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於星光之下,嚮往寂暗之中
「起來了!再不起來我就要把你扔下去了!」稚嫩的聲音如同春雷般轟炸著周暝的耳朵。
「喂,有這樣跟哥哥說話的嗎?小小年紀跟個大媽似的。」周暝迷迷糊糊地嘀咕著。
「那有你這樣的哥哥嗎?上學還要妹妹叫,天底下不應該都是哥哥叫妹妹嗎?」周芷也不甘示弱。
「好了好了,我錯了行吧?」周暝一邊說著一邊慢悠悠地從床上爬起來。
「喂喂喂喂!你給我把褲子穿上啊!」周芷捂著眼睛大聲喊道。
「真是的,都是親兄妹,有什麼看不得的,小時候我們還一起洗澡吶,況且不是還穿著褲子嗎?」周暝懶洋洋地說道。
他隨手抓起床頭的一條皺巴巴的褲子就直接套上。
「睜開吧,穿好了。」周暝拍了拍周芷的頭,順手拿過來一件短袖襯衫穿在身上。
「不要摸我的頭!會長不高的!」周芷捏著小拳頭對著周暝就是一頓猛錘,要是這是遊戲畫面的話,周暝的身上一定會出現40,80的字樣。
「過來!坐著!」周暝拍了拍床,示意周芷在坐在床上。
「幹嘛?」雖然周芷一臉疑惑但是還是坐在了周暝旁邊。
「你坐著別動就行了,」周暝從床頭柜上拿來一把木梳子,嫻熟地幫周芷梳起了頭,「你的頭髮都打結了。」
「原來媽媽經常幫我梳頭,可是……」周芷的聲音小的和蚊子一樣,羊脂玉般的小手微微顫抖。
「芷,沒事的,媽媽和爸爸會回來的,一定……」周暝繼續幫周芷梳著頭,梳了一遍又一遍,直到第一百遍的時候他才放下手。
「現在只剩我們相依為命了……」周暝用周芷聽不見的聲音輕聲說。
周暝和周芷的父母在三年前突然失蹤了,沒有任何徵兆也沒有留下一句話語,就像蒸發了一般,而且除了他們兩兄妹,所有人都不記得他們的父母了,似乎他們的父母根本就沒存在過一樣。
周暝其實也沒有父母失蹤那一天的任何記憶,他只記得那一天,天黑了,那是他第一次見到黑夜,很黑,如同一個無底洞一般,吞噬了世間的一切。
那一天,星光第一次被掩蓋,這片山南水北之地第一次陷入死寂的黑暗。
歷史記載那一天為「星隕之日」。
星辰隕落,光芒潰散,黑暗降臨,萬物湮滅。
當然,這都是「光明教會」說出來的話,至於是不是真的就沒人知道了,反正周暝是不信的。
他知道,在那片大湖的對面還有另一個世界,一個只有黑夜的世界,如果真如「光明教會」所說的那樣,那個世界的人該怎麼生存呢?
「哥哥,哥哥!再不走就要遲到了!」周芷扯著周暝的衣袖往房間外面走去。
「喂喂,別扯我,我自己會走路的!」周暝一邊叫著一邊打著周芷的手,「想不到你小小年紀力氣還挺大的呢。」
周暝和周芷走出了房間,到空曠的客廳一角的冰箱中一人拿出一個麵包,拿著就往大門外直衝而去。
過了幾分鐘周暝和周芷就離開了家,來到了街道上。
「哥哥,再見!」周芷朝周暝揮了揮手向著街道右側走去。
由於周芷上的是初中而周暝上的是高中所以他們上學的道路不同,周芷是步行前往家附近的初中,周暝則去公交車站等公交車去較遠的高中。
「嗯,再見,今天要認真聽講哦,別又上課玩手機被我抓到了。」
周暝也對周芷揮了揮手。
「哇,哥哥你可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啊,說的你好像上課沒有玩手機一樣。」周芷翻了個白眼,徑直朝著學校走去。
就在前天出現了戲劇性的一幕,當時周暝正在上最快樂的語文課,由於語文老師幾乎不管學生,所以周暝他們班每天語文課就相當於是電競課,而周暝那一塊很巧就是最他們班最著名的「電競俱樂部」。
就在那個時候,周暝正在快樂五排,在遊戲的載入界面,周暝發現對面中單的id他似乎見過,他隱約記得他妹妹的id就是那個,可是他不是很確定,所以一進入遊戲他就試探性的發了一句「妹妹?」
誰知道對面真的回了一句「哥哥,我錯了,我上課再也不敢玩手機了」,這一句話震驚了周暝,他沒想到他真的會在遊戲中和妹妹相遇,而且他還被他妹妹打爆了。
自那以後周暝就嚴令禁止周芷上課玩手機,不為別的,就怕五排的時候又被妹妹打爆,那丟人就丟到家了。
他好像已經把人都給丟完了……
「切,我和個小丫頭片子計較什麼?」周暝壓制住些許怒火,朝著公交車站走去。
「哇,今天也太巧了吧,一到車站車就來了,看來我果然是天選之子啊,連公交車都準時來接我。」周暝跑路的過程中還不忘自我陶醉一波。
周暝以百米衝刺的速度跑到公交車前門,剛想上車卻發現腳下有種柔軟的觸感。
「這是……狗屎?」周暝心中一頓卧槽。
真沒想到,公交車不僅準時來接我還給我帶來一坨狗屎,這是要走狗屎運的節奏?
