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時間如流水一般從這個季節流到了另一季節,季節幾個輪轉,終於向施衛寧和羅才榮流來了一個機會。通常情況下,機會並不向他倆敞開大門,他們是太難避開眾人的目光而獨處一處的。那年月,愛情是多麼的難以找到生存的夾縫,更難以得到陽光雨露的哺育。而這一次,竟然產生了一個機會,且機會的大門是半開著的。全班同學,在班主任老師的帶領下,走出了課堂,走出了校門,來到了學校西邊大約五華里的桃庄大隊——即後來的村——實行「開門辦學」。所謂的「開門辦學」,就是學子們都到農村那廣闊的天地里,——有時也到工廠——去跟農民們一起同吃同住同勞動。對這種「開門辦學」的模式,而今被各門功課和頻繁的考試壓得精神有些沉重呼吸較為困難的學子們,大約是非常的羨慕和萬分的企盼的。而教育理論家們和教育史專家們對此也未必能求得共識。有人認為,在求學期間讓學子們過完全的集體化時期的農民生活,是對學業的大大荒廢和糟蹋;有人認為讓孩子們了解農業勞動的艱辛培養點吃苦耐勞的精神是教育的應有的內容。有人認為上帝創造了人類,也有人認為人類創造了上帝。但無論如何,依據人類的遠古的某些說法,自由女神、文藝女神、悲劇女神、愛神、日神、月神、戰神、鐵匠神、智慧之神等等,都是存在的。他們生存在九天之上,他們生存在人們的靈魂深處。可惜,「教育的神靈」似乎從來沒有存在過。有人十分努力地想把以中國教師的鼻祖孔丘命名的學院辦到地球的各個角落處,但這些努力的人們似乎從來也沒有在心靈里出現過「教育神靈」的影子。教育的本質是什麼,教育的目標是什麼,過程應該是怎樣的,在古代和當代,在此地和外地,各種答案時常會同時出現,甚至有可能碰撞起來,有可能是激烈的撞擊。現在我們假定天地間存在一個「教育神靈」的話,那這名「教育神靈」對當初的「開門辦學」的評說,大概也會感到十分為難的吧。
關於當年「開門辦學」的利大弊大,「開門辦學」學什麼,怎麼學,學多久,需要達到什麼目標等等問題,我們就暫且交給上帝,交給教育神靈去冷處理好了。反正施衛寧羅才榮等同學,在班主任老師的帶領下,來到桃庄大隊進行為期兩個星期的「開門辦學」活動,這活動已經實實在在熱熱鬧鬧地開始進行了。
這次活動的主要節目就是摘棉花,當地叫做「拾棉花」。老師按原來在教室的座位把全班同學分成了四個小組。大家在田邊的草地上站成不太齊整的四列,由該隊的生產隊長——相當於後來的村民組長——給大家作拾棉花的專業輔導報告。隊長是個瘦削的中年漢子,看上去的年齡要比他的實際年齡大得多。雖然小學沒能畢業,但還是認識一些常用字的,要不然,要管理好基層單位,就會困難重重,甚至根本無法管理
接著隊長也並沒有繼續詩朗誦,而是開講專業知識了:要注意怎樣行走,不能踩到棉花株的根部;怎樣用手指去輕摘棉花;哪些是成熟了的,哪些是不夠成熟暫時不宜採摘的,怎樣防止枯碎的棉葉掉落到棉花上從而弄髒了潔白的棉花;遇到了棉蟲如何處理等等。隊長輔導完后,班主任叫大家鼓掌,於是大家就鼓掌。接著隊長就教大家怎樣系圍兜,也就是系好掛在胸前的那個大布袋子。
跟在教室里讀書寫作業很是不同,大家對這種開門辦學活動都感到挺新奇,沒有人覺得反感或厭煩。
這類活動跟青春的熱情很容易契合,蓬勃。同學們一邊低著頭採摘棉花,一邊信口談說著各種話題,絲毫沒有在教室里聽課寫作業那麼緊張挖心思。大家三三兩兩地聚合在一處拉家常,但手裡的活兒卻一直沒有停歇,好長好長時間也不抬一下頭。摘棉花實在是個低頭活兒,雲朵俯瞰著摘棉人,而摘棉人卻在想著土地上的事情,很少抬頭看雲朵。大家都在心裡流動著各自的話語,誰也沒有料到,這種生產勞動給兩個人帶來了親切親密接觸的機會:施衛寧和羅才榮摘著摘著,兩個人就慢慢地移動到另一塊田地里。
由於小河谷高高蘆葦叢的遮擋,他倆已經完全脫離了大家的視線範圍了。施衛寧和羅才榮在另一塊地里低低切切甜甜蜜蜜地說著話。施衛寧看著羅才榮的縴手,摘起棉花來很是靈巧,覺得她標緻可愛極了。她成了他可愛無窮的藝術品,她是能滿足他全部身心需要的佳物。他又忽而想起了《少女的心》里的兩性描寫,內心升騰起了要接觸羅才榮肌膚的衝動。這種衝動從他的體內深處湧出,已經到了無法阻抑的地步。施衛寧說:「前些天,我看了一本小說,其實,它不能叫一本書,它全是手抄的。它的題目叫《少女的心》,我想,大概也就是你的心了?」施衛寧打算問羅才榮看過沒有。施衛寧還沒有開口詢問,羅才榮就羞紅了粉臉,連忙問道:「你什麼時候看的?它怎麼到過你手裡的?」
「什麼?你知道有這篇小說?你也看過?」施衛寧確實沒料到羅才榮也知道有這篇小說,並且也許在他之先已經細細地讀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