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回到崔家的崔綰又是抑鬱又是氣悶,當晚便沒睡好,第二晚乾脆抓了陪聊。
被抓來的兩個,紅豆和玉清,穿著隨手抓來的衣服,頭髮也沒梳,耷拉著腦袋。
崔綰捧著一匣子新得的珍珠看,很是認真。
紅豆昨晚便陪著崔綰沒怎麼睡,今晚雖是玉清當值,但是昨晚崔綰一回來就叫她今晚別來,誰承想,被和紅豆一齊抓了過來。
「綠翹姐姐呢?」玉清低聲道:「她和你都是姑娘身邊人,便是去了前院管事,她來也比我來合適。」
紅豆搖頭,道:「你不知道,是有緣由的。」
不待紅豆開口,崔綰一匣子拍在案上,震得兩人縮了縮肩膀,頗為默契的閉嘴低頭了。
那滿匣子的珠子亂撞的聲響,著實讓人有些心疼。
「平時嘴就不牢靠,這會兒都嘴碎到我跟前了?」崔綰黑臉。
紅豆尷尬,道:「紅豆知錯了,姑娘饒了我吧。」
玉清適時的插一嘴,為紅豆說話,道:「都怪我,我不該問紅豆的,是玉清沒分寸了。」
「哼。」崔綰沒好氣道:「你倒是做好人,中看不中用。」平白給她招了尊大佛回來管她。
「奴婢光顧著把家主送出院子,倒忘了您還在那···」玉清照著自個兒的理解說下去。
「這和你沒關係。」崔綰擺了擺手,道:「方才我叫人去喊綠翹來,元兒在那,拉著綠翹不放,只讓人給我一句話。」
紅豆和玉清面面相覷。
人去了還得惹你生氣,不如不見的好。
這是元兒原話。
崔綰現在簡直明白的不能再明白了。
綠翹是崔子淮的人,都不用暗衛蹲在她院子里風吹日晒,憑著紅豆這一張嘴,她院子的什麼他能不知道?
崔綰明白崔子淮這樣的安排,可還是免不了氣悶幾回。
紅豆縮頭縮腳,恨不得乾脆溜走,姑娘在氣頭上,滿腦門的火氣,可不得把她燒了個乾淨。
「姑娘昨日出門,可是為了什麼?」玉清突然道。
她問的突然也僭越,紅豆措不及防,捂嘴都來不及,悄悄抬頭看姑娘,可姑娘卻是撇了撇嘴,回答她。
「不為什麼。」
玉清沉默一瞬,道:「姑娘好膽識。」
崔綰眉頭一擰,道:「你什麼話!」
紅豆這些日子算是有點習慣了玉清的古怪,忙給崔綰順毛,道:「姑娘別多想,玉清沒別的意思。」
崔綰只覺得玉清的語氣和她哥哥如出一轍,簡直像是見了鬼,不自覺哆嗦一下,算是有幾分明白崔子淮看上她哪了。
「真不知你在原先主家怎麼待的,」崔綰道:「這一張嘴,誰能容得下你。」可不就被她哥帶回來供在她院子里嘛。
玉清答的很快:「六年。」
崔綰和紅豆一齊看她。
「我只待過一戶人家,待了六年。」玉清很平靜,道:「這張嘴的確不討喜歡,是以走的並不怎麼光彩。」
她很平靜,卻透著一絲冷漠。
紅豆出聲打岔,道:「我生來就是在崔家,玉清你別看姑娘表面刻薄,平日對我們可好了。」
崔綰臉皮撐不住,道:「好你個紅豆,你說誰刻薄?敢在我眼皮子下編排我?嗯?」一張帕子團成球丟到紅豆身上。
紅豆笑嘻嘻的接了。
「你不是我從小見著的,也不是什麼人賜下的。」崔綰低下頭,又抬頭看向玉清,道:「你是哥哥找來的。」
你搶來的。玉清在心裡補充。
崔綰的手指纏著床邊的穗子,臉上帶著既天真又透徹的笑,道:「能進我崔家的都是好的,所以我信了你。如今你知道了許多,便是跑也不可能走掉了。」
玉清低下頭,笑了:「姑娘說的,真叫人聽了瘮得慌。」
崔綰挑眉,道:「這是我哥說的。」
「咳。」紅豆尷尬的咳嗽了一聲,道:「這是我說給姑娘聽的。不成想您學了這麼多年,總拿來嚇唬人。」
「我和綠翹···」提起綠翹,崔綰臉色又不太好看了,紅豆趕緊一筆帶過,繼續道:「都不是原本伺候姑娘的。從前崔家沒過,死了許多,走了許多,只剩下幾個,熬過病痛活下來的女子只我們兩人,便都給了姑娘身邊伺候。這一席話,便是當初家主告誡我們的。」
崔家在十年前沒了一次,又硬生生撐到如今。
綠翹的嗓子,大概是在那一次變成這樣的。
崔綰那時候太小,什麼都不太清楚,痛感也大大折扣,如今紅豆提起,也沒什麼反應。
「您很信任家主。」玉清道:「想必家主於您而言,是個極好的兄長。」
崔綰「哼」了一聲,想必還記著前幾日被抓回來的仇。
「姑娘在氣些什麼?」玉清扶額:「再大的氣,這一夜也該消去了。」
紅豆扯了扯玉清衣角。
崔綰抿唇。
玉清突然心靈福至,脫口而出,道:「聽聞褚公子是個極好的,那日您可同他說了話?」
崔綰臉色漸漸不好。
紅豆不扯衣角了,慢慢縮去旁邊。
玉清順藤摸瓜:「您可見到褚公子了?」
崔綰沒理她,丟了個做了一半的綉綳,玉清側了身子,勉強躲了過去,老實的不說話了。
一時間屋內凝住,只剩下崔綰略微亂了的氣息。
「我去不過為個趣兒,與他何干?」崔綰嘴硬:「若是天下女子皆由著男子亂了心神,輾轉難眠,豈不是很是沒用。」
「我便是喜歡他,也不過是自小的情分在罷了。那這又算什麼喜歡,兄妹之情而已。」
玉清微微側臉,避開崔綰那一雙紅了的眼。
是她過分了。
玉清默默起身,從旁側刺繡筐里摸出一條素帕,疊起來,捂在崔綰的一雙眼上。
「你做什麼?」崔綰要掙脫開她,被她輕輕推開。
「姑娘,」崔綰聽見玉清平靜而難得柔和的聲音。
「若是不願看眼前,便閉上眼,拿心看吧。」玉清道:「心看明白了,懂得了,便放到心裡,藏起來,模糊掉。世間千萬,求不得,便只求那儘力能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