「喂,那個……你踩到我了。」
一道極其微小的聲音傳來,如同幽谷中的回聲,隱隱約約的,空靈而又清脆。
「啊……啊?對……對不起!」周暝不敢抬頭,他生怕看見聲音的主人,他從未聽過如此空靈的聲音,宛若深谷幽蘭,幽靜淡雅。
「沒……沒關係,你……你能不能把腳移開?」幽蘭再語,清香隨風。
「啊?啊……好的!」周暝下意識的用力踩了一下,然後馬上把腳移開了。
「啊……啊!」那女子痛呼一聲,身子側傾,一下子沒站穩,倒在了周暝的懷裡。
「你……那個……」周暝一時不知所措,他終於看清了那女子的樣貌,如果說她的聲音是蘭花,那她的面容就是一朵潔白的百合花。
如同璞玉一般的肌膚散發著青春的氣息,淡淡的的清香如同秋天初開的桂花,沁入人心。
她的膚色是雪白的,白的甚至有些病態,但是又是那麼的聖潔,不容褻瀆。
柔茹的觸感出現在周暝的胸口,周暝此刻大腦完全處於懵逼狀態,他已經忘記了他是誰,他該幹什麼。
「喂,那個……這次你可以把你的手放開嗎?」空靈清脆的聲音再次迴繞在周暝的耳邊。
「啊!好,好,好!」周暝這時候才意識到他的雙手此刻正抱著少女的纖腰,雙手上的感覺已經快麻痹周暝的神經了。
「喂!你們兩個在幹什麼?兩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屁孩學什麼不好,學別人秀恩愛,要秀給我下去秀,公交車不是給你們秀恩愛的!」司機的怒吼震動了整個車廂,所有的顧客都無一例外的朝著周暝那邊望去。
周暝此刻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他十七歲的人生中何等受過這種關注?
雖然他內心有點小開心……
「對不起,對不起,我只是不小心的踩到她的。」但是開心歸開心,讓人誤會了還是不好的。
「老子管你是幹什麼的,我現在只想開車!」司機對著周暝和少女咆哮著。
周暝聽到司機的吼叫立馬打起了精神,全身上下都恢復了知覺,一鼓作氣地將少女扶了起來。
「跟我來!」周暝拉著少女的手向著車廂後面走去。
該死!這,這,這是手嗎?
