎有一角裂了一下,發出噼啪的聲音,尖銳的疼痛從我腦中一閃而過,我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心口處似乎狠狠地被挖掉了一塊。我,夏晚春,終究與平定王府、與公孫蘇翊,與那個黑衣冷酷的少年無緣。嘴角在牙齒的用力下,吐出一聲,「謝少將軍!」
話音剛落,公孫蘇翊狠狠地拂袖而去,在一旁的桌前,拿起筆墨便奮筆疾書。
大成少將公孫蘇翊,奉命北征,不知生死,前途未卜。有妻夏氏晚春,年少溫順,善良有德。情願立此休書,任從改嫁,永無爭執。恐后無憑,立此文約為照!
一字一句,刻入心扉。公孫蘇翊簽完名字后,咬破手指蓋下章來,血跡斑斑,似乎正是心中血淚。我走近,公孫蘇翊很快便就離開,我拂過紙面,此地留下的紙張有些年歲,開始泛黃,更是襯得筆墨鮮艷。
「如你的意!」公孫蘇翊停下腳步,留下四字與我。
我有些呆愣,這前半生算是浪費了,一切終究化灰成雲,消散而空。我將休書整理入袋,貼近心口放置,剛剛放完,就見眾人圍著公孫蘇翊從裡屋出來。
原來,公孫蘇翊這便要走,邢天樂踟躕不止,林廣文也面露難色,不敢看我。我知血性男兒、將門之女,面對戰場本就有著一些情愫。我微笑,「不必擔憂我,你們想去便去,我也不願做你們的累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