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書館館長
看鐘安之寫字是一件很享受的事。端正而又不顯呆板的正楷似是從他那狼毫硬筆下開出的花。而他本人卻顯然有些急切,好像在被人催促,可能學者都是這個樣子。
不知什麼時候,不知從哪個書堆鑽出來的沈言好奇地問鍾安之:「你寫這些又沒別人看,又有什麼意義?」那時的他剛剛開始接觸哲學,幹什麼都要問一句有什麼意義。
沈言看見鍾安之擱下筆少有得斟酌著言辭:「有時我總會覺得腦海中有許多人,他們都想發出自己的聲音,表達自己的思想,如果將這些知識都記下來,我會好受些。」
「這些書都是你寫的?」
「一部分。」
「其他的呢?」
「歷代龍淵閣閣主。」
「圖書館館長?」
「精闢。」
「他們也是閑的嗎?」
鍾安之抿嘴:「你問題太多了。」
沈言明智地閉上了嘴,繼續安靜的當他的美男子。
一直在旁假寐的黑貓被挑起了談興,「嘿嘿」得怪笑了幾聲:「說龍淵閣閣主是圖書館館長倒也合適,不過龍淵閣這個圖書館的含金量可大了去了,外面不知多少武夫學者不顧性命前仆後繼得想在這裡觀個幾年的禮。」
沈言立刻來了興趣連忙追問:「為什麼?」畢竟少年心性,總想尋根究底。
黑貓慵懶的打了個哈欠:「那可就說來話長了,說起來墨應該更懂一些,讓他說給你聽吧。」這懶貓可還沒有睡夠十八個小時。
墨認命得嘆了口氣,用滄桑的口吻緩緩說出了一個久遠的故事:
龍淵閣大約在靈帝統一南北稱霸天下后的兩三年開始修建,那時的靈帝意氣風發不可一世認為自己是天下共主,甚至將這天下以自己的名字命名:靈土。
那時的靈帝認為自己是一切的主人,理應全知全能。也想做一件永久造福後代子孫的事情,於是他想搜集世間所有的知識,技術,力量,隱秘。從浩瀚的星空到地上所有的東西都應該被記錄在冊井井有條,讓他一覽無餘。這便是龍淵的雛形。
沈言適時插嘴:「他想造一本天底下最全的賬本。」
墨點了點巨大的腦袋:「很形象。」
故事繼續:
搜集天下的所有真的是一件不可思議甚至不可能的事情,但那時的靈土正是歷史上極為繁榮的一個時期,那時萬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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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朝,外患幾乎沒有,再加上靈帝是個少有的明君,國力空前的繁盛,糧倉里能挖到百年前的糧食,錢倉里的銅錢因時間的久遠粘連在了一起。在這種情況下,文化產業也發展得極為興旺,幾乎每個村莊都有私塾,有人甚至笑言那時田間耕地的老農都能吟幾句風花雪月。在編寫「大賬本」的聖旨流入民間不久,便開始有學者士人自發的將家中祖傳的書稿,典籍送去朝廷,人數之多竟要當地官員專門派出人員去招待各個官道或是騎驢或是挑擔或是駕車的運書人。從那時起各個旅店客舍便有一個不成文的規定——讀書人進店所用銀錢如非拒絕一律官府代付。
那時的讀書人確實是有信仰的,他們翻山越嶺不辭辛勞只為運送一些漆黑的墨跡,那時紙張還沒有普及,短短千言可能就要佔據一卷沉重的竹簡。有個海邊的讀書世家派家裡剛剛弱冠的長子背著一包祖輩的論述去送書,直到三十五年後一個頭髮斑白的乞丐才帶著淚光顫巍巍的敲開了自家的房門。
聚集天下之書確實是一個浩大的工程,有人統計,光是分類,篩選,謄寫所佔據的直接有關人員便多達一萬五千多人,這還不算管理,伙食,住宿,接待的間接人員。光是養活這些人所用的資源便已是一個天文數字,更何況謄寫所專用的白娟,以及不會輕易褪色的北陵山特產的墨。