絲綢般的觸感通過周暝的手部神經傳入他的大腦,他的大腦再一次受到了重創,他覺得他需要去醫院檢查一下了,看看有沒有得腦震蕩。
但是周暝很快就發現不對了,因為那個少女的膚色的確太不正常了,就算保養做的再好也不至於那麼白,跟得了白化病似的。
而且經歷了剛剛那麼尷尬的事情后,她的手心居然一點汗都沒有,最奇怪的是她的頭上居然還帶著一頂帽子,對於光明之地的人來說,帽子只是一種影視道具,一般是沒有人會戴的,畢竟人們已經習慣了長久的光照。
如此一想著實有些不對勁。
「那個,你好,你是這附近的人嗎?」周暝鼓起勇氣問道。
周暝所生活的區域就巴掌大塊地,不說每個人他都認識,至少都有個印象,可是對於這名少女他卻一點印象都沒有。
「不是。」少女的回答簡短明了。
周暝本想繼續問下去,但是看到少女正在沉思的表情就沒有繼續問下去。
很快,車就到周暝學校附近的站台了,車門一開,周暝就立馬跳下車,他雖然捨不得美得令人驚艷的少女但是他更受不了車上乘客看變態的目光。
「這……就是星光下的世界嗎?」
「嗯?」周暝隱約聽到了少女的低吟,他猛然回頭,卻發現公交車已經疾馳而去。
「星光……下的……世界?」周暝呢喃著少女最後的輕語。
「難帶她是……」周暝猛地栽倒在了地上,一坨狗屎正好出現在他腳下。
「卧槽!還真踏馬的走了狗屎運啊!」周暝對天怒吼。
由於這一坨狗屎,周暝將一切都拋於腦後去了,腦子裡全是拉這坨屎的狗的祖上八代。
「你!給我站住!」周暝剛踏進校園一步,就有一個粗獷的聲音呵斥住了他。
「嗯?」周暝疑惑地停住了腳步。
「你遲到了,過來簽個名。」門口大腹便便的門衛一隻手指著一個登記簿一隻手指著周暝道。
「哦。」周暝應了一聲。
周暝本以為今天他起的挺早的,沒想到他還是遲到了。
「你是哪個班的?」門衛問道。
周暝看著門衛那快塌下來的肚子,不禁有些疑惑,到底是得吃多少肚子才能長成這樣?就像一個水氣球,都快炸了。
「6班。」周暝如實回答。
反正他也是遲到慣了的,別人班遲到可能要出去罰站,他們班啊,班主任可能由於通宵打遊戲還在被窩裡面留口水呢。
周暝草草地簽完自己的名字,向門衛問道:「我可以走了嗎?」
「走吧!明天你要是再遲到,嘿嘿,你就等著瞧吧。」門衛目露凶光。
「嗯。」
每次周暝都是這樣答應著,但是幾乎就沒有遵守過,我遲到能咋樣?砍死我?砍不死我就別說話好吧。
在周暝路過門衛旁邊的時候,他的手無意中觸碰到了他的肚子。
唔——那觸感,如同橡膠枕頭一般。
夠舒服的。
看到周暝走開后,門衛就繼續回到他的門衛室里龜縮著了,肥腿一翹,鞋子一脫,一邊摳腳一邊玩起了手機。
一副十足的吊絲樣。
周暝不緊不慢地往教室走著,五分鐘的路程他足足走了十幾分鐘,反正今天是光明教會的晨會,那些神棍講的些屁話不聽也罷。
光明教會,光明之地的唯一宗教,也是政府所推崇的宗教,在整個光明之地幾乎所有人都信仰著這個宗教,他們堅信著是光明星靈賜予人類以光明,而對於山北水南之地卻隻字未提。
山南水北為陽,亦為光明之地;山北水南為陰,亦為寂暗之地。
這是周暝的爺爺告訴他的,周暝一直都覺得他的爺爺不是一個普通人,他的知識,特別是對於世界的認知比普通人知道的多太多了。可是他的爺爺在告訴他這些之後就去世了,周暝的父母也按照爺爺的意願將他的骨灰撒向了光明之地最大的湖泊——天湖。
周暝始終記得他爺爺臨死前說的話。
「暝啊,你知道你的名字是怎麼來的嗎?」
「不知道。」
「你的名字左邊是一個『日』,是太陽的意思,太陽就是天空中一直發光的那顆星星,你名字的右邊是一個『冥』字,是天空中一顆黑暗的星星,它象徵著黑暗,你是光明與黑暗所孕育的孩子。」
「爺爺,我聽不懂。」
「沒事,孩子,你以後就會明白了,咳咳咳——」
「爺爺,爺爺!你沒事吧?」
