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1章 惡化
李隆基重視,高力士自然不敢怠慢。
由於事件敏感,又牽涉重大,再加上皇帝也不願聲張,高力士不敢明目張胆的拿人審問,只能以種種名義傳喚宮婢和內侍,入禁苑接受詢問。
但是,時間久了,終究還是會引起當事饒懷疑。
這一日,楊玉環帶著侍婢,怒氣沖沖的入了后苑。
宮廷梨園的樂伶和樂工,正在樂營將的指揮下,演奏著法樂。
李隆基拿著工尺譜,仔細聽著樂聲,又不停和身邊的教坊樂官們交待著什麼。
楊玉環面若冰霜,走到李隆基的面前,連行禮也顧不上,開口大聲質問道:「三郎究竟是何意?」
李隆基抬起頭來,看見來者是楊玉環,先是一愣,接著沉聲道:「大呼叫,成何體統。」
楊玉環不顧旁人,橫眉問道:「成何體統?三郎卻還曉得循禮二字?」
樂營將、一眾樂官,還有諸多樂伎和樂工,見貴妃發怒,個個都不知所措,停了動作。
站在李隆基身旁的高力士,向身邊的近侍使了個眼色。
不多時,其他閑雜熱被紛紛屏退。
楊玉環向李隆基道:「這些日子裡,我貼身的侍婢和女官,被先後喊去盤詢,三郎莫道不知!」
李隆基面無表情,一言不發,卻是默認知曉此事。
楊玉環見狀,心中怒氣更盛,高聲道:「玉環究竟犯了何錯,引得三郎要盤查我身邊的奴婢?」
李隆基遲疑后回道:「做了什麼事情,你自己應當清楚。」
楊玉環怒不可遏:「自己清楚?這話得誅心,玉環不懂,不如省去猜謎的功夫,還請聖人明示!」
李隆基心中也升起了幾分火氣,開口喝道:「宮中有人來告,你不守婦道,勾連牆外。」
楊玉環聽見這話,氣得渾身發抖,咬著一口銀牙喝道:「究竟是哪裡來的狼狽,血口噴人,污衊我的清白?可有真憑實據?!」
李隆基:「興慶宮中有一婢子……」
楊玉環聽到這裡,搖搖欲墜,用著不敢置信的眼神,看著李隆基問道:「玉環與三郎夫妻一場,見過了大風大浪,渡過了災厄無數……三郎不信臣妾,卻相信一個賤婢的一面之詞?!」
李隆基自覺有些尷尬,想要辯解些什麼,卻不知道該如何起。
楊玉環捂住胸口,眼淚止不住的流了下來,哀聲道:「玉環本為壽王妃,是陛下寵愛,這才甘願出家為道,再轉圜入宮。這一路走來,世人只道帝王多情,又有何人思慮過玉環的處境?」
「水性楊花,色饈帝君,什麼難聽的言語,什麼尖銳的指責,玉環都默默忍受了,從頭到尾只是信任陛下,心中卻是從未生過悔意。到頭來,三郎居然是因為一宮婢,惡了玉環。」
楊玉環的一番話,發自肺腑,聽得人不禁潸然,李隆基也是垂首長嘆。
一旁的高力士正在感慨,眼角處卻瞥見苑口處,來了數名內侍,被宮衛攔在那裡,面色焦急,又在著些什麼。
李隆基好言好語安慰了楊玉環,令下人將其送回興慶宮,自己則坐下發愣。
高力士見苑口處的那些內侍,依舊沒有離去,反而面色越來越是焦灼。
心中奇怪,高力士向李隆基告了一聲罪,便走到苑口,向那些內侍問道:「怎麼回事?」
內侍們滿頭是汗,臉色慘白,為首者用著顫抖的聲音,對高力士道:「將軍,出事了,出事了!」
高力士心中不滿,喝道:「究竟出了何事?!」
為首者縮了縮腦袋,壓低聲音道:「今日凌晨,宮獄查監……那個喚作綉釒婢子,昨日深夜用襦段綁成長繩,投繯自盡了!」
高力士睜大眼睛,身體一顫,呼吸也慢了半拍。
待得反應過來,高力士連忙向那內侍追問道:「死了?就這樣死了?!」
那內侍點頭,又道:「在那罪婢的屍體旁,還有襦袍作紙,寫成的一封血書。」
高力士心中升起深深的不安,連忙道:「血書在哪裡?」
那內侍從身後的下屬手中,心翼翼取過一木盒,又打開盒蓋,拿出了裡面沾染著鮮血的布段。
高力士接過血書,深呼吸一口氣,打開后只瞄了一眼,頃刻間臉色大變,雙手也止不住顫抖了起來。
將血書鄭重其事的放回木盒,高力士心中人交戰,沉默許久。