但這些都阻擋不了野心勃勃的靈帝,建造龍淵閣並分門別類擺放抄寫一些文學類書籍整個過程花了那個空前鼎盛的時代整整三十六年,那個堆放了無數書籍的書閣據說連長期呆在其中的工作人員都不敢走出自己熟悉的區域——他們擔心自己會迷路。
「這確實是一些書獃子的天堂,但這對武夫又有什麼吸引力呢?」沈言不禁好奇地發問。
被打斷了的墨絲毫沒有不耐煩,繼續順著剛才的話題往後說:
但這還只是文學類的書籍,那時的靈土不像現在這樣普通百姓居多,修行之人極少。靈帝時代修行幾乎是全民參與,大大小小的門派眾多,他們有的和朝廷交往甚密有的則敵視天下正統,一般民間有何冤情不會報官而是直接找當地門派長老,那才是他們的天。而當地行政機關對此事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有的甚至只是當地門派的傳聲筒。而靈帝是個野心勃勃的君王,可能集書只是一個幌子,他真正想做的是想覆滅江湖,讓天下只有一個天——朝廷。讓朝廷只有一個人的聲音——他,天下共主靈帝。江湖的覆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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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從一些很小的門派開始的,那是針對天下武學的集書令已經發出,但對所有門派來說自家武學絕對是龍之逆鱗,碰之即死。一些油滑些的或是與朝廷關係較好的只是象徵性的交納出一些比較普通的典籍,而一些乾脆些的直接無視朝廷。而當時的朝廷也對此不做硬性要求,讓一些人誤以為靈帝也懂得不去觸碰當時盤根錯節的江湖。但所有人都錯了。
一些小門派開始被中等門派吞併,其中的武學秘籍多數散失但無人在意,而中等門派逐漸被一些後起之秀趕超吞併,這也無人在意,當這些後來居上的門派終於成長到足以威脅到一些大門派時,立刻開始聯合成為一個龐然大物,這時開始有人在意,恐慌開始在這些曾可以與朝廷叫板的門派中蔓延,但為時已晚,大勢已成,此時的朝廷依然集眾家之長無懼任何勢力。一個個曾頂天立地的大門派轟然倒塌,一本本珍貴無比的武學秘籍被鎖入龍淵,從此再無江湖。
這就是龍淵閣第一任館長靈帝的故事。
然而這還沒有完,一個參天老樹即便被砍倒其下根系也依舊盤根錯節,從前的江湖殘餘勢力暗流涌動,在有心人的利用下起義,鎮壓,平反,潰敗,改朝換代,南北分立,一系列複雜的事情一一上演,龍淵閣經歷了很多事情,輾轉過多人之手,直到一個橫空出世的天下奇才打破了這一切紛爭。他的名字叫勉。勉據說是從山裡走出了一個少年,在那個缺少傳承的混亂江湖裡,這個少年一個人,一把長劍刺穿了整個江湖的亂麻,劈出了一個龍淵,自創天劍將無數人趨之若鶩的龍淵收入囊中。後來勉長笑三聲一劍破魔一萬二隨後隱於山水之間再不見世人,龍淵劍流入江湖,易過多人之手。其中複雜不說也罷。
你猜那把劍現在在誰手上?
沈言立刻想起進來時當做鑰匙的那把古樸長劍:「師尊手裡。」
墨贊了一聲:「聰明。至於你那天下第一的師傅是怎麼拿到這把劍的倒大有講頭。」
一旁安心寫書的鐘安之此時終於抬頭:「往事如流水,不談也罷。」
墨聽了倒也不堅持,當下哈哈大笑:「你師父是怕我揭了他當年醜事,在此橫欄一嘴。說起來那些舊事當真如雲煙,散著散著便再也捉不住他啦,就讓他隨風散去罷了!」
年輕的圖書館館長聽了此話,萬年不動的嘴角終於向上彎了一彎,略帶惆悵得吟了一句:「如煙往事俱忘卻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