「孩子,我沒事,爺爺要走了,爺爺要隨著天湖的水,順著星峰的風,尋找那最亮的星,走了……」
「爺爺,你要去哪兒?」
「我要去天上了,那裡是星星的故鄉……」
「我死後,把我的骨灰撒向天湖吧,我要去找她……順著天湖的水流,去黑暗的星界與她重逢……」
「爺爺!爺爺!」
「孩子,你……是……新的……星……」
……
自那以後,周暝再也沒有聽過他爺爺給他講那關於光明之外的故事了,他也始終沒明白爺爺最後那句沒說完的話的後續是什麼。
「光明之神是世界上唯一存在的真神,是她指導著人類在這個世界生存,是她賜予人類一切,世間的一切都始於光明,終於黑暗,光孕眾生,眾生隨光……」
教室中傳來朗朗書聲,光明教會的傳教士正在教室中帶著學生們讀著光明教的教義。
「又在讀這些屁話……」周暝站在教室外低語著。
「外面那位同學,你遲到了,你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嗎?」傳教士的金色華服在晨光下耀耀生輝。
陽光反射到周暝的眼中,周暝下意識地捂住了眼睛。
「無理!對待光明教會的大人居然捂住眼睛,你是看不得什麼?」坐在前門旁邊的同學指著周暝呵斥道。
「呵!」周暝沒有回應他。
整個光明世界大概有四分之三的人是光明教徒,周暝這個班更是達到了驚人的十分之九,他們班一共五十個人,期中有四十五個人都是虔誠的光明教徒。
而周暝作為其中的異類自然是被孤立的。
他們班上其餘的四個不信教的都沒有什麼好日子過,一個被打到醫院裡去,到現在還在病床上躺著,其餘三個大都由於各種原因休學了,所以現在周暝他們班上只有他一個人不是光明教徒。
「沒事的,孩子,這一切都是光明之主的安排,我不怪你,快進來和我們一起迎接晨曦的洗禮吧。」身穿金色華服的傳教士拍了拍周暝的肩膀,用眼神示意那位呵斥周暝的同學坐下。
「不好意思,」周暝拍開傳教士的手,「我對那什麼晨曦不感興趣,我只對夕陽感興趣!」
「你在說什麼胡話!世界上只有晨曦,無盡的、永不消亡的晨曦!那是光明之主賜予我們的最好禮物!」傳教士聽到「夕陽」兩字后近乎癲狂,他沒有想到居然從一個孩子的嘴中說出只有教會高層知道的禁忌之語。
「夕陽」那是那個時代才擁有的事物,那是一個擁有黑暗的恐怖時代,據說那個時候光明與黑暗平分,分為白天和黑夜,這違背了光明教會的教義,這是這個時代絕不允許出現的字眼!
「你……你到底是什麼人?」傳教士的眼睛已經變得血紅。
「我?呵!」周暝向著傳教士笑了笑,「我是你爸爸!」
「你……粗鄙之徒!」傳教士氣的渾身發抖,一身華服如同秋季的樹葉一般,隨風飄零。
「我不僅是你爸爸,我還要告訴你,你沒有媽媽,你是我從糞坑裡面挖出來的,而且你那什麼所謂的光明女神是我看著從隔壁糞坑裡面爬出來的!」周暝指著傳教士大聲說道。
「你……你……你!」傳教士已經語無倫次了,他第一次見到如此侮辱他的人,而且侮辱他就算了,他居然還侮辱光明女神。
「哦,對了,」周暝裝做恍然大悟的樣子,「那什麼光明女神爬出來的時候還掏了兩坨屎吃。」
「你算什麼東西?誰給你的勇氣這樣對大人說話的?你就不怕受到教會的教律處罰嗎?」一個學生實在看不下去了,猛的一排桌子站了起來,對著周暝說道。
「我也不想和你們爭論什麼,畢竟你們都沒有母親,我沒必要和孤兒院長大的人計較。」周暝淡然說道。
「你……你將受到光明教會教律的懲戒!」傳教士顫抖地指著周暝叱喝道。
「教律?憑什麼?我又不是狗屁光明教徒。」周暝嘴角輕揚,露出嘲諷的表情。
「呵!憑什麼?就憑光明教義是一切的真理!」傳教士雙手對天攤開,金色的衣袖映襯著陽光,炳耀煜熠。
「狗屁真理!怕是孤兒院教給那你們的真理吧!」周暝輕笑,嘲諷之意盡在言中。
「等著吧!你將在星峰之巔懺悔!」傳教士拿出手機,撥通一個號碼。
