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說書人
清謠以為畫傾是為了唬唬自己才離開。等了十日,清謠才不願再等下去,相信畫傾已經回到了靈樹上,不會再與自己向著東面去了。那時候還一邊抱怨著畫傾的不守承諾,一邊傷心著向東而行。
「畫傾如果這次再跟了我出來,定會再罵上人間一次的。」像是自言自語地說著,苦笑著。
「畫傾姐姐才不會呢,人間這麼好,東西這麼好吃,肯定是被清謠你給氣的,畫傾姐姐才說人間不好。」說著,她又咬了一口手上的茶點,「不過嘛,最重要的是現在!人間美食可辜負不得!」
「等往後,我也要到仙界去嘗嘗仙界的美食!當然,也會去找畫傾姐姐她們,跟她們講我往後在人間遇到的事!」
從茶館出來的時候,日輪已經是斜著,那樣子是快要沒入遠處的青山之下。
不久之後,長街上便亮起了燈。夜色越是接近,人就越多。一開始香染還覺得長街上的人礙事,可不一會兒就習慣,反倒覺得人多更好。大概因為是他們臉上的那份歡樂吧,香染看著,也感覺著,心中也被感染著變得十分歡喜。
沿街而擺的商鋪多了起來,除了白日里的那些賣蒸包子炸豆腐的,一些賣小玩意兒的臨時商鋪也紛紛出現在這長街之上。
清謠漫步在香染身後。
香染則每每先一步清謠到那些臨時商鋪之前,挑著看著那些陳列出來的商品。待到清謠走近了,香染拿起一個畫著狐狸面容的面具。她還不明白手中的東西是什麼,只覺著上面的兩個小孔大概與面上雙目的位置相近,於是就將它放到了面上,轉向了清謠。
「咦?真的可以看到清謠啊!」而後她將面具拿下,「這『蓋子』是幹嘛用的?難道人都喜歡拿他們扮成別的模樣嗎?」
「這不叫蓋子,叫面具。」說著,清謠也拿起了一旁畫著狼模樣的面具放到面上。
「兩位姑娘若是喜歡,就買下吧。」
「這又不是好吃的,我為什麼要買下啊?況且,這給我也沒什麼用呀。」香染當即放下,高興著向別處走去。
清謠搖頭,隨即也跟著,在這長街上走著。而就在此時身後傳來了一聲「清謠」。她回頭,看見身後站著的,是一位穿著白色長袍的老者,手中摺扇,在夜中依舊雪白。
清謠細看了一番老者,卻是看不出什麼來。
那老者道:「五十年前,昱國風凌山,清鶴觀。」
五十年前,昱國,清鶴觀!
「長鄴?!」清謠一晃,「你是長鄴?!」
那老者笑了笑,道:「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請隨我來。」
他們離遠了那條長街。無人處,老者將手中摺扇一拋,隨即捏起劍指,口中念著口訣。那摺扇被指訣驅動著,在一瞬之間增大了好幾倍,輕然著浮於空中。
「請。」
清謠順意,躍上了摺扇,那老者也緊隨其後一同躍上了摺扇。
清謠恍惚,覺著眼前出現了一人,他向著清謠伸了手,清謠笑著,卻抓住了他的衣袖。
「五十年了,終於是見著你了。」在他們突破了雲層之後,老者開口道,「五十年,足以改變這人間一切。五十年,一瞬便成滄海桑田。」他嘆了一口氣,眉頭微皺,若有所思。
「師兄已於十年前駕鶴西去,你也不必再等他了。」
清謠閉眼,隱著心中的痛。五十年了,終究是真的結束了。也好,也罷了罷。
老者知道清謠聽聞后,此刻定如千刀剜心,可事已至此,清謠她也該清楚,也該知道。在此之後所發生的一切事情,清謠都該知道。只因她也曾是這當局者之一,他不該隱瞞。
他繼續著道:「他為了昱國、凌國與壁國之間的紛爭,用盡了一輩子的心思,最後還是眼睜睜地看著昱國滅亡,壁國被屠城。師兄萬念俱灰,將那物藏於這曾是昱國國土的一處深山,等著今日到來,將那物歸還於你。」
「那東西雖是我找到的,但我已贈予了他,是他的東西,我已經不會再要了。」清謠冷冷著道。
「這是師兄的遺願,我必會將它送還於你。」說著,劍指一揮,他御著摺扇向前,速度加快了幾分。
「呵,這五十年來,你倒學了幾分你師兄的倔了。」清謠笑著,笑著曾經,也笑著現在。
從前的事,為何就不能讓它留在從前?能留有回憶,就是這世間最可怕的事。五十年來,她一直都被這曾經二字所刺傷,日日受著苦。「既然忘不了,就如此算了。」她每日看著天,盼著能一日一日淡下去,那後來再回到人間,見到他時,就不會再覺得痛心。
「清謠,你何嘗不是同師兄一樣。」老者搖了搖頭,不再言道下去。
不到一刻,他們落到了一處洞穴前。那洞穴在在外看漆黑無比,在內更是伸手不見五指。老者將摺扇收回,邁步,欲要領著清謠進去。
「他呢?」清謠並沒有跟著進去,看著那漆黑的洞穴,清謠冷冷著道,「他在哪兒?」
老者嘆氣,隨後引著清謠,離開了洞前……
「清謠!你看,這小泥人像不像我?」香染轉身,並沒有看到清謠。她環顧人群,人群中並沒有清謠的身影。
「清謠哪去了?」
香染丟下了泥人,往著來路尋著。
月光如霜,冷著人世。
清謠伸手,摸著那一塊石碑,那一塊冰冷的墓碑。
原本,淚是熱的,當淚離開滑落的時候,知了人世間流逝的無情,便沾染了其中的冷。
一陣冷意劃過清謠的面頰。
明明淚已是冷的,但心卻依舊熾熱。
「你還是沒能成你心中所願。」
「這往後的五十年來你到底在做些什麼?!」
「長軒!」
撫摸著那些刻在石碑上的字,她的手漸漸滑落,最後,她將額頭,貼在了刻在石碑的字上。
「清謠,節哀罷。」老者閉眼嘆息,捋了捋頜下長須。
「長鄴,這五十年來各國的變遷,你說與我聽。我只知這裡已經不再是昱國,而後的事,又是如何?」
「這各國的變遷,你自己到人間看去罷。」他望著無雲的月夜,繼續道,「事情已經過去,我說得再多也是無用。況且,人事變遷,其中種種,又怎麼會是我三言兩語能說得完的?」
「若你師兄還在,他可還會讓我在這人間逗留?」
老者看著清謠那凄然的身影,他清楚,清謠與他師兄一樣,心有決定的事就再不會改變,她此刻所想得到的答案,是自己的肯定。「你心中分明已有了答案,再問也不會改變,那又何必再問,要旁人幫著欺騙自己,可有意思?」老者負手,轉身。
風,清冷。
清謠抬頭看著石碑上的字,一人怔怔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