勉

森林中，一個小女孩正坐在地上低聲哭泣。一個小巧的籃子倒在了她的腳邊，其中的火紅漿果撒了一地。

正在她哭泣的時候，一個有著一頭黑髮的男人緩緩走來，他身穿一襲簡樸的黑色長衫，臉上掛著一絲和善的微笑。舉手投足間讓人感受到說不出的溫柔讓人忍不住生出些親近之感。

看到男人，小女孩一時間忘記了哭泣，好奇的打量著似乎憑空出現的男人。

男子打招呼：「你好。」

小女孩抽了抽鼻子：「你好。」

男子問：「你為什麼哭。」

女孩回答：「我的腳扭傷了。」說完她又注意到了腳踝上的疼痛，幾乎再次哭了出來。

男子「哦～」了一聲：「那是挺痛的，讓我來幫幫你，好嗎？」

小女孩紅著眼點了點頭。

男子微微一笑，蹲在了小女孩身前，小心翼翼的托起了小女孩受傷的腳踝，另一隻手溫柔的搭在了受傷的部位，點點白光從他的指縫間溢出，小女孩只覺腳踝處一陣溫暖，疼痛緩緩消失。

將小女孩的腳輕輕放下，男子站起了身向小女孩伸出了寬大的手掌：「現在試試看站起來，抓住我的手，我會扶你起來。」

小女孩有些害羞的伸手握住男人的手掌，男人立刻緊緊握住小女孩嬌小的手，她只覺男人的手掌很是溫暖有力。

男人的動作很輕柔，像是他拉著的是一個脆弱的瓷娃娃。順著他的力道小女孩慢慢的站起然後微微活動了一下自己的腳腕，發現原本動一下就疼痛異常的地方現在沒有任何問題，立刻反哭為笑：「謝謝叔叔，您是一個好人。」

男人聽到這話微愣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麼苦澀的笑了一聲：「我也就只能做做這樣的小事了，很多時候我想做一些更大的事情總是力不從心......」

小女孩出聲安慰：「叔叔這樣的厲害，肯定可以做更大的好事。」

男人搖頭：「有的好事並不是厲害就能做到的，那需要更堅定的心。可惜的是我總是做不到另一個叔叔那樣堅定不移。」

小女孩好奇的偏了偏頭：「那個叔叔也是和您一樣是一個好人嗎？」

男人下意識的搖頭又在反應過來後點頭：「這很難說，有時候好與壞之間的界限分的並不是那樣的清楚。」

小姑娘有些疑惑便接著追問：「我不懂，如果一個人在做一件好事，那麼他就算一個好人，如果他在做一件壞事就是一個壞人，怎麼能說分不清好壞呢？」

男人又笑著搖了搖頭：「你不懂，那件事情很複雜。另一個叔叔可以說在做一件好事天大的好事的同時又在做一件很壞很壞的事情。」

小姑娘有了興趣扯了扯男人的袖子：「可以說一說你和那個叔叔的故事嗎，現在還早，我很想聽。」

男人笑了笑：「為你這樣可愛的小姑娘我當然願意說一說。」

說罷他坐在了草地之上，小女孩緊挨著他坐下。

男人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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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得望著地上青翠欲滴的草葉，似乎看到了過去的事情。

一個久遠的故事從男人嘴中緩緩吐出：

我出生在一片很大的草原之上，那裡的天藍得亮眼，那裡的草比這裡的嫩葉還要綠上幾分，那裡有星羅棋布的清澈湖水，他們像寶石一般鑲嵌在大地之上裡面倒映著藍天白雲。我有時候會一直沿著一個方向奔跑，小時候的我總會妄想著穿過那片草原，我會翻過一個又一個起伏的草坡想象著後面是什麼，但我總會看見另一個草坡。我從來不會因為這樣喪失信心，每一個草坡後面都有這樣那樣的驚喜，一朵小小的嬌嫩的淡黃色小花，一隻會叫的翠綠紡織娘，一塊光滑的卵石，我的童年裡大部分都是這樣的驚奇。有時候我也會跑累，那時候我會躺在草坡之上，上面的青草很軟，躺在上面很舒服，青草們會明確告訴你他們不喜歡這樣，你會感覺他們在你身下頑強的想要挺起來，（但你不需要管這些，被你躺過以後他們一會兒就能恢復原樣）有時候他們還會搔你的痒痒，逗弄你的鼻孔，你閉上眼睛甚至能聽到他們生長的聲音，聞到青草特有的清淡甜味。

小女孩雙手稱著臉頰對男人描述的故鄉很是嚮往。

男人說到這裡頓了一頓，閉上了眼睛：「我甚至還會在這裡回想起那時候的樣子。」

「後來呢？」小女孩問。

男人不急不緩的說了下去：

我在那裡慢慢長大，我走的越來越遠，見到的也越來越多。有一天我跑到了一個我不認識的地方，那裡的草地消失了，一些灌木生長在那裡，樹木取代了原先的草地。我當時很高興，我覺得自己找到了世界的邊界，我又開始走，我在樹林里走了很久很久，我發現世界比我想的要大很多。我當時很迷茫，又回到草地與樹林的邊界大哭了一場。