「律教士已經從星峰出發,你就等著吧!」傳教士眼中充滿了自信。
「我倒是要見識一下星峰上的光刑。」周暝喃喃道。
「阿芷,哥哥必須要去完成那件事了了,我不在你身邊的時候,一定要照顧好自己,勿回,哥哥愛你……」周暝拿出手機給周芷發完一條簡訊后就將手機關機了。
突然周暝想起了什麼,他再次把手機拿了出來,對著傳教士的額頭扔了過去。
「哎呀!真不好意思,這手不聽使喚。」周暝滿臉歉意。
「你……哼!我就先不跟你計較了,等律教士到了后一起解決!」在傳教士說話的間隙,空中傳來了巨大的轟鳴聲。
一架直升機穩穩地停在空中,直升機的表層漆不知道是由什麼製成的,如同黃金一般,在太陽的直射下光輝璀璨。
「光孕眾生,眾生隨光!」整齊劃一地詠唱聲蓋過了震天地轟鳴聲。
教室里的學生無一例外地抬頭望天,口中念著這句話。
飛機上緩緩的放下一條鏈梯,一位身穿黃袍的中年人爬了下來,只見他摘掉頭上的帽子,雙手對天伸展開來。
「光孕眾生,眾生隨光;光律眾生,眾生皆佑!」黃袍中年人用神聖的語氣對著眾人說道。
「光律眾生,眾生皆佑!光律眾生,眾生皆佑!……」教室再一次被詠唱聲給填滿,空中的直升機如同沉默的羔羊,在嘈雜的羊群中一聲不發。
「這是個什麼邪教?」周暝則如同嘈雜羊群中唯一的一頭牛,發出了不同的聲音。
「邪教?這位少年,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我們可是偉大的光明教徒,光明女神指引著一切,你以為沒有她你能出生在這個光明的世界嗎?」那位律教士在斥責的同時盡量保持著隨和與平易近人的樣子。
但是此刻他的笑容在周暝的眼裡簡直就像一條狗吃屎時露出的滿足感。
「得,得,得,我可不是那什麼光明女神弄出來的,只有你們這些孤兒是的,我還是有父母的。」周暝也不想和他做過多的爭辯,就順著他的意思繼續說了下去。
律教士皺了皺眉:「你這孩子說話可真有意思,看來你需要去教會接受一下治療了。」
律教士說完,轉頭對著老師鞠躬道:「尊敬的光明教徒您好,您的學生可能有些疾病,我現在需要帶他去教會接受女神的洗禮,如若打擾,還望原諒。」
「哪裡哪裡,」剛剛趕來的班主任受寵若驚,「既然律教士大人都這麼說了,那麼就有勞你們了,光明教會的大人們果然都有一顆仁慈之心啊。」
「聖光將祝福你。」律教士再次鞠躬。
說完,他便一把挽住周暝的肩膀向著直升機走去。
這個動作在外人看來很親和,但是只有周暝知道,這可不是什麼善意的象徵,周暝此刻只感覺到他的肩膀快要裂開了,巨大的力量壓制著他,他只能隨著律教士而走,整個人都快失去了知覺。
「這群孤兒還真是虛偽啊!」
周暝算是認識到了光明教會的人的虛偽程度,他以前知道他們很虛偽,但是沒想到居然到了如此程度。
「孩子,你是不是累了呀,我也來扶你吧。」傳教士笑著走向周暝,滿臉的肥肉跟含苞的花一樣,一層疊著一層。
要是真有這種「肉花」,周暝估計要被噁心死。
「吱——」
一股麻痹感傳遍周暝全身,本就快失去知覺的他此刻真的失去知覺了,他緩緩地暈倒了過去,最後看到的是傳教士手中的電擊槍……
——————————
「呼……」
輕嘆聲迴繞在山谷間,而且並未消散反而越來越大,隨著時間的流逝,山谷中回蕩著空靈之聲。
一道光出現在天邊,緩緩向著山峰划落,光芒漸漸璀璨,整座山都被金光籠罩,絢麗的流光包裹著周圍的一切,如同瀑布一般,流經直聳入雲的高峰。
「該醒了……」
「該醒了……」
「該醒了……」
空靈的聲音再次在山谷回蕩著,迴音如同戰鼓聲般,激昂且神聖。
「偉大的星靈啊!」
流光飛濺,光芒璀璨。
「黑夜與白晝,光明與黑暗,晨日與皎月!」
流光熄滅,光芒黯滅。
「它們不該分離,光暗如一,晝夜一統!」
流光再現,光暗各半。
「遠古的星靈再一次蘇醒了……」