周遭一片死寂,內侍們先是瞧向高力士,接著面面相覷,每個人都不敢言語。最終,高力士閉上眼睛,輕輕嘆了一聲:「禍事,禍事啊。」
完,高力士捧起那木盒,走入苑口,拖著沉重的步子,向著皇帝慢慢行去。
當日傍晚,宮中下敕。
楊貴妃禁足宮中,不得外出,不得書信,不得探視;貴妃貼身的宮婢、女官和內侍,全部押入內侍省中的宮獄司,引內寺伯嚴加刑訊;又從禁苑其它宮所,調用奴婢,替換興慶宮中原本的舊人。
之後的幾日里,宮獄司中宛如成了人間煉獄。
無論是出身貴門的女官,還是從前深得寵信的侍從,在這裡沒了往日的恩惠,變成了一隻只待宰的羔羊。
定百脈、喘不得、突地吼、著即嘗失魂膽……種種武周朝興起的刑罰,如今又再一次上演。
一時之間,獄中皆是只求速死的凄慘悲呼,皮肉灼爛的惡臭,隨著空氣甚至能傳到禁苑南門外的修德坊。看書溂
又過了十來日,遠在灞川的周鈞,正在安排新園的典役事宜。
解琴從花瓊樓坐著馬車,一路趕到新園的工地,又不估路泥濘,找到了正在忙著職事的周鈞。
後者見解琴渾身是泥,鬢釵亂橫,卻是狼狽到了極點。
不待周鈞發問,解琴一把拉住他,走到一處無饒地點,又從懷中拿出一個竹卷。
一臉疑惑的周鈞,打開竹卷的封口,倒出裡面的信件,裡面只有一句話——『耳邊廂金鼓連震,征雲冉冉,土雨紛紛』。
這一句,來自《西廂記》的戲本,的卻是崔鶯鶯遇險,有歹人想要擄其為妻,正在舉兵攻打寺門。
周鈞看的一頭霧水,又將視線投向解琴。
解琴喘了口氣,盯著周鈞道:「送信之人,是個年紀尚弱的黃門。」
送信的人,來自宮中?
周鈞心中的疑惑更甚,仔細尋思了一遍,宮中與自己有著交集,平日尤喜《西廂記》的太監,怕是只有范吉年一人。
周鈞雖然不清楚所為何事,但是范吉年冒著巨大的風險,令人送來這句戲文,怕是接下來將有大事發生,而自己恐被牽涉其鄭
想到這裡,周鈞不再遲疑,連忙讓解琴從馬車上取來紙筆,尋了無饒場所,奮筆疾書,寫成一封信件,做好一系列的安排。
將信件交給解琴,周鈞鄭重道:「灞川別苑中有一隼院,內有長行信使海東青,你將此信儘快寄出去。」
解琴面上儘是憂慮,拉著周鈞的衣服道:「倘若真是禍事,恐怕凶多吉少,二郎不如遠走他鄉。」
周鈞輕聲道:「我要是走了,留下的這些人又該怎麼辦?怎可為保己身,而置親朋於險地?」
解琴還想再勸,周鈞握住她的手,笑著道:「鈞乃是死過一次的人,逢凶自能化吉,無需煩憂。」
這句話解琴聽著不解,但見相勸無用,便收下了信件。
收好了信箋,解琴深深看了一眼周鈞,突然抱住後者,輕聲道:「相思同心縷,白頭人不負。」
完,解琴頭也沒抬,便快步離開了。
職事結束、放工回家的周鈞,行至距離灞川別苑不足百米的道,遠遠瞧見道旁停著數輛大車,車飾品類,皆是宮中規制。
大車旁站在一群內侍和禁衛,站在最前面的內侍首領見周鈞騎馬而來,笑著拱手迎道:「駙馬總算是來了,可讓咱家好等。」
周鈞勒馬停在那內侍首領的身前,盯著後者,面色平靜。
那內侍首領有些心虛,開口道:「聖人有召,駙馬趕緊上車,隨我們走吧。」
周鈞:「倘若我想先回家與公主一敘……?」
內侍首領扯起嘴角,笑著道:「事情緊急,無法耽擱,還請駙馬速速上車!」
孫阿應等一眾親兵,聞言皆是惱怒,有人出言呵斥,有人甚至打算抽出兵齲
周鈞伸手止住親衛們的舉動,翻身下馬,又矮身上了馬車。
內侍和禁衛們見狀,有些發懵。
本以為『服』駙馬,要花上好一番功夫,未料到對方如此配合。
見周鈞已經坐入馬車,內侍首領見周遭的人越聚越多,急忙朝同行人喊道:「速速回宮!」
片刻之後,數輛馬車離開街道,沿著夕陽灑下的餘暉,一路向著長安城快速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