現在想想，我真希望當時永遠沒有遇到過那裡，那樣我就能在草原之上永遠無憂無慮的生活下去，我有時候會想著創造一個那樣的無邊無際的草原讓人們永遠幸福的生活。

有些偏了，我當時哭了很久，當我停下來時的時候我下定決心要走遍這個世界的每一塊土地，去看到我之前從沒有看過的風景。我離開家開始遠遊。

那時的我很年輕，擁有花不完的大把精力與光陰。我一路上看到了很多很多的景色，日升日落，花開花謝，四季流轉，酷暑寒冬，我每多走一步對世界就多一分理解與熱愛。我真心感謝路上的每一口甘甜的清泉，每一朵芬芳的花朵，每一株有著酸甜果子的果樹。我開始學會融入這個世界，融入這個多彩的自然。

有一天我爬上一棵很高大很高大的橘樹上去摘橘子。我爬得很高，站在上面地下的牛羊就變成了一個個小黑點。上面每一顆枝丫上都綴滿了橘子，他們有的是成熟的金黃，有的是青澀的黃綠，我躺在一個粗壯的樹枝上，懷裡抱著三個兩隻手才握的住的橘子，我剝開了其中一個，橘子很香甜，咬一瓣橘子能感受到其中甜美的汁液在我口中炸裂，那一刻我感受到了什麼東西在我體內蘇醒了，我好像變成了那株頂天立地的桔樹，好像變成了腳下一望無際的廣袤大地，好像變成了頭頂湛藍的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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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我在那裡呆了很久，直到一隻鳥兒停在了我的手上。

那是一隻很漂亮的鳥兒，他有火紅的翅膀，碧綠色眼睛，亮黃色的腿，黑色的鳥喙。他一點都不怕我，我嘗試著遞給他一瓣橘子，他很自然的就吃了下去。我當時很感動，覺得世間的萬物都這樣的有靈性都這樣的可愛，我應該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去保護他們。

我從樹上爬下來后對著那株桔樹扣了三次頭，他是我啟蒙的老師，領我走進了一個全新的世界。我保留了幾顆桔種很久很久，最後我將它們中到了一個我認為最完美的地方。我又開始漂泊流浪，但只要我走在大地上就感覺是走在家裡一樣，我感到安詳，舒適，愜意。嘴角總是忍不住露出微笑，到現在我也是這樣。那時的我開始開始將視線轉移到生靈身上，我看到牧羊人在冬季將嬌弱的羊羔搬進自己的被窩卻將其他羊身上的毛剃掉，在他們最肥的時候賣掉或殺掉。我看到辛苦的老農在田地里揮舞著鋤頭，他們臉上流淌著的汗水澆灌著承載著希望的農田。我看到帶著斗笠穿著蓑衣的漁民們驅使著一些被勒著喉嚨的鳥兒鑽到水下去捉魚，然後拿走他們嘴裡的食物。我看到健壯的漢子拎著一把斧子踩著青石板上山，然後又背著一捆捆沉重的木柴下山。我看到商人牽著駝載著柴米油鹽，絲綢香料，金銀珠寶的馬兒，駱駝行走在路上，他們一直往前走，不知道自己要停在哪裡，又要在哪裡返回。

我開始覺得自己什麼也沒看到，我開始思考。我為他們感到有些難過。

佛說：眾生皆苦。我只是一個人，我又該如何度他們。我甚至度不了我自己。

我去拜訪了很多人，我先是去了少林，我覺得佛法能夠解除我的煩惱。我向廟裡的住持傾訴了我的不解，我的困惑，他聽了之後把我引到了方丈那裡。方丈與我交談了很久，他自己又沉默了很久，最後他將我領到了一棵很老的菩提樹下，樹下有一個老人家在參禪打坐。我拜在了他面前，跟他說我想到的，我不明白的。他說的話很少，大部分時候他都在傾聽，那一場談話花了很久很久，最後我們都不再說話，滿樹菩提花落盡后我離開了，離開之前我對那個老人家又拜了三拜，他解決了我人生中的很多疑惑，算是我的第二個師傅。

我內心最大的那個問題依舊沒有解決，我又開始流浪了。我去了武當，我去了西湖，我去了五華，見識了百川東到海，見識了長河落九天，見識了明月出天山。我每見一景心中的疑惑就少上幾分。人生代代無窮己，江月年年只相似。所謂生命，所謂文明，像煙火，像曇花，它們短暫而又美麗燦爛。你能改變的了什麼呢？

我的最後一站是天山，那是世界上最高的一座山脈，山頂的風很大，我覺得有些冷。爬上去之後我沒有什麼欣喜，反倒覺得悲哀。覺得這便是世界的頂峰，這就是很多人最嚮往的一個高度，我一個螻蟻一樣的生命夠不夠格站在這裡，我覺得並不夠，我理應站在眾生的背後，去當他們永遠的守護，去愛這些渺小而又美麗的生命。

我想通了些什麼，我下山，山下有很多人。他們都在爭論。

在那裡我看到了我之前說的那個叔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