天空中的光芒猛然炸裂開來,化為光雨散落到各處……
————————————
「嗯!」周暝猛地睜開眼睛。
「嘶——」周暝痛呼一聲,「頭好痛……」
周暝此刻覺得他的身子都快散架了,腦袋像要炸了一樣,傳來陣陣劇痛。
他似乎做了一個夢,至於是什麼夢,他是實在想不起來了,他只要一想與那個夢相關的事情,就會感到頭部的劇痛。
「喲,沒想到自己醒了,我還以為你死過去了。」傳教士傳來嘲諷的聲音。
周暝看了看周圍,他發現他還在直升機上,他旁邊坐的就是那個傳教士,而律教士則坐在他對面。
「呵,孤兒真是好興緻啊,明的不玩玩陰的。」周暝對著傳教士吐了口口水。
「你個異教徒!」傳教士連忙拍了拍金色華服上的口水,「算了,我也不跟你計較了,反正等一下你要向我求饒的。」
說完傳教士奸笑了起來。
「也對哈,狗當然不會和人計較啊,畢竟它們是人類的好朋友呢。」
周暝一本正經地說道。
「你!」
正將傳教士再次掏出電擊槍時,一直手攔在了他面前,「好了,何必和一個孩子過不去呢?我們是來給他治病的,而不是來害他的。」
說完律教士的臉上露出了慈祥的笑容。
「先把你媽的梅毒治好吧,」周暝說完指著傳教士再次說,「還有他的艾滋病。」
「唉,你這孩子還真是病的不輕啊,」律教士看了看直升機的窗外說,「我們到教會了,你要準備接受治療了呢。」
律教士再次露出了笑容,但是看在眼裡無比滲人。
「孩子!這裡是星峰之巔,是光明女神的行宮,你將在神聖之地接受光明女神的愛撫!」
「別了,那什麼光明女神手上有屎,怪臭的。」周暝一臉嫌棄。
「滾下去!」律教士瞬間變臉,一腳把周暝從飛機上踹了下去。
「嘶——」周暝痛呼一聲,只覺得屁股快要裂開了。
「光孕眾生,眾生隨光;光律眾生,眾生皆佑!」律教士一邊走下飛機一邊詠唱道。
「願,隨光!」
周暝的耳邊傳來整齊劃一的聲音,周暝艱難地睜開眼睛一看,他已經被一圈穿著金色教袍的人給包圍了。
「此子侮辱光明女神,羞辱我教教徒,犯下滔天大罪,不可饒恕,我等隨光明女神的旨意,對他施以光刑!」律教士威嚴地怒吼道。
「不可饒恕!光刑處置!」整齊聲音響徹雲霄,在山谷中久久不消。
幾個光明教徒將周暝捆綁了起來,扛在身上,向著前面的山峰走去。
「哈哈哈哈哈哈!兒子們真乖,知道爸爸累了還扛著爸爸走,真是好兒子啊,哈哈哈哈哈哈!」周暝發出癲狂般的笑聲。
他覺得有一股力量在呼喚他,就在山峰之巔,無形的聲音在輕吟他的名字……
光明教會的建築都是無一例外的金色,不知道是用什麼做成的塗漆,充滿金屬光澤,強烈的反射使得整個教會金光璀璨。
「兒子們,走快點,你們是都沒吃飽嗎?廁所里還有屎,熱乎著呢!」周暝依舊在嘲諷著扛著他的光明教徒們。
沒有人回答他,他們只是冷笑,笑得如同萬年寒冰,寒意逼人。
走了大約十分鐘,周暝被扛到了星峰的最高點,他被放在一張水晶床上,冰涼刺骨的感覺傳遍全身。
「在這裡可以看見夕陽嗎……」周暝喃喃自語。
「你去地獄看吧!」律教士陰險地笑道。
「光刑準備!」
水晶牆前兩台巨大的凸透鏡緩緩升起,周暝的赤裸的上身上出現了兩個巨大的光斑。
「偉大的光明女神啊!我等隨你之詔意,對此愚民施以刑罰!」
兩台巨大的凸透鏡緩緩重合,兩個巨大光斑漸漸合二為一,最後聚集在了一起。
周暝覺得暖洋洋的,但是他知道,這是光明教會最惡毒的酷刑,不會僅僅如此的。
「借光!」
凸透鏡緩緩對焦,周暝身上的光斑越來越小,最後光斑變成了一個小點,聚集在周暝的心臟處。
熱,越來越熱,周暝感覺他心口處都快要被燒化掉了,他緊緊的咬著牙,他在等待,等待著命運的呼喚,等待著諾言的實現……
「說話啊!你不是很能說的嗎?狗崽子,我今天就要看著你的心臟被神聖的光給穿透!」傳教士傳來惡毒的咒罵。
「聖光將制裁你!」
「聖光將制裁你!」
「聖光將制裁你!」
……
「啊——」
熾熱感聚集在周暝的心臟處,一種無法用語言描述的劇痛穿刺著他的心口,肉眼可見的黑煙升起,周暝的心口處的皮膚已經如同燒焦的碳一般,而且更加可怕的是還在繼續向著深處蔓延。
無盡的,終極的痛苦令周暝完全喘不過氣來,彷彿此刻正在爆發的火山的中心,接受岩漿的灌頂。
「呵!狗娘養的東西!叫吧!叫的在大聲點!讓你的狗吠傳遍整個星峰!」傳教士紅著眼睛怒吼道。
他要把受到的所有屈辱加倍奉還給周暝。
「誒,別這樣,光明女神是來洗禮他的而不是懲罰他的,」律教士伸出手拍了拍傳教士的肩膀,「小子,只要你承認錯誤,光明女神對你的洗禮就結束了。」
這次是對著周暝說的。
「呵……呵……」周暝已經沒有力氣說話了,他覺得他的心臟已經快被燒焦了,他此刻只有後悔。
他後悔因為自己的衝動而讓得周芷失去了她唯一的親人,也後悔信任了那個不知道名字的神秘人。
或許那個人真的就是個神經病吧……
在三個月前,周暝的17歲生日那一天,一位中年人敲開了周暝的家門,具體相貌周暝不記得了,他只記得那個中年人穿著的衣服是一半白色一半黑色的袍子。
那個中年人一進周暝的家門就告訴周暝,叫他在十七歲這一年一定要去一次星峰之巔。
他告訴周暝,「17歲那一年是你唯一的機會,當你登上星峰之巔,一切的答案都將浮現,命運將指引著你,這是你和她唯一邂逅的機會,也是這個世界與你們邂逅的唯一機會。」
周暝當時根本就沒怎麼聽懂那個中年說的話的意思,但是那個中年人在臨走時又說了一句話,
「那個答案包括你父母的去向。」
這句話說完后,那個中年人就如同蒸汽一般,無聲無息地消失了……
「他……媽……的……」周暝忍著被灼燒的劇痛,對天怒吼。
周暝已經徹底失去知覺了,他只知道有一團火在心口燃燒,燃盡他的血肉……
「嘭!」
一聲槍聲響起,巨大的凸透鏡被極速射出的子彈給擊碎了,細細的玻璃渣子從天空中散落。
與此同時,周暝心口處的光斑也消失了,心口的火焰停止了燃燒,心臟再一次跳動起來。
「什麼人?!」傳教士驚呼一聲。
「誰敢阻擋光明女神的審批?!」律教士四處張望,識圖尋找到那個開槍的人。
一道身影瞬間閃過,如同黑色的風暴一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跑到了周暝所在的水晶床前。
「喂!快醒醒!」
周暝感覺到了一種熟悉的感覺,冰涼的,柔茹的,如同羊脂玉般的觸感正在他的臉上拍打。
「嗯……」周暝輕吟,猛地睜開了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位少女。
少女身披黑色長袍,將自己完全包裹住,只留下一雙黑寶石般的大眼睛和些許雪白的肌膚露在外面。
「醒了嗎?醒了就快跟我跑!」少女說著解開了周暝的束縛。
「嗯……」周暝的意識還沒有完全恢復,他下意識地跟著少女一起跳下了床,向著山巔的另一頭跑去。
「在那裡!」有人指著周暝和少女逃跑的方向喊道。
傳教士和律教士立馬看了過去,指著那個方向怒吼道:「追!都給我追!我要讓他們在光明女神的注視下燃燒,燃燒殆盡!」
「是!」
依舊是整齊劃一的聲音,無數的腳步聲同時響起,整座山峰都有些震動。
在周暝和少女劇烈的跑動過程中,少女頭上袍子的帽子掉了下來,蘭花般清新脫俗的容顏再一次浮現在周暝面前。
沒錯,是再一次。
這位少女就是周暝在公交車上遇見的那位少女,只不過此刻披上了長袍。
「是你?!」周暝震驚地驚呼道。
「嗯。」少女只是輕微的點了點頭,沒有再說話,拉著周暝的手一路向著山巔的另一端狂奔。
「你為什麼會在這裡?」周暝一臉疑惑。
他實在是想不通一位普通的少女為什麼會出現在星峰之巔,而且還帶著槍,最主要的是碰巧救了即將被炙烤而死的他,真的有這麼巧嗎?
「先回去再說,」少女回頭看了看後面的追兵,「他們快追上來了,我們得快點了!」
少女說著便加快了腳步,周暝被拉的一陣踉蹌。
「回去?回哪去?」周暝的追問道。
他此刻疑惑無比,她說回去?這是向著山北之地跑啊,難道她是山北黑暗之地的人?
其實周暝早就懷疑了,因為在山南光明之地的人們長期受到光的照射,皮膚都是黃色偏褐色的,甚至有些人的皮膚是黑色的,而在山北黑暗之地的人由於長期沒有光的照射,所以皮膚應該是白的。
當然,這是周暝的猜測而已,畢竟他也沒去過山北之地,也沒有人跟他詳細講過山北之地的情況。
少女沒有理他,只是一直向前狂奔,而且速度還在加快。
「喂!站住!那前面就是黑暗寂滅之地了,你們要是去了必將殞命,而且還是屍骨無存!」傳教士在周暝的身後大喊道。
當周暝他們走到山巔的另一端下坡路的時候,後面光明教會的追兵都停了下來,傳教士和律教士正氣喘吁吁地指著周暝。
「黑暗寂滅之地?」少女發出了疑惑的聲音,如同山谷中一滴清泉入水的迴響。
「我們的世界的確黑暗,但是根本就沒有寂滅之說!」少女摘下了袍子,雪白的皮膚在光明下如同水晶般晶瑩剔透。
「呵!世界的一切都是光明所賦予的,黑暗之地必將只有死寂!」傳教士義正言辭的說道。
「哦?你也是光明所賦予的?」周暝指著傳教士說。
「當然,我是受光明女神的旨意降臨於這個世界的。」傳教士高抬起頭,得意地說。
「哦,你怕是她拉的一坨屎,由於茅坑裝滿了,你就被丟到這個世界來了吧,怪不得一身屎味,特別是腦子,我估計裡面裝的都是粑粑,還是稀的!」周暝指了指傳教士的腦瓜子。
「你!你有本事就邁過去,當你見識到黑暗的那一刻你才會知道什麼是真正的絕望!」傳教士惡狠狠地說道。
「那你豈不是一輩子也感覺不到絕望了,畢竟廁所里有燈。」周暝嘲諷道。
「噗——」少女發出笑聲,如同小溪劃過雨花石發出的脆響。
「我們過去吧,」周暝輕握住少女的手,「我不是廁所里的東西,我不知道什麼叫做絕望。」
「嗯,那邊根本就沒有絕望一說,我們都生活的很開心。」少女輕點額頭,對著周暝說道。
「呵!你們必將死不瞑目!」傳教士對著他們吐了一口唾沫。
周暝沒有在說話,拉著少女的手向著那光明與黑暗的分界線走去。
他早就想去看看爺爺所說的真實的世界了,那裡一定不會有絕望與寂滅,不然怎麼會有如此動人的少女呢?
「歡迎來到山北水南之地,我們生於黑暗,內心卻始終於光明之中。」少女在他們邁過分界線的那一刻對著周暝微笑道。
周暝點了點頭,「你好,我叫周暝,你呢?」
「我叫阮曦。」少女的回答依舊是如此簡短。
「他們好像都走了。」周暝回頭看了一下那片被光明鋪滿的大地,上面映照這金燦燦的光芒,卻沒有一個人的影子。
光明中虛偽的人們已經消失殆盡,黑暗的世界中僅有一人陪伴。
命運的齒輪開始轉動,室女座的光芒已經冉冉升起,星靈們相互邂